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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清风明月一双人 ...


  •   又一夜风清月朗,贺如意爬上了屋檐,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铺了一层白绢坐在上面的顾云流。
      顾云流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没有理她。
      贺如意嘻嘻一笑,“顾盟主可还是计较上次之事?”指的当然就是她把泥土装袋里之事。
      顾云流一听,眉间霎时又覆上了悲愤之色,活像被玷污的失足少女。
      “你还知道?你可知那次快把我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贺如意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嬉笑的神色霎时褪去,愣圆了眼,“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怕?”她摸摸鼻子,声音轻了下去,“……我只是想帮你,没别的意思。对不起啊。”
      被顾云流这么一控诉,贺如意突然想起来,她以别人的恐惧为乐,还真是挺混蛋的。明明有其他更上乘的办法,可她偏偏选了这种,只因为自己的恶趣味。
      顾云流低着头,任风吹过他的刘海,眉眼暗敛。
      “当年我被打下悬崖的事,你可知?”
      贺如意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这件事已经作为武林轶事传遍大街小巷了。她整日趴在桌上听客人说八卦,怎么会不知道呢?
      “对你们而言,漆黑和污浊或许是可以忍受的。”顾云流深吸一口气,仿佛回忆在喉间翻滚磨砂,声音低哑,“但对我来说,这不一样。”
      他看着漆黑渺茫的夜色,目光渐空。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怕死。可事实是死过一次的人,会因为更加珍惜生命,反而越害怕死亡。呆在那个山洞里生不如死的日子,于我而言也是如此。每一日只能靠吃蛇鼠虫蚁为活,腿不能走,手不能动,看着伤口一日日腐烂,又一日日用内力将脓血逼出,如此往复。甚至不敢阖眼,生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日日夜夜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究竟是魂魄还是实体。到最后连蛇鼠虫蚁都被吃光的时候,我反而开始期望那些恼人之物的出现,至少它们会闹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至少它们……还能让我饮血饱腹。”
      顾云流说至最后,沉默了。空荡的寂静吹刮着随风而临,附着在□□的皮肤上,让人一阵发抖,不寒而栗。如同附骨之疽。
      贺如意弯弯嘴角,却发现扯不出一丝笑意。就连心脏最微一角,都隐隐抽搐着,每寸筋络遍布喘息。沉重,却早已习以为常。
      风大了,呜声冷咽,如萧冷龙管,吹落瓦旁树叶,飘飘忽忽,不见归途。

      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是如此。一切行为因素背后都有埋藏已久的契机。
      只不过那根源太过疼痛,所以大多数人都装作若无其事,从不提起,仿佛那只是一场笑话。云淡风轻的背后,或许是一辈子的难以释怀。
      顾云流,也是如此。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个听过就算的故事,可对真正经历过的人来说,这却是一场剜心刺骨的血宴。
      她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她至少,会学会尊重那人的疼痛。
      当初以偏概全,是她错了。顾云流除了爱干净外,并没什么其他娘炮的地方。
      不过有时候……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推翻已有的认知,这还是个如同探宝般让人心喜的过程啊。
      顾云流以手覆眼,苦笑道,“其实说起来,我也或许不是怕脏,怕的可能只是……污浊背后吧。”
      那身处山洞孤立无援接近崩溃一线的日日夜夜,那疼痛难耐茹毛饮血不知生死界限的可怖回忆。
      每每想起,既是阴霾,也是枷锁。与恐惧如影随形,摆脱不得。
      贺如意犹豫着伸出手拍拍顾云流的肩,意外地没有被躲开。
      “我明白的……就像很多人怕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背后。”黑暗背后,是强权,是死亡,还是归于混沌的未知?每个人的恐惧都不一样。黑暗深处之物也不尽相同。
      “但是啊,”她笑了笑,恍如清风,黑夜中灼灼似一树花开,“你看天上那群朝你眨眼睛的星星……”
      顾云流顺着贺如意的手指望去,漫天皎皎星辰,灿如明珠,光华内敛却又夺人注目地点缀在寒空夜幕之上。他不由自主地屏着呼吸,心跳与风声同奏。
      “你看夜空很黑吧,比盲人眼睛都要黑。”贺如意笑意柔软,眼眸如水,“但是你看再黑暗昏暝的夜空,沿途也有星河万里的风景。”
      顾云流心跳顿了一下,望着头顶那一片星辰如海,声息湮灭。
      “只要你肯抬起头,这一切就能看到。”
      贺如意的声音有一种坚定的力量,仿佛能安抚人心。她如此说着,似在安慰顾云流,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顾云流低头看向她,眸光专注,却没有说话。
      他一直以为贺如意只会捉弄打趣,可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贺如意笑了笑,吸吸鼻子,重回话题,“哎,顾云流,你还没说那一回的结果怎样呢。”
      顾云流想起那日场景,不由苦笑摇头,“被你那一计搅和,你说还能怎样?自我那日回来后,阮姑娘已经许久不曾与我有来往。”
      “啧啧啧,那可是一个大美人儿呢。换了我,我肯定不舍得。”贺如意笑着舌头。
      顾云流望着万家灯火,声音惘然,像迷失于尘世的风,“或许她喜欢的并不是我,只是当日救她危急的那个正道大侠,又或者……只是她心中日思夜想的一道幻影吧。”他转过头来看着贺如意,“你们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都会把那人美化了想?”
      贺如意抱着双膝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有喜欢过人。”
      顾云流听此,惊讶一笑。“那你来日若喜欢上某个人,还请告诉我今日答案。”
      贺如意看着那人眸光流转的眼睛,点点头,眉眼温和,“一定。”

      第二日,贺如意早起后,伸了个懒腰,对着正在大堂用白布包着小碗喝粥的顾云流打了声招呼,“早呀!”
      顾云流也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回了声,“早啊。”
      一旁在柜台处拨着算盘算账的老板一怔,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拨了下去。
      贺如意自己去厨房端来了一盘馒头,就着酱汁吃得津津有味。
      老板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一同进食,咳了一嗓子。
      ……
      没有人理他。
      老板盯着贺如意,那视线绵绵快把人看穿,可贺如意依旧不为所动。老板于是耐不住开口说道,“贺如意,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贺如意嘴旁还有馒头屑,一脸懵逼,“啊,跟你说什么?”
      眼见老板黑脸,贺如意连忙认错,“昨天我又打碎了一盘子,老板我错了!”
      老板:“……”
      “我看你每天饭吃得比别人都多,怎么连个盘子都端不好呢?!”他痛心疾首,扼腕疾呼。
      贺如意叹了一口气,“谁叫我这么柔若无骨呢。”
      一旁喝粥的顾云流差点呛出来,默默敛了神色。

      老板走到贺如意面前,板着脸,“贺如意,这几个月来你已经打碎十二只碟子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二两银子可是你好几个月的工钱了。”
      贺如意心虚低头,“老板我错了。”
      老板看着贺如意,一脸恨铁不成钢。贺如意一直以来都是虚心认错,屡教不改!
      贺如意想了想,可能也觉得过意不去。摸摸荷包,想了想,还是忍痛拿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了二两银子,塞到老板手里,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这钱,我赔给你。”
      老板沉默地看着手中那两粒楚楚可怜的碎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看贺如意又坐回去一脸没事人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吗?”
      贺如意听此,身躯一颤。老板今日也太可怕了?是想把她所有小辫子都揪出来吗?
      “我,我这几天没做其他什么坏事了啊……”她咬唇看着老板,一脸委屈巴巴。
      老板深吸一口气,对咬牙切齿地她重重道了声“早!”后转身就走。
      贺如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去,不忘记拿上自己的酱汁馒头。

      “老板老板,早啊!”
      老板轻哼一声撇开眼去,却红了耳尖。
      贺如意笑眯眯地倚在后院墙上,看老板又开始了每天例行的清点鸡群工作,闲聊道,“老板,那日我跟你说的中奖一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呀?”
      “还行吧。欲应聘跑腿人的难民我都安置在客栈外的小屋了,每日大概能带来一二十两的跑腿进账吧。”
      “那不错啊!不过老板,我们上次说到的‘那句话’,你最后定的是什么呀?”贺如意睁大眼睛,眨了眨,一脸希冀。
      老板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你不用想了,我最后定的是‘鲤鱼一跃,龙门生辉’,奖品定的是小坛醉春风。若之后此举可行,我会再多定几个句子,也多设几个奖项。”
      贺如意嘟起嘴轻声哼哼,“小气鬼,连个扬名立万的机会都不给我。”
      贺如意这个大美人是我女神这句话多好啊!

      老板揉揉额,“贺如意,你究竟值不知道女神或神女一词的意思?”
      贺如意懵,“不就是窈窕淑女,梦中情人吗?”
      “……”老板深吸一口气,“《高唐赋》序曰,先王见一妇人入梦,言‘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你可知其中含义?”
      贺如意如堕五里雾中,点点头,又摇摇头,懵懵懂懂。
      “女神神女一词虽本言仙子,却早已被后人误解成了倡优妓女,青楼中人。”老板叹了口气,以手扶额,“现在你明白了吧?”
      若真把那句话写出去,别说扬名立万了,那简直是声名狼藉啊!
      贺如意一怔后反应过来,打了个响指,“原来如此!”她弯了眉眼,“老板你是不是关心我,所以才这么做?”
      老板一咳,“我只是关心客栈的名誉,才这么做。”
      贺如意笑吟吟的,“没事,老板总说我们要把自己当作客栈的一份子,你关心客栈也就是关心我。我懂的!”
      说罢,她凑近了老板几分,“老板,为了报答你的好意,我把从顾云流那套到的一个消息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一看贺如意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老板就深知就算他拒绝贺如意还是会说出口啊。
      “我说要和不要有什么区别吗?”
      贺如意神情郑重地点点头,“你说要听,我就会很开心地告诉你;你说不要听,那我就会很不高兴地告诉你。”
      老板:“……”他极力平缓自己的呼吸,“那我要听,你说吧。”

      贺如意笑了笑,“过不久不是要群英会了吗?那个阮依依,就与这次的群英会有关联哦!”她吧唧一声吃了口馒头,继续说了下去,“阮依依听说和千机圣女有所来往,而我也是从顾盟主口中得知,这次群英会会以抽丝剥茧和以假乱真的方式考验。”
      “什么意思?”老板疑惑地皱起眉头。
      “到时在双溪城中,千机圣女会钦点三十六位女使,并且她也会混入女使之中。所有有志者需找寻女使,想尽办法让女使给出考题,再想尽办法完成考题,待女使满意表示并此关通过后,就会给他们一条关于圣女的线索,最后凭各条线索抽丝剥茧,率先认出圣女身份者,方为这次群英会的赢家!”
      老板听着,托着下巴,一脸深思。
      贺如意笑嘻嘻的,“老板你别担心,有我在,你肯定会是最后赢家!”
      老板嗤笑一声,“恐怕有你在,我才更担心吧?”
      贺如意不满,上前一步正打算说什么,却不料脚步一滑,整个人直直往前倒,手中的馒头也是biu地一声直直投向爱的怀抱,“你这是什、啊啊啊!——砰……”
      那惊恐如杀猪的惨叫伴着光荣扑街的倒地声,真是让闻者心惊肉跳。
      “疼、嘶……”贺如意摸着下巴,两眼含泪,感觉都磨破皮了。
      老板一步一踏走到她面前,就在贺如意要谢谢他来扶起自己时,老板却蹲下身来和她对视,磨牙凿齿间尽是对贺如意无意之举的控诉。

      “贺如意,这可是罗绣坊新出的柞蚕鸭江绸,举国上下只有十套,有钱也买不来。”他把衣角污渍展示给贺如意看,一脸暴殄天物的痛惜,“你看看,你的馒头全滚到我的衣服上去了,这衣服还怎么穿?还怎么穿!”
      贺如意眨巴着眼,默默地捂着下巴站起。
      看着老板心痛地捂着他那身玉白纹云的绸袍,她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那要不我帮你洗洗吧?”
      老板早已心痛得眼眶含泪,“你会洗衣服吗?”
      贺如意眉头微蹙地想了想,“那要不……以后我赔你?”
      身为一个玛丽苏女主,她相信她的未来一定是富可敌国处尊居显的!这个什么鸭的衣服,她以后,应该、应该买得起吧?
      老板深吸一口气,额上青筋跳动,“行了,我也不想和你多说。扣工钱和罚站你选一个吧。”
      贺如意松开手,露出破了一道皮的下巴,眼泪汪汪地求情,“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老板笑了笑,笑容温和间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当、然、有、啊,扣工钱加罚站!”
      ……
      贺如意垂头丧气,“那我选罚站吧。”
      扣她工钱,那等于要她的命根子!
      她才不想做太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清风明月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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