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彭小仙

11、第11章

　　徐氏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当日就向弟弟徐文要了徐锦绣的庚帖来，差人上庙里对了吕致宁和徐锦绣两人的八字，得了音信，就去了钱老太君的院里。

　　她守在外头，冷笑着听里面自己儿子向钱老太君撒娇，让老人家元宵改去王大仙庙。外头的仆妇发着抖，不敢去看满面冰霜的主母，一声不吭地垂头立着。

　　“报吧。”徐氏等钱老太君应下后，才开口说话。

　　仆妇点点头，抖着声音朝里头报信说主母来了。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钱老太君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徐氏脸上带笑，将手中的庚帖递给钱老太君，“今儿让上天竺的方丈瞧过了。”又低声道，“需得快些将婚期定下，最好龙抬头前就将婚事给办了。”

　　钱老太君随意翻看着庚帖，拿去对八字的，很少有不妥当之处。她听了徐氏的话，有些不满，“这么快？”虽然只是个庶子，但这么赶，是不是也太亏待了人家。

　　徐氏脸上笑容微敛，迎着吕致远好奇的眼神，依旧低声道：“听老爷说，怕是京里头有些不对付，得尽快把……让绣姐儿嫁过来。”

　　这般一说，就是钱老太君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既如此，那就这样去办吧。你去寻你弟弟，赶紧把婚期定下来。月底就把人给抬进来。”

　　若是那个徐商贾听说吕家势微，兴许会改了性子，将女儿另许旁人。现在还是他们求着吕家，等到了那会儿，可不定谁求谁。

　　吕致远一旁听着祖母和母亲的话，心下大急，想着要赶紧把这个事儿告诉五哥和小表妹才是。却又听徐氏道：“这几日家里头乱，远哥儿就上前头去跟着你爹学做事。我已是同你爹说过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该是寻个差事的时候。”

　　吕致远还想推脱，又听钱老太君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你是家里头的嫡子，往后要挑起这一家子的担子来。以前我念着你还小，且都由着你，现今可不行了。这事儿，听你娘的。”

　　吕致远满肚子不高兴，嘴上虽应了，心里头却念着到时候瞅个空偷溜出去报信。

　　可他却不曾想到，吕知府早就看这个唯一的嫡子整日顽劣不顺眼，正想趁着机会练练他。而今家中艰难，再不能由着孩子同过去那样不知事了。吕致远别说出门，连个能使唤的小厮都不让带。

　　吕致宁倒是从家中忙碌的下人那儿看出不对劲来，但他被徐氏整日留在身边，今日叫裁缝量身做成亲当日穿的衣裳，明日又令他写请帖。

　　吕致宁皱眉，“请帖让管事去写即可……”

　　徐氏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我们这等人家，来往的都是贵人。叫管事动笔，岂非辱没了人家？”

　　吕致宁这下心里明白了，徐氏是有意要让自己留在家里出不了门。婚期又提前了，他没法子出去报信，只怕等元宵时，他与徐锦绣的婚事早已定下，再无回转的余地。

　　而自己怕是也再难脱离这个家了。

　　吕致宁心情烦躁，手下的字也就越来越潦草。他身侧的徐氏看着，心中冷笑。

　　徐氏只以为是儿子与庶子之间在密谋什么事，念着把两人拘在府中，就不会再生什么变故。她是一点儿都没想到，这出戏的源头是出在徐锦绣那个祸头子身上。

　　一时之间，做局的三人中，唯有徐锦绣还蒙在鼓里。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长辈们的打算。

　　夏氏与徐氏定了婚期后，就赶着时间带女儿去彩帛铺选挑料子。吕家定的婚期太赶，嫁衣需得早早做好。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女儿出嫁都没个光鲜的嫁衣。

　　夏氏母女进了彩帛铺，从来都是上二楼的雅间让掌柜亲自出面招待的。趁着掌柜去拿布料，夏氏心里琢磨着，也是该向女儿摊牌的时候了。

　　她心里念着女儿即将嫁入吕府，往后要比妯娌高上一大截，春风得意的夏氏竟忘了徐锦绣本就对婚事心有抵触。

　　“绣娘，你听姆妈跟你说。”夏氏温柔地替女儿将细碎的鬓发别到耳后去，“我与你阿爸已经给你定了吕家五公子。”

　　徐锦绣心中愕然，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这么快？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月底二十九。”夏氏对女儿有些抱歉，原本她还想拖一拖的，但吕家催的急，这婚事是自家上赶着求来的，不好反驳。“原本姆妈还想让你四月出嫁，那时候天气正好，不凉不热。景色也好，不似这般冬日萧索。但你姑姑急着让你做她半女，我同你阿爸虽舍不得，不过你本就迟早要嫁人的……”

　　徐锦绣挑眉，“姆妈竟是连我的生辰都不令在家里头过了？”

　　徐锦绣出生在正月三十，因是十五岁的生辰，小年的时候夏氏就开始叨念这事儿。

　　夏氏顿了顿，带着歉意地道：“我晓得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听我说，你阿爸特地托人去江宁给你定了缂丝，整十匹呢。就是给你做嫁妆用的。”

　　缂丝本是天家所用，在江宁也是官营。不过也有那等为着钱的民间铤而走险，私下接了富贵人家的活儿，取了定金为他们织造缂丝。徐文便是向这些人定的。

　　一寸一金，这十匹缂丝怕是得有将近千金的银钱才买的了。

　　徐文平日里生活朴素，并不好奢侈，一下子给出去这么大笔钱，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念及徐氏的性子，为了女儿日后能在吕家挺直了腰板做人，有多多的银钱傍身，他还是在和夏氏商量之后，北上江宁去订了这匹布。

　　徐锦绣听了母亲的话，眼波流转，嗤笑道：“稀罕。若吕家真要对我好，还会在意我嫁妆多少？若不想待我好，便我是个郡主、公主，怕也无用。”

　　夏氏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嘴，“什么郡主、公主的，你怎能说这些！叫人听见了报官，是要杀头的。”又哄着她，“你大姑姑虽然人势利了些，但总归性子到底不坏。你嫁过去之后……”

　　徐锦绣接着母亲的话往下说：“我嫁过去后，大姑姑头一件事就是想法子从我手里把染坊给夺过去。”她斜睨着眼去看有些心虚的夏氏，“我还没蠢到那份上，吕家能应下这桩婚事，怕是你们说好了要拿染坊与我做陪嫁吧？”

　　夏氏无奈地长叹一声，“我只你一个女儿，便是自己过得再难，也想你过得好。宁哥儿你也是见过的、相处过的，我冷眼瞧着，且不说看起来般配不般配，起码人性子好，软和，不怕你这暴脾气折腾。”

　　又道：“你大姑姑也向来比起蓉姐儿更对你偏疼几分，你是她的亲侄女，怎么会对你不好？”

　　徐锦绣有的时候真想劈开父母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就能想得这么天真。

　　“她偏疼我，是因为你和阿爸开染坊，有钱。再说了，若真疼爱于我，为何不将我定于表哥？表哥是她的独子，我是她的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这不好吗？”徐锦绣冷笑，“不过是惦记染坊，想用最小的筹码来夺了去罢了，偏你们还把她当好人。”

　　夏氏一愣，女儿说的她未必没想过，只是，“吕家到底是官宦人家，与我们门第不同。再者说，你表哥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姑姑……彼时要寻个官宦之女的。”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夏氏还是不乐意的。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女儿比旁的人差。只不过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徐锦绣冷哼一声，“门第不同？姆妈你别告诉我不晓得，吕家唯一的指望在京里头跌了个大跟头，消息都传到武林城了。接下来吕氏一门怕是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我那大姑父的知府位置，不晓得多少人惦记着。若是大姑父做不成官儿，我那没差事没功名的表哥，又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有什么分别？配不上？笑话了。”

　　夏氏一听女儿这话，心里登时就悔青了肠子。怪道急着要定亲，是怕他们晓得了内情，就不好开口要染坊了吧？早知如此，她便不急着定下这婚期了。怕是大姑子还真想从女儿手里将傍身的染坊给夺了去。

　　“是我同你阿爸想岔了。”夏氏明白过来自己被大姑子算计了，心里又气又恼，“只是这婚期已经定下了，再改不了。回头我与你阿爸再给你多多地预备嫁妆，好不好？”

　　徐锦绣看着抱着一堆衣料上来的掌柜，站起身道：“好什么好，我答应了要嫁吗？”她转身看着夏氏，“你和阿爸从来就不会好好想想，吕致宁的姨娘是怎么死的，我作为他杀母仇人的侄女，嫁给他能过得了什么好日子？”

　　“你们也从来不想想，人心隔肚皮，大姑姑就真的不会对我下手，将我埋到黄土堆里去，亲自捏了染坊好叫她自己在吕家稳固了位置。她亦是杀了那么多的人，又何惧再多一个。”

　　“你们心里就只顾念着手足之情，想着与官宦之家结亲面上有光，却丝毫不替我想想，嫁过去后的几十年，我要如何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徐锦绣深吸一口气，对上一头雾水的掌柜浅笑道：“今日叨扰了，我们家要做的不是嫁衣，若是掌柜拣着那等好看的天青色料子，得了空再送来我家。”

　　掌柜抱着布匹，看看离开的徐锦绣，再看看站在楼梯口抹眼泪的夏氏，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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