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出没请注意！》壮丁

1、捡了一个老头

　　按龙宫门口大树的年轮数，我也有两百岁了，真是让人操心的青春期。

　　阿娘说我们小白龙一族，已没落的可怜，如今只剩我们一家，还只留了三位女性。祖母前些年去世了，现在只剩我和阿娘两个人，真是好不可怜。不过阿娘挺会安慰人，说祖母这些年苦苦支撑，虽然看不到我们小白龙一族的复兴之日，但是好歹活了一千来岁，不亏。

　　我觉得阿娘的话很实在。

　　家族的故事我已听祖母和阿娘讲了快两百年，是些类似国破家亡的故事，和偶尔我偷跑出去看的凡世的话本差不多，每每我这么说，阿娘总是叹气，她说你不懂。

　　我想我可能还是懂一些的。北海水域极大，生活在龙宫两百年了，我还时常迷路，可这浩瀚水域，这偌大龙宫，只有我们三个人。阿娘说我们小白龙一族，本来也不是能大肆繁衍的族类，所以每诞生一位族民，都会祈福般的种一颗海魂树，那树便和那人联结在一起，枯荣与共，同生同死。我看得到龙宫门口那些凋零的树，大部分都已枯死，树根暴露在外，一副衰败景象。所以这没落感我大概还是懂得一些的。

　　就像南海的公主，有一大群哥哥，每个都十分健壮的样子，有时候他们来北海游玩儿，看到我在浪花上，总能一个风头把我吹翻。没有一大群哥哥的我，无法反抗，只能能躲就躲。有次我气急，告诉阿娘，想去天帝那里讨个公道，阿娘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叮嘱我一定要装成小鱼小虾，不要和别人透露我的身份。

　　“哪来的小鱼儿！北海没有主子了，你们这群低贱生物倒捞了个地儿占着。”

　　来人是南海公主，穿得花里胡哨的，后面跟着几个侍从，我坐在浪头上盯着她瞧。她的事情我倒听过一些。

　　南海龙王是黑龙族的，黑龙族的生育能力特别强，南海龙王和他的二十多个王妃生了几百个公主公子，比我们族有史以来的人都要多。而这位公主是南海龙王的大女儿，虽然平日里有一大群哥哥弟弟的为她走路开道，但是想想她有二十几个阿娘管着她……再想想阿娘严厉的样子，说实话我倒不怎么羡慕她。

　　“你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躲了她劈过来的浪头，南海公主脾气真大啊，一言不合就要打我。

　　“你还敢躲！看你还躲不躲得了！”

　　“小姐姐，你一见到我就要打我，你不打我，我们还可以一起玩耍。”我边躲着，边朝她喊。

　　“你居然敢轻薄我，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你居然敢轻薄我，你等着。”我到现在还不懂她是公主，为什么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也许自产自销是黑龙族的特别传统吧。

　　不过她走的时候阵仗太大了，确实把我吓坏了。阿娘一直叮嘱我不要搞事情，况且我那没见过的阿爹的死，这么多年都还让她很是伤心，想到这，我一个激灵跃进海里，只能贴着水面玩玩，不敢冒出头来，怕那大公主哪日心情不好来找我寻仇。

　　我是有一身的好本事的，阿娘说我的天资不错，阿娘很少夸奖我，所以我相信这一定是真的。但每次大公主并着她哥哥来欺负我，我总是无力还手，后来过了许久我终于想通了。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因为我比他们差，实在是种族差距。

　　想象一下，上半场，倘若我打赢了他们，下半场，他们就可以生几十个人出来把我踩成肉泥。

　　我贴着海面游了几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劲，觉得不如回去和小蟹们斗地主了。这时候突然一团水草缠住了我的脚，这可就不好了，这双脚我还实在用不习惯，因为答应阿娘绝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外变回本身，就一直保持人形。可任是我怎么踢蹬，那团东西始终在我脚上，我呼吸不能，一个不小心变回了龙身，赶紧甩甩尾巴，痛快痛快。

　　忽然听到一声：“哎呦。”

　　阿娘见我拖着个老头回家吓坏了。

　　“小白，你哪里搞来的这个人？”

　　我看见阿娘见到来人吓了个哆嗦，赶紧给她解释，为了避免她知道我暴露了真身，只得瞎编说这人在北海游戏，溺了水，我感觉见死不救不是我们小白龙一族的传统美德，便把他拖了回来，想想怎么做比较好吃，不对，想想能不能把他弄醒，算给我们族基点儿小德。

　　阿娘抖得半天停不下来，我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你别怕，他没死呢。”

　　“死你个大头鬼，你快给我把他丢到海上去，越远越好。”

　　我觉得阿娘像变了个人一样，平日里她很善良的，正准备同她理论理论，并教导教导她时，那个老头子醒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一醒来便深情的捉住我阿娘的手：“晴儿，我就知道你没死。”

　　我阿娘一个激灵，一掌把他拍晕了。

　　我狐疑的看了看她。呼吸到了隐情的味道，阿娘脸憋得通红，而我在想我或许难道还有个阿爹？

　　“别瞎想。”

　　我点点头，但我心由它不由我。

　　阿娘说这老头子是个好喝酒的主，让我去蟹大娘家里搬坛子酒回来，我琢磨着，这老头是我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说明他们也起码两百年没见过面了，况且我阿爹活着的时候，他俩一定也不敢见面，所以为了给他们一些多叙叙旧的机会，我和小蟹玩儿了三把斗地主，赢了他几斤肉，才开心的搬了两坛子酒回家。

　　阿娘满脸泪水，我也赶紧应景的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你，”阿娘接过酒，把我拽到老头子跟前：“快来拜见无忧祖师。”

　　然后就知道了一个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复杂的故事。老头子暗恋的也不是我阿娘，是我祖母。说是这个无忧祖师老头子，本来是个爱冒险的凡人，曾经在北海上航行，浪把船打翻了，溺了水，被我祖母带到龙宫里给救了。

　　然后……

　　“然后那时候我就不想走，晴儿她……不，是你娘她对我真是很好啊，从没人那么细心的照顾过我。”

　　“当时我阿爷在家吗？”

　　“你阿爷不在家，常年在外和魔族打仗。”老头摸了摸胡子，细细的回想。

　　“哦……”

　　阿娘立刻拍了我的头，警告道：“别胡思乱想。”

　　“我是不想走的，可是晴儿一直赶我，说她有急事要出去，我只能跟着她一起出了海。”老头子说道动情处，还抹了把泪：“没想到，就是永别啊。”

　　每次阿娘一听到“晴儿”，表情就怪怪的，我想这是因为“晴儿”其实是我阿娘的名字，祖母当年一定是不想和无忧祖师老头子有什么牵扯，也不想以后被他找到，就临时随口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而后好些年，母亲出生了，她就省事儿的起了之前随口想出来的名字，真是做事儿简练干脆的一家人啊，就像我是小白龙一族，阿娘和祖母就给我起名小白龙一样。

　　阿娘感受到我在胡思乱想时散发出的混乱场，赶紧瞪了我一眼。

　　无忧祖师老头子看我们之间的气氛对了，又接着说：“我后来几次再来北海，带了家乡的土特产，都没碰到晴儿了，那段时间应该正是你出生的时候了，再后来我总觉得遇见晴儿是场梦，便是难受的折磨了自己许久，终于决定修仙，要成仙了的话，即便晴儿是个妖，也可以亲手将它收了，了我的相思之苦啊。”

　　这无忧祖师应该是这天底下，除了天宫一家人外，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仙了。真是个励志的故事啊。

　　“那场战争……哎，我正在最后的飞升阶段，倘若我知道事关晴儿生死，一定全力相救，怪我，我应当早些修道的，不然……也许晴儿就不会死了……”

　　阿娘翻白眼的行为，其实我不太懂，不过我倒想起一桩事情来。

　　许多年前，大约我五十岁的儿童时期，我也曾救过一个人，其实不能确定我救的是个什么族类，也是他在海上溺了水，我救了他，还给了他个小蟹曾经骨折留下的蟹钳玩儿，一想到这个人这一百年来也如无忧祖师思念我祖母一样思念我，就感觉自己好像种下了什么孽缘，一想到这个开头，就容易想得多，搞不好这个人也会为了见我而修仙，然后百年后我们相见，再为了救我而死。

　　哎，我也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小白龙啊。

　　“祖师倒不用自责，当年的事情，即便祖师参与进来，也只是白搭了一条性命。”

　　无忧祖师一噎。我责备的看了母亲一眼，示意她说话不要这么直。

　　为了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我赶紧补充道：“是啊，我自小到大这两百来年，从没听祖母提起过您，到祖母死时留下遗言都半点儿没提起过您，她心里一定是不会怪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