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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庶女重生 ...

  •   孙府

      清明未过,还不是很暖。柴房的窗户开得不高,贾迎春摸了摸冻得发紫的脚踝,迟缓地转过头去,透过身后的铁窗

      又是一年好春光。她嫁给孙家才不到一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这么明媚的春色。

      荣国公府嫡长子、世袭将军贾赫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出,却是长房唯一的女孩儿。亲娘早逝,继室嫡母邢氏膝下无子,却对前人留下的儿女一概不闻不问,再加上性格懦弱无能,与世无争,偌大个荣府,自己这个二小姐私底下竟被戏称为“二木头”。

      如若不是祖母喜爱女孩儿,把她和宁府的四妹妹一道接到身边抚养,自己怎么着也不会凑到二房那个热闹圈子里。她还记得自己跟在探春妹妹的后面,给祖母请安。同样是庶出的妹妹,却生得俊眼修眉,如玫瑰花一样娇艳带刺的性子,自是惹得祖母百般疼爱。

      婶母王氏坐在一旁淡淡地笑容,她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候自己真傻,因为没了亲娘,嫡母邢氏又对她不管不顾,看见三妹有这样一位嫡母的“疼爱与照拂”,自然是羡慕得不行。见王氏对她也和颜悦色、嘘寒问暖时,自然不胜感激,心底藏着欢喜地跟在探春一行的身后。

      去娘家回门,自己把在孙家遭受的种种哭诉了一番,那个惯会疼惜女孩子的宝兄弟也忍不住向叔父求情,接她回来住。王氏却笑着训斥道:“你这是什么疯话?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和新姑爷左不过是在磨合,等将来有了孩子就好了。”

      现在想想,当年金钏投井,明明是王氏误以为她教坏宝玉在先,待人捞起,却十分平淡地说是“随口说了她几句,她便寻了短见”。对待一条性命皆是如此凉薄,又怎会顾及到她?

      父亲贾赦看到孙家五千两银子时眉开眼笑的神色、哥哥被嫂子王熙凤压得忍气吞声时的愠怒、全家围着宝玉转而弟弟贾琮却与自己如透明人一般过着日子……明明是世袭了爵位的长房,却叫二房的人住了本该住着的荣禧堂;就连管家的大权都握在婶母的手中。人人都以为荣国府家长房一房的人,都是无能之辈,除了那位能干的二嫂子,那也是二房王夫人的内侄女……

      可她最恨的却是这个娶了她的中山狼。

      她还记得自己新婚后的第十天,便看见孙绍祖当着她的面,抱着屋里美艳的丫鬟进了卧房。而她这个新婚的妻子,竟只能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气得哆嗦着手,指着孙绍祖的怀中道:“她是个丫头……”

      孙绍祖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和鄙夷,“我现在就讨了她,以后她就是奶奶!你们贾家收了我们孙家五千两银子,你还在这充什么太太样子?我让下人把你关到柴房里!”

      她本想着,与世无争,不去计较那些争的抢的,那些人就能放自己一马,至少不会留意到她,把算计打到她的头上。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全都错了,一味的懦弱,只会让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迎春的嘴角淡淡地绽放一抹微笑,她背靠着铁窗,仰面望着空荡荡的房梁,纵使有破天的富贵,人到头来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三日后,孙家的人来给荣府传话,夫人贾氏因与新姑爷性子不睦,一气之下自缢了。贾家的人上上下下“叹息”了一番,倒是那个“傻兄弟”宝玉,真真哭了几把泪。

      如果再活一世,绝不再把命运掌握在任何人的手中,唯有自己!

      荣国府上下忙作了一团,二老爷贾政的独子宝玉与大老爷贾赦庶出的女儿迎春,在昨儿个阖府踏青游湖的时候,一不留神落入了水中。可把一干子人等吓坏了。
      那宝玉是二老爷和夫人的中年来子,上有一兄长贾珠英年早逝,又是衔玉而生,自小便被史老太君捧在手心里,视作眼珠子一般。这等心肝宝贝乖孙儿落了水,岂不是个天大的事?
      “一个个黑心的种子,连个公子都看不好,那么多的人平日里养着你们都是吃什么的?要是宝玉有什么,你们一个个儿地也别想往外摘!”老太君一边哀嚎一边抹着泪。
      二老爷并夫人劝了老半天,好在请了郎中来看,并无大碍,只是春寒刚过,湖水到底凉了些,需要静养些时日。
      整个府的心思皆在这位公子哥儿的身上,谁还会惦记赦老爷那位同样落水的庶出姐儿?
      迎春缓缓睁开眼,自己一向言语不多,加之没了亲娘,嫡母不疼、父亲不爱的,甚少有人特意记得她的生辰。顶多祖母给摆一顿家宴,多加些菜罢了。再者赏几样物件、钗环。
      她见过未进宫前元春堂姐的生辰,王夫人做主家里还请了戏班子,虽不逢五逢十,却也着实热闹一番。

      迎春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到了九岁那年。
      她记得也是清明时节,一大家子出门踏青,游湖的时候,她分明瞧见是二叔那庶出的儿子环哥儿暗地里给宝玉使了绊子,自己正巧也在旁边,船身一个摇晃,捎带着也掉了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好像失足掉下湖中的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不见婆子进进出出,也不见嫡母坐在床头。
      “二小姐你醒了!”
      绣床边上,一个圆融小脸,杏眼桃腮的俏丽丫鬟十分惊喜地对她唤道。
      迎春侧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绣橘。上一世绣橘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个二等丫头,论做事果敢远不及司棋。自己以前又是那样一个不争的性子,很多事情都放心地交给司棋去办,以至于后来司棋和潘又安出了那等子事被赶出府后,自己在府中真正成了“无依无靠之人”。
      现在想来,绣橘待自己其实也一直十分尽心。当年奶嬷嬷拿了自己的累金凤去赌钱,也是绣橘气不过,非要替她讨回个公道。只可惜自己当时一味地委曲求全,连这等出头都不愿意让丫头去做。长此以往,就连身边这么一两个忠心的奴仆也心灰意冷了吧。
      “姑娘可感觉好些了?”绣橘见迎春似乎想要坐起来的意思,连忙从一旁的贵妃榻上移过一个枕头来,垫在她的身后,又将被子朝上掖了掖,“姑娘留神着凉,大夫说了,虽说姑娘被救起的及时,身子无什么大碍,可到底那湖水这个时日冷的很,风寒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
      迎春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旋即冷下眼来,扫了一圈屋里,淡淡地问道:“屋里其他下人呢?”
      绣橘微微一愣,依着姑娘的性子,她以为醒来当会问自己睡了多久,然后继续不言不语。却也对眼前的情形习以为常似的答道:“上午司棋姐姐家里来了亲戚找她,这会子出去了。旁的人……都在外头忙吧。”
      迎春淡淡冷笑,在忙?她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屋子里能有多少事情值得她们去忙?是忙着打秋千,还是忙着赌牌九?

      绣橘悄悄打量了自家小姐一眼,总觉得这番醒来之后,便和先前有些不大一样了。之前姑娘的脸上总是木木然看不出任何喜怒,凡事都是好脾气地笑笑、摆摆手;现下虽也是看不出任何喜怒,却隐隐地透出一丝凉意,让人不寒而栗。
      跟惯了主子,绣橘也练就了一番随遇而安的性子,于是对迎春笑着宽慰道:“小丫头们懒怠,姑娘许是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吩咐一声,给姑娘端过来。”
      迎春微微一笑,“我病着的这些天,你也没闲着。想来懒怠的人也已经歇息得差不多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外头有喘气的没?唤进来一个。”

      绣橘听罢,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跟了姑娘这么久,甚少见她苛责使唤下人,往好了说是仁慈,可也惯得这大房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懒怠做事,司棋姐姐在的时候还好,司棋姐姐一出门,这些看人使眼色的东西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喜的是,姑娘性子再软,却也是正经主子,以前总觉得自己在姑娘跟前不十分得倚重,方才那一句体谅,虽然轻描淡写,却着实让她心头一暖。
      不由嘴上干脆利落地应道:“哎!我这就去叫。”
      她走到卧房门边,掀起水晶珠帘,掐着腰,“姑娘都醒了,一个个的懒骨头没听见姑娘唤吗?还不快进来!”
      又唤了几声,才磨磨蹭蹭地进来两个小丫鬟,一个看上去伶俐在屋里头做事露脸多一些,名唤莲花儿;一个呆头呆脑平头正脸的,叫珠儿。
      见使唤人的是绣橘,不是司棋,两个丫头相视一眼,侥幸似的都松了一口气。司棋不是个好对付的,有时候她的话,比二姑娘还管用。
      这一幕却全都落入迎春的眼中。
      “怎么?外头是有什么西洋景儿让你们挪不开眼、迈不开腿,连我这个做姑娘的都使唤不动?”
      珠儿正在心里庆幸着,冷不丁地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自己是贾府的家生子,爹娘也在府里领一份差事,正是因为瞧着她笨,才替她谋了个二小姐身边的差事。都说二小姐性子好,果真对她们这些丫头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她也跟着懒散惯了。
      被这么一问,珠儿不由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旁的莲花儿转了转眼珠,走上前来笑盈盈地道:“姑娘醒了,真是大好!方才我还在庑廊底下念着阿弥陀佛,保佑咱们姑娘快些好起来,没想到菩萨竟真听到了我的话。也是咱们姑娘平日里心眼儿好。”
      迎春抬眼微微打量着莲花儿,那仿佛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直看穿内心的眼神,让莲花儿不由一激灵,本能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到底是自己懒怠、没有尽心伺候在前,心里有些发虚。可一想到自己原先是二太太院里的人,上回自己还得了二奶奶的一句称赞。“二木头”就是“二木头”,方才一定是自己心虚了,这个迎春小姐,绝对硬气不起来。
      这样想着,莲花儿不由又挺直了几分,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任由姑娘差遣。
      迎春见她非但没有羞愧之意,反而引以为荣似的,不由淡淡一笑,“既然你这么一心为我,那就由你去一趟小厨房,去给我传一些菜过来,再要一碗燕窝粥。”
      不过是去一趟小厨房,也不是什么难事。莲花儿笑盈盈地应下了,转身出了屋子。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才见得莲花儿把菜端过来。
      绣橘忙走过去帮忙端上,菜是四菜一粥,一样一样给端过来时,绣橘却皱紧了眉头,“让你去传菜,你就给姑娘做了这么几样上来。昨儿个你没听司棋姐姐说吗?姑娘受了寒,得吃些温补的东西,喝着汤药更是忌辛辣。你倒好,这凉拌肚丝、酱鸭腿、麻婆豆腐……该吃的一样没有,不该吃的样样都来。”
      说罢,又挽起袖子,玉指捏起盖碗,那一丝若有若无游丝一般的热气就让绣橘的眉蹙得更紧,再拿勺子舀了一勺一尝,不由放下盖碗朝莲花儿啐道:“你真当姑娘好糊弄?之前熬的,旁人吃剩放凉了的粥也敢胡乱端上来,当真是要造反!”
      莲花儿脸颊一白,顿时冒了一头冷汗。原来这莲花儿不似珠儿那般木讷老实,虽说是个二等丫头,却也是个心里有自己算盘的。因着迎春为人懦弱,也不讨老太君的欢心。油水捞不到不说,将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出路。于是便把心思打到了二爷房里。
      若能跟着二奶奶做事,兴许还能捞着些好处。可巧快出院子的时候,正遇见王熙凤带着平儿要往王夫人处。于是便想方设法地凑过去露了一小脸。
      王熙凤倒对她没什么特别倚重看好的心思,左不过一个看上去伶俐些的小丫鬟,这两年她在贾府掌权,自然有不少诸如此类的丫鬟来巴结差事。也就见惯不惯了,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打发她走了。
      那莲花儿心有不甘,到了小厨房,想到是二姑娘使唤自己过来做事,心里更不情愿。索性就胡乱吩咐了下去,让小厨房的人看着做。那碗半热不热的燕窝粥,正是一个时辰前探春姑娘要喝的。因着做多了,小厨房里的几个妈子正打算留着热热自个儿偷偷喝掉。见二姑娘也要这粥,便不想多费心思地端了这粥上来。
      原想着,反正二姑娘最是个好说话的懦弱性格,不会因为粥凉了而大动干戈,没想到这绣橘竟然不依不饶起来。
      自己也是二等丫头,自然看不惯绣橘这么说。莲花儿深吸了一口气,涨红了脸,“绣橘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会给姑娘端不热的粥来。我只管吩咐,这粥定是小厨房的妈妈们不尽心。上回珠大奶奶房里的素云也抱怨过小厨房的人做事愈发过分,妹妹不是也知道吗?”
      迎春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巧言令色的丫头,浅浅地弯起嘴角,故作惊讶地道:“呀,莲花儿,你手里的这条宝蓝色汗巾子,可比方才走时带着的那条好看多了,拿过来与我看看。是哪房的手艺,赶明儿也去帮我画个花样子去。”
      此话一出,莲花儿的脸不由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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