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素素素

17、碧玉玲珑簪

　　青云先生不说话，像一尊雕塑，定定望着萦绕在城市上空的那一团黑气。

　　许久，他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他二人。“他来了。”

　　幽若下意识绷紧神经，听到林中漱漱作响的声音。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凌厉的如刀的朝着他们扑过来，杀气凛凛。

　　她打开幽灵伞，望向那一团枯叶中间。

　　墨予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握着一柄宝剑，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狰狞的面目，满布被阳光暴晒后露出的干枯纹路。

　　青云先生背着手，神色泰然，那些刺过来的树叶无一能近身。

　　幽若暗暗握紧了幽灵伞，悄然跟渡魂对视一眼，复又望向墨予。

　　他停了下来，手中的宝剑一点点变大，剑身泛起冰冷的流光，映照着阳光，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孽徒！”青云先生缓缓开腔，苍劲有力的嗓音穿透山谷，震得耳膜隐隐作痛。

　　“你早已将我逐出师门，为何不告诉幽若和渡魂？”墨予冷笑，整个山林都发出古怪的声音，大地似乎也在隐隐颤抖。

　　幽若和渡魂皆是一惊，双双望向青云先生。

　　墨予竟然被逐出师门，他们真的不知道。

　　“我来见你们那天，才把他逐出师门的。”青云先生干咳一声，抬手捋了捋胡子。“别以为找了帮手，你就胜券在握。”

　　墨予挑了挑眉，手臂忽然伸长，那柄宝剑穿透飞舞空中的枯叶，直直刺过来。

　　“孽障。”青云先生挥一挥袖子，墨予的手断做三截，宝剑“咣当”一声落到路上，溅起朵朵金花。

　　幽若抽了口凉气，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今日不除了你，我枉为你师父！”青云先生动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白色的扇子。

　　他手臂一扬，扇子飞出去，化作无数的利刃，削去墨予的四肢。

　　墨予发狂，人形消失，露出高大吓人的树干，生出新的手脚，杀气腾腾的冲上来。“在你门下千年，你何曾记得我！你眼中只有青竹、幽若和渡魂，如此偏心，你枉为妖师！”

　　“老夫若是偏心，你今日的修为绝不会如此高深。”青云先生嫌弃撇嘴。“我没你这么丑的徒弟，面丑心丑。”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丑。”墨予被踩到痛处，身上的戾气更重，一巴掌拍下来，瞬间地动山摇。

　　幽若打着伞险险避开，装在伞中的暗器尽数飞出。

　　渡魂被震开，手中的渡魂印泛起亮光，阻去直刺过来的树枝，凝神应战。

　　青云先生火气上来，施法烧他。

　　墨予惧火，退路又被幽若和渡魂封住，再度发狂。

　　天空聚起乌云，眨眼的功夫便落下豆大的雨滴。

　　幽若暗叫不妙，素手一扬，将手中的幽灵伞抛出去，施法将伞变大，遮去他头顶的雨水。

　　眼看就要扑灭的真火再次燃烧起来，墨予隔着火光，冷冷看一眼青云先生，口中发出一声长啸，瞬间没入地下。

　　“师父！”幽若收回伞，焦急查看四周。

　　他进了土里，想要抓住他就难了。

　　“慌什么。”青云先生捋了下胡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盒子，缓缓蹲下，将盒子里的虫子放出来。“去找他，毁掉他的妖骨。”

　　那虫子在地上转了几下，瞬间没入土中。

　　幽若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走到渡魂身边，跟他一块将四周恢复原样。

　　这儿远离市区，师父上山之前布置了屏障，人上不来，非他们族类的妖也上不来，不用担心。

　　耐心等了片刻，但地动山摇的动静再次传来，比之前轻了许多。

　　连着几次之后，动静彻底消失，那些虫子从地下爬出来，乖乖进入盒子里。

　　青云先生拧着眉，回头望向身后的山林。“他的帮手很狡猾，我到的时候他就到了，一直不现身，任凭墨予的妖骨被毁去一半也不在乎。”

　　“他在利用墨予？”幽若暗惊。

　　墨予智商不高，否则也不会被只狐狸精迷得团团转。

　　为了长出人心，他占着山头，吸取死人身上残余的灵魂碎片。

　　心倒是长出来了，智商还是老样子。

　　“不是利用难道是爱。”青云先生轻哼一声，除去屏障，转身没入林中。“回去吧，他还会再回来找你们，我去办一件事。”

　　声音淡去，青翠的山林陆续传出鸟叫的声音。

　　幽若收起幽灵伞，抬手看了下时间，拿了车跟渡魂一块返回人间。

　　凉亭四周安静下来，清风拂过，四周的小草轻轻摇晃。云鹤跟痴无大师走出竹林，停在他们师徒仨人站过的地方，举目远眺。

　　妖路上，车辆比之前几日少了很多，幽若的车子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片刻后，痴无大师单手竖掌施礼，宣了句佛号。“云鹤，你方才看清，是何人在墨予背后出手相助了么？”

　　“没。”云鹤摇头。

　　痴无大师笑了声，说：“老衲也不曾看清，此物盯着幽若，怕是还会再次卷土从来，你要快些让她长出人心，老衲随青云走一遭。”

　　云鹤点头，跟以往一样单手竖掌施礼。

　　痴无大师话到嘴边，想了想到底没说。

　　轮回千年，他全身上下的气息都被洗净，为僧时的习惯改不掉也难免。

　　云鹤目送他走远，抿了抿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下山。

　　两位师父都看不清那人，若四件宝物现世，定是场大灾难……

　　幽若回到人间，见玲珑居然在，不由地有些诧异。“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玲珑干巴巴的扯了下嘴角，慌张站起身。“幽若姑娘，又得麻烦你走一趟。”

　　幽若捏在手中的佛珠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走吧。”

　　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接这单生意了。

　　那男人一直在昏睡，不知是不愿意醒来，还是病了醒不来，玲珑说他睡了一天一夜，动都没动过一下。

　　幽若坐到床边，眯眼观察片刻，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不是病也不是不不愿意醒过来，是饿懵了，没力气起来。

　　玲珑听罢真相，俏脸瞬间涨的通红。“我没想到这个。”

　　“你又不是人。”幽若揶揄一句，想起送那人去医院还得花钱，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边。

　　在人间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接赔钱的生意，简直了。

　　跟车到了医院，苗悦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是那位客户临时有事出差，要过一段时间才接手酒吧，但是付了80%的订金，所以晚上请她去吃饭庆祝。

　　幽若问了下地址，表示自己一定会到，好笑挂断电话。

　　她最近的运气好像有点好过头了。

　　给那人交完住院费，幽若看了眼身边的玲珑，叮嘱几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幽灵伞返回茶楼。

　　渡魂难得勤奋，把书架上的书都翻出来，一本接着一本的看。

　　幽若把八哥叫过来打听一番，摇摇头，带它下楼去喝茶。

　　一楼只有两桌客人，她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拿起水壶开始烧水泡茶。

　　“你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八哥迈着鸟腿，在桌子上走来走去。“要不要我帮忙，打听消息什么的，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幽若眨了眨眼，揶揄道：“小心被人放到烧烤架上烤。”

　　“八哥肉不好吃。”八哥跳起来，落到一旁的盆栽上，生气瞪她。

　　幽若扫它一眼，单手托腮，无聊的望着窗外。“管你好不好吃，反正是只鸟。”

　　八哥一抖，老实闭上嘴。

　　泡了一壶茶，手机又有电话进来。

　　她看了眼号码，不耐烦接通。“喂，您好。”

　　对方报上家门，让她立即回医院签字，那人需要手术。

　　幽若无语之极，又不好说自己跟那人压根不认识，挂了电话闷闷不乐的去拿车。

　　八哥好奇心起，也跟她一块过去。

　　赶到医院，那人已经被送进手术室，玲珑守在门外的等候区，双眼红彤彤的，像只兔子。

　　幽若敲门进去，签完字马上退出来，好整以暇的抱起胳膊。“玲珑，你上辈子麻烦我也就算了，这辈子能不能别折腾我了？”

　　玲珑吸吸鼻子，脑袋垂下去，几乎要掉到肚脐。

　　八哥飞了一圈，落到玲珑肩头，压低嗓音道：“你动情了？这样会害死你的。”

　　玲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死便死吧，我只希望他能继续活着。”

　　“何苦来哉，人间有的是男人，要不我给你找几个？”八哥含笑调侃。“保管颜值身材都是最好的。”

　　玲珑囧红了脸，伸手去拍它。

　　八哥得意飞回幽若肩头，一点都不怕她。

　　幽若嫌它烦，曲起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咬牙警告道：“再胡乱发骚，我炖了你。”

　　八哥差点摔到地上，幸亏飞得快，狼狈落到窗台上，粗粗喘气。“幽若，你的力道怎么忽然变大了？”

　　她平时也这么跟它闹，却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差点要了它的命。

　　“有多大？”幽若不明所以，抬起手，狐疑皱眉。“我没怎么用力。”

　　为了证实八哥的话，她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决定还拿它做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