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彭小仙

19、第19章

　　徐文的耳朵竖得高高的，想听薛亮心里是个什么打算。

　　薛亮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件事，我得先和你们说清楚。”他的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我从未在人前与你二姐亲昵过，你晓得我性子。彼时我想的是若是有缘，那便再续，可要是你二姐另有他人守护，那我也就不掺和了。放手，她能过得好就行。”

　　夏氏奇道：“那城里到处都在传的……是怎么回事？”

　　薛亮苦笑，“不是淳哥儿一直没媳妇吗？你二姐就急了，想着借这个名头，好仗着薛家的势头给淳哥儿挑媳妇。我知道，但没拦着”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对儿子的歉意，“淳哥儿到底是我儿子，左右我也不打算再娶妻，随便她去折腾吧。”

　　刚分开那会儿，薛亮还满怀信心，觉得自己迟早能和小徐氏再复合的。可随着岁月推移，小徐氏原本的性子慢慢被磨得越发尖锐，成了他不认识，也无法忍受的那种类型。

　　不是没想过把儿子接到身边来自己养。薛亮是不忍心，小徐氏就那么一个依靠，那么一个指望。自己要是夺了儿子，放在薛家，那小徐氏怎么办？

　　站在父亲怀里的薛燕摸着徐锦绣被厚厚的珍珠粉遮着的半边脸，声音嫩嫩的，“大姐姐，疼不疼？”她指了指自己上了药的额头，“燕燕疼的，好疼的。”

　　经女儿这么一说，薛亮才发现徐锦绣脸上的伤来。方才在门口，他站在徐锦绣另一边，薛家正堂里头，徐锦绣又离薛家老太太远，一时间薛家都没人发现。

　　直到被薛燕指出来，薛亮才惊觉，“这是怎么伤的？还伤在了脸上？大夫怎么说？会不会留疤？”他细细去看徐锦绣的伤口，恼怒道，“莫要诓骗我，肯定不是自己弄的。说，到底是谁？这人的心思也太狠毒了！”

　　将心比心，薛亮现在自己也有了女儿。若是有人伤了他燕娘最重要的脸，就是拿不动锄头，也要换个菜刀提着去找人拼命。

　　“阿文，不是我说你。”薛亮气呼呼地冲着徐文发火，“绣姐儿若是小，还罢了，日子久了留的疤兴许会淡。她都十五了，正是说婆家的时候，这要是人家嫌弃她，你哭都没地哭去！”

　　徐文张了张嘴，不敢说是自己二姐弄伤的。他摸着鼻子，认下这顿骂，半个字都没回嘴。

　　薛亮和他多熟啊，他俩是动动眼神都能知道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想往哪里爬的。稍微想一想，薛亮就知道了。

　　徐文不是个好性子的人，脾气爆的很。若是外人伤了绣姐儿，怕是这节骨眼早就向自己说了如何报复人家的。这样一字不吭，怕是只有家里人了。徐家统共两儿两女，徐武不是会和小辈动手的人，徐家大姐是知府夫人，平日自恃身份，也不会把小辈伤成这样。

　　答案昭然若揭。

　　薛亮对小徐氏非常失望。这么些年来，他看着小徐氏一点点堕落成现在的样子。对这份已经褪了色的感情，说没有留恋，那是假的。可在此时此刻，薛亮对小徐氏彻底绝望。

　　他不曾想到小徐氏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当年所欣赏的磊落，所喜欢的爽气，现在一股脑儿全成了六亲不认的泼辣。

　　这不是他曾经爱慕的女子了。

　　薛亮平了平气，没揭穿徐文想刻意隐瞒的事。“绣姐儿提醒的没错，我想，淳哥儿还是接回来的好。”跟在他姆妈身边，怕是也好不了。这些年小徐氏不仅自己过成了那样，就连淳哥儿也给耽误了。

　　“是我妇人之仁了。”薛亮叹道，他抱着薛燕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仿佛生怕自己做不好一个父亲，将这个女儿也给耽误了。他低声唤着女儿，“燕娘，燕娘。”

　　薛燕怯生生地去摸父亲的眼睛，“阿爸不生气，阿爸……”她歪头想了想，“燕燕会做一个好姑娘的。”

　　薛亮的眼圈都红了，“阿爸的好燕燕。”他依偎着怀里的女儿，“晚上我就去同姆妈说，若是可以，这几日就想法子去把淳哥儿给接回来。”

　　徐文到底没忍住，两家是再做不成姻亲了，可那个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抢走自己的命根子，无论如何都于心不忍。“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些？二姐她……”

　　薛亮却是已将儿子的未来都想了个大概。“回到薛家来，重回族谱，好歹我姆妈还会看在他是男子的份上花钱与他买个外县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在你二姐身边，她能有什么办法？淳哥儿也是你外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话说的在理不过，便是徐文也无可辩驳。留在自家二姐身边，日常开销都要靠他接济，哪里来的钱去买媳妇。自己也不会花这个钱，给外甥去买媳妇。

　　薛淳到底是姓薛，不姓徐。在徐文心里，算是半个外人，还不值当他太过上心。

　　薛亮看着与徐锦绣玩儿得高兴的薛燕，嘴上道：“燕娘之所以不受我姆妈欢喜，也不单单是她姆妈的出身。我姆妈倒是早就知道我养了个外室，不过是想着能叫我膝下有个儿子，睁一眼闭一眼罢了。谁晓得最后生的是燕燕。”

　　这么一说，徐锦绣就知道了。一直以来她作为薛家的客人，从来没感受到太多薛家老太太的重男轻女。现在想来，薛家老太太肯定是更喜欢男子的，家里那么多地，需要的劳动力多。

　　再者，薛亮唯一的儿子叫小徐氏给带走了，还叫薛家老太太一气之下从族谱给除了名。虽然可以从族里面过继一个，但肯定还是亲生的好。

　　可惜老天爷不赏脸，事与愿违。

　　薛亮也不单单是为了儿子好，现在多了个女儿，他还要考虑薛燕以后没有自己庇护的生活。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总比单个人要强得多。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薛淳重回薛家，都是好事。

　　最大的不好，就是小徐氏再没了自己的指望。

　　徐文不知道怎么给二姐说项，但作为父亲，他也不得不承认，薛亮的选择是对的。“既然你决定这么做了，那我也不拦着。二姐那边儿……”他顿了顿，“往后有我看着，等百年之后，我叫绣姐儿给她养老送终。”

　　徐锦绣：……

　　她答应了吗？！这么随口一说就把自己女儿给卖了，真的好？

　　这真的是亲爹？

　　她脸上的伤都还在呢！就不怕回头叫那老了还焉坏焉坏的人把这脸给挠成菊花啊？

　　徐锦绣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没法儿和她父亲沟通。想劈开他脑袋看看里头什么构造的话，不是随口说说，是真想。

　　有人会这么对自己女儿吗？

　　女儿要紧还是姐姐要紧？

　　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不和姐姐去过日子啊？

　　徐锦绣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闷了一肚子话没敢讲。薛燕偷偷捂嘴笑着，给她抚胸口，“大姐姐不气，我们去玩秋千呀。”

　　薛亮闻言，将女儿从膝头放下来，让她牵着徐锦绣去坐秋千。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他向徐文夫妇拜托道：“我是个男儿，淳哥儿也不必提他。这么些年来，大家也都知道他的秉性，是指望不上什么的。往后希望你们能叫绣姐儿多来家里头，和燕娘一起。”

　　夏氏满口应下，“这还用得着你说，我都替你担心，想劝你再找个人呢。女孩儿呐，还是最好有个人带着。”她压低了声音，“你是没瞧见，方才在正堂，老太太那样儿。”

　　薛亮叹气，“我知道，今儿你们来，这还算是好的呢。你们不在的时候，回回都要和我争起来，要我把燕娘给送走。这家里上上下下，谁不听姆妈的？也没个人愿意同燕娘玩。”

　　能不欺负她就已经够让薛亮高兴的了。

　　但小孩子总归还是需要个玩伴。可惜徐锦绣年纪大了些，还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徐文的染坊又忙。不然薛亮真想干脆带着女儿住到徐家算了。

　　在城里面，总归要比这乡下地方好。

　　没了常欺负自己的人，薛燕就撒开了性子，露出爱玩爱闹的样子来。她已是知事了，晓得在什么人面前自己该藏什么。阿爸也告诉过她，在这个院子里，只有阿爸和她，自己想怎么样都行。

　　徐锦绣抱着薛燕，轻轻地晃动着秋千，听她清脆的笑声，心里也轻快不少。她没有兄弟姐妹，虽然也算是个好事，但总归孤单了些。而今多了个小妹妹，往后可以带着她看自己怎么在武林城横着走。

　　真是特别有面子。感觉自己今天收了个小弟一样。

　　临了晚上吃过饭，徐文一家要走，薛燕含着眼泪拉着徐绣金不肯。薛亮抱起抹眼泪的女儿，亲了几下，“我们下回还叫绣姐儿来家里玩好不好？燕燕莫哭啦，阿爸心都疼了。”

　　薛燕点点头，睁着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和父亲一起送别徐文他们。

　　三日后的清晨，一个披头散发，赤红着双目的妇人手握一个大铁锤，一下下地砸着徐家大门。

　　周围街坊被吵醒，纷纷赶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