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19、还魂人（番外）

　　萧萧瑟瑟的风，吹落了屋檐上的几滴水珠，吹响了叮叮当当的檐铃。枯黄的叶子从枝头落下，随着西风在宽广的街道上打转。两侧的铺子门半合着，懒散的小二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坐在了门边打着呵欠。小店中的人小声地议论着当今发生的咄咄怪事，可是那隐匿在了一角的官差忽然间冒了出来，将他们给逮捕。当天的天子，倒行逆施，别说是天子脚下的云州城，就连其他地上也是人心惶惶。

　　一位俊秀的青年人捉起了放在了桌面上的剑，排了几文铜钱算作是酒钱，便大跨步的离开了。“这位青年人就是云家的二公子呢。”“二公子？云家几时有了这么个儿子了？我只听说过大公子云昭文，只是可惜了这么个惊采绝艳的人呐，就这样没了，云家的人也按捺得住。”“你小声点，不要命了？这云家的二公子唤作云昭修，之前一直在外学艺呢，所以咱们云州城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声，只希望这个可怜的青年人不再像他的兄长那般咯。”云昭修踏出小店的时候，听见了他们的私语，他的眉头微微一蹙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风中夹杂着些许雨丝，淅淅沥沥的，带着透骨的寒意。石桥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一手挡着头，快步地前行。云昭修在桥边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柳树下一个女人的身上。那女人撑着一把紫竹伞，一手敛着裙裾在往堤岸上爬。时隔多年不见，可云昭修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女人，是启家的大小姐启夕秀。女子已经上了岸，裙裾被溅湿了，她蹙着眉，面上划过了有几分懊恼，更使得她有一种灵动的娇俏。她抬起了头，显然已经瞧见了桥边的青年人，微微一笑，她向前一步，问道：“这位公子，你需要伞么？”

　　云昭修没有回答，他从启夕秀的手中接过了伞，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没有认出我，云昭修低敛着眉眼，面上划过了几丝失望。姑娘家与一个陌生的青年人，是不该长久的处在一起的，启夕秀心中明知如此，可依然挪不开脚步。很熟悉的感觉，她睁着一双温柔的美目，就那般定定地望着云昭修，直到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朵比花还娇的红晕来。一个男子还这么害羞，像是个女儿家，启夕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时候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柔声道：“阿秀，我回来了。”

　　“男人”的面容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的身影重合，启夕秀一惊，一抬头撞入了云昭修的眼中，两人俱是面色一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半晌，启夕秀才道：“阿昭，你，你回来了，可是，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这是我师父的意思，我二哥他很多年前就过世了，我师父要我扮作他的模样。”云昭修应眨了眨眼，眸中辨不出悲喜，她说道，“云昭秀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了云昭修。”

　　云家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可谁都不知道天子会在什么时候翻脸。云家的大公子云昭文死的实在是冤枉，只不过是在酒楼吟了一首诗，就被天子下令凌迟处死，而他的片片血肉被割了下来，做成了肉羹端到了云大人面前，他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不然云家死的不止是云昭文一个人。

　　云昭修一回京就补了郎官，在宫中当差。

　　天子荒淫无道，而宗室弟子则是沉浸在了声色犬马中，各地动乱迭起，而当今罔若未闻。频频传入京的是各地的捷报，可真相到底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或许这满朝的文武中，有不少是期待着叛军杀入京都的，在天子底下，惴惴不安，城破了也不过是个死字。云家的人很小心，云昭修也不敢有一丝疏忽，堆积的郁闷只能够靠一醉纾解之。“其实我不该回来的。”云昭修枕在了启夕秀的膝上，长叹了一口气，拂在她脸上的手像是春风，柔和的目光中泛着深切的情意。“我好几次想回来找你，师父都不允许我下山，现在他放我回来了，我又觉得留在山上才是好的，那清净而寡淡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

　　启夕秀的手指点在了云昭修的眉心，她轻哼了一声，问道：“你不想见我么？”

　　云昭修笑了笑，话锋一转道：“过段时间，咱们去清宁寺祈福吧。”那清宁寺原本是皇家寺院，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寥落，要进入那儿对云昭修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

　　又是一年春三月，落花在草。

　　老树上红木姻缘牌随风晃动，像是一瞬间抛去了所有的烦恼。云昭修握住启夕秀的手，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转过头，见启夕秀面上有几分含羞带怯，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自抑，在她腮边偷偷地亲了一口。启夕秀嗔骂的话语还没有出口，她倒是傻傻地站着不知不觉红了脸。启夕秀见她这模样，倒是不舍得骂了，只是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了一声道：“傻。”

　　这是云昭修最为快乐的时光，她险些忘记了天子的手中拿捏着云家以及启家百二十条人命。领兵平乱，这是自家父亲的建议，亦是天子的旨意。她离开的时候，云州又下了一场雨，朦朦胧胧像是一张编织良久的梦境。这一走，再回来是什么时候？回首望着那遥远的宫阙，她的眉眼一片湿润。

　　永安三年春，天子纳启氏为妃。

　　以云家二郎昭修为征西将军，领十万兵马平乱。

　　五月，云昭修倒戈，连克十城，直逼云州。

　　八月，荧惑守心。

　　倾盆暴雨似是要洗去满城的血腥之气，营帐里一位士兵跪在了云昭修的跟前，朗声道：“禀告将军，主公他已经带领一队兵马闯入宫城，狗皇帝在西山自尽，而——”

　　咔擦一声响，木简被云昭修捏断，她猛地站起身急声问道：“那宫妃呢？”

　　“主公他，他——”这士兵被云昭修的威压给震慑住，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主帅是什么样的人，云昭修无比清楚，他手下的士兵亦是多不自律，宫中的女人到了他们的手中免不了会被侮辱。没等到这士兵说完，云昭修就大跨步地出了营帐，一声长啸，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就奔了过来，云昭修翻身上马，沉着脸快速地朝着宫城方向赶去。

　　从城楼上坠落的人有如断翅之蝶。

　　她的惊呼被扼在了喉头。

　　那种惨痛凄凉的目光化作了千万柄利箭扎入了她的心头。

　　在启夕秀坠楼的那一刻，其实云昭修也跟着死去了。

　　“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她活过来。”

　　若世事如同一场醉梦，醒来见你如花笑靥，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