《闺中趣》半菱

2、第二章

　　现如今的景王妃是吏部尚书邓有为之女，虽说也是世家贵族出身，但罗宁郡主乃大长公主与大将军罗振海的独女，身份尊贵无比。

　　邓氏亦是个长袖善舞的，进门后非常尊重罗宁郡主，每日都要去祠堂向罗宁郡主的牌位上香，及至怀上了二公子赵淳，景王亲自开口让她不必如此，才改成每逢初一十五过去。

　　她五年前嫁入王府，至今还是桃李年华，只比赵渊年长五岁。但因待人宽厚，是以虽然年轻，府中上下没有不服的。

　　邓氏知道赵渊身子弱，除了隔三差五就请太医过府替他诊脉，更命人在外遍访名医，但凡稍有些名声的都请进王府来替他医治。

　　秦莞待她的印象极好，见她就好比是自家府里的姐姐，听到她们脚步声，撇开赵渊就迎了出去，笑着唤道：“娘，王妃娘娘。”

　　崔雯伸手摸了摸女儿额头，替她理了理珠花，轻声却不失宠溺的问：“阿莞，可有乖巧，没吵着你渊哥哥吧？”

　　秦莞摇头，邀功似的说：“没有，我还给渊哥哥喂药了呢！”

　　崔雯听了笑笑，旁边邓氏闻言却蹙了蹙眉，责怪起旁边的锦书二婢，“让你们服侍世子，都打量着我往日里宽容就懈怠起来了是吧？太医说世子的病最受不得寒，暖炉呢，还不快搬进来？还麻烦秦姑娘伺候世子，你们真是越发能干了！”

　　锦书和闻墨连忙跪下，齐齐道：“奴婢不敢，请王妃息怒。”

　　秦莞鲜少见她训斥下人的，反应过来后忙解释道：“王妃娘娘您别怪她们，是我要喂渊哥哥的，暖炉也是我觉得热让她们搬出去的，是我不好。”

　　崔雯听了当即戳她额头，“你这孩子，只顾着自个儿冷暖，也要想想阿渊，他是病人，你要替他的身子多考虑。”而后望向邓氏，歉意道：“阿莞她素来粗心大意的，王妃别见怪。”

　　崔雯对赵渊这个闺中姐妹留下来的孩子是格外疼惜的，罗宁郡主刚离世的那阵子就时常带着儿女过来探视陪伴。景王续妃后，她起初不放心，更是每日前来，原还生怕新王妃多想，好在邓氏性情温和，偶尔见她动怒皆是因为赵渊的病情，见她真心实意的，常来常往便结起了交情。

　　邓氏对崔雯母女向来客气，连忙摆手：“不要这么说阿莞，都是关心世子。”笑吟吟的摸了摸秦莞的脸，安抚和气道：“莞姐儿别担心，你娘唬你呢，没事儿。”

　　说话间，婆子又端了暖炉进来。

　　崔雯见已是入春的天，清远居里还要摆这么多暖炉，为赵渊的身子骨惆怅了把，拉着女儿走向内室。

　　赵渊有气无力的靠在那，看见她们眼皮子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只是刚启唇就猛地一阵咳嗽，声音不止，咳得满脸通红。

　　崔雯上前坐下了就急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瞧你这样想是病情又加重了，那些太医每次大把的汤药开出来，病情不见起色，倒是把你苦成了这副模样。”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这样俊俏的孩子，还这么年轻，整日却要待在床上靠药罐子度日。

　　赵渊攀着崔雯胳膊，虚弱道：“雯姨，让你担心了，我真的……咳，咳咳，我真的好多了……”

　　如此简短的话，停顿了好几次。

　　邓氏上前，亦是番嘘寒问暖，让他尽管养病，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别费心神又累着自己。

　　都是惯常的话，赵渊以往感念邓氏待他真诚，很少麻烦她。邓氏以为这次也会如从前一般，谁知赵渊听后迟疑了下：“倒是有桩事，想请王妃帮忙。”

　　邓氏心讶，忙问：“世子只管说。”

　　赵渊还没答话，又弯腰咳起来，听得屋里的人都揪心起来。

　　崔雯忙替他拍背，又接了温水喂他。

　　秦莞站在屏风处，看着她们手忙脚乱，心中困惑不已。方才渊哥哥与她说话的时候挺顺畅流利的，也没咳嗽，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又成了这副模样？

　　赵渊靠在崔雯身上，缓了缓气息与邓氏道：“我听说年前西蜀国进贡，有只品种罕见的猫儿送进了宫里，好像只有巴掌大，跟团雪球儿似的好看的紧。我整日待在屋里不能出门，正愁着无趣，王妃可不可以进宫向皇伯伯替我求来？”

　　那只西蜀猫早进了乾帝宠妃宫中，邓氏琢磨着那位宠妃的脾气，心中叫苦，面上却温和道：“皇上向来疼爱你，既然你想要解闷，明儿我就进宫一趟。”

　　赵渊点点头，“那就谢谢王妃了。”半睁着的眸光扫了眼秦莞，又唤起身边人，“雯姨啊。”

　　崔雯关切低头，“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没有。”赵渊又咳了几声，却欲言又止，像是十分为难，最终叹了声道：“没事了。”眼神却无比留恋的看向立在那边的亭亭少女。

　　崔雯察觉后，问：“阿渊想说什么？”

　　“我想莞妹妹在王府住一阵子，雯姨，好不好？”

　　“这……”崔雯惊诧，她没想到赵渊会这么说，讲道理按照两府的关系留阿莞在景王府小住无伤大雅，何况众所皆知他们二人的婚约，也不用担心外人说闲话。可是……崔雯看了眼女儿，“阿莞调皮，雯姨怕她影响你养病。”

　　赵渊忙道：“不会，我院里冷清，正想热闹些。”她见崔雯仍有迟疑，犹豫着再道：“雯姨可是担心我连累了莞妹妹？”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雯姨哪里是这个意思？你想阿莞陪你，那就让她留下来，只是她若是闯祸，你只管说她。”崔雯说得满脸认真。

　　那边安安静静站着的秦莞不高兴了，扬声道：“娘，您怎么这么说我？我才是你亲闺女，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住在王府？”

　　崔雯瞪她一眼，邓氏就已经道：“那莞姐儿愿不愿意？你别拘谨，在王府就跟你国公府里是一样的，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去找我。你看世子生病不能下地，更别说出门了，你就在这陪他几天，好不好？”

　　秦莞觉得王妃说的好听多了，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勉强应了。

　　得偿如愿后，赵渊合上眼，像是疲倦极了。

　　崔雯轻轻将他放在枕上，又替他拉了拉被衾，与邓氏打了眼神拉着女儿退到外间。

　　邓氏柔声道：“世子睡下了，请夫人还是移步去我那儿吧。”

　　崔雯看了看天色，摇头道该回府了，又说秦莞在王府需要王妃多加照顾了。

　　邓氏笑着说放心，牵了秦莞送她出去。

　　崔雯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阿莞，住在王府切记不可任性，你渊哥哥性子好，但你也不要太吵闹影响到他养病，知道吗？”

　　“娘，我知道了，怎么觉得渊哥哥才是你儿子似的。”

　　秦莞低声咕哝了句，惹得崔雯哭笑不得，“你要是有阿渊的三分禀性，我平日里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气得秦莞转身就走，负气道：“那我就住王府不回去了！娘可别想我。”

　　崔雯连连摇头，同邓氏又道：“小女就麻烦王妃了，阿渊若有情况，还请及时通知我。”

　　邓氏知她还是埋怨自己没有将赵渊发烧的事向秦家送信，应允道：“秦夫人放心，世子有任何情况我定派人通知你，上次实在是世子不愿意让你和莞姐儿担心。”

　　崔雯表示理解，冲她点点头，“阿渊是个好孩子，只是越是懂事，我见了就越是心疼他。唉，王妃请回吧，我告辞了。”

　　邓氏目送她上车，“秦夫人慢走。”

　　等德国公府的马车驶远，邓氏才慢慢转身，与身边人道：“嬷嬷，选个离世子近的院落好好收拾番，再拨几个机灵的侍女过去侍候，请秦姑娘住进去。”

　　邓嬷嬷是她的陪嫁，闻言转身就指挥了个得力的婢女去办，自己则陪她回院子，边走边唏嘘：“这些年，秦夫人待世子爷还真是不遗余力，今日都肯将莞姑娘留下，看来是铁了心要认世子爷做女婿的。”

　　邓氏秀眉轻蹙，语气悠悠的说：“病了这么多年都肯不放弃，崔雯也真舍得将她的宝贝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话落似是苦恼，想了想忽而又道：“派人回府里，就说阿淳想舅舅了，让明堂得空来王府一趟。”

　　邓嬷嬷知她深意，忙“嗳”了声。

　　然而，刚回屋坐下，早先派去给秦莞收拾院落的婢女就回来了，“王妃，世子说了，就让莞姑娘住在他的清远居里，不用另行安排。”

　　邓氏放下手里的茶盅，惊道：“那莞姑娘也同意了？”

　　“莞姑娘没说话，是世子说既然是留下来陪他的，自然是随他住。何况莞姑娘是他的未婚妻，早晚都是王府的人，不用太见外。”

　　邓氏沉思，邓嬷嬷即道：“世子爷发了场烧怎么跟病了个人似的，先是让王妃去宫里讨猫儿，现在还如此安排莞姑娘。说是未婚妻，但他的身子能不能撑到……”余下的话没说完，因为被主子瞪了眼。

　　邓氏与婢女道：“那就随世子爷吧，你出府去把云裳楼和锦翠阁的掌柜喊来，送些时下好看又精致的衣裳首饰给莞姑娘。”

　　婢女领命去了。

　　邓氏凝了凝眉心，突然想到什么般道：“嬷嬷，世子刚不是睡下了吗，怎么这么快又醒来了？”

　　邓嬷嬷亦是一脸茫然。

　　赵渊本就是装模作样，等她们离开就爬了起来。秦莞气冲冲跑回来时，他把人喊进来，问清负气缘由后，拉着她的手虚虚弱弱的说：“我知道让莞妹妹留下来陪我是委屈了你，我既不能带你出府玩儿，也不能陪你到处走。你气雯姨将你留下，要回家也是可以的，不过等明日吧，明日王妃从宫里将那猫儿带回来后，我就安排人备车送你回去……咳、咳咳……”

　　秦莞见状，忙学着母亲方才的样子替他拍背，又取水给他喝，紧张道：“渊哥哥，怎么样，好些了吗？”

　　赵渊握紧了她，盯着她又说：“我知道你八岁时养过只小猫，前年走丢了是不是？你等明日见见那只西蜀猫，你会喜欢的。”

　　“渊哥哥让王妃进宫讨猫儿，是为了我？”秦莞眨着眼，有些惊喜。

　　赵渊点头，笑着轻道：“不然呢，我都这副模样了，谁愿意整日陪着我？这些年都一个人过来了，再无趣也不是只猫儿能解得了的。”

　　秦莞听了，心底里涌现惭愧，开口就道：“怎么会呢，渊哥哥这么好，谁会不愿意，我现在不就在这陪着你吗？”

　　赵渊看了她眼，又挪过视线，长期生病的苍白面容上浮现落寞，低低叹道：“你明日就走了。”

　　秦莞见了无比难受，信誓旦旦的说：“我不走，渊哥哥，我会陪着你。”

　　赵渊这才转回来，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又问：“小莞，一直吗？”

　　秦莞想都没想，点头，“嗯，一直陪着渊哥哥。”

　　“好。”赵渊抿唇微笑，眉眼间眼波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