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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剧痛 ...

  •   万梅山庄真的不像是一个剑客的地盘,甚至不像是个江湖人的,在这里看不到各种彰显武勇的兵器,一盆花一幅画都带着内蕴的风华,山庄里最大的建筑不是演武场而是藏书楼。天色不早,楼中的琉璃灯亮了起来,无数书籍染上温暖的光,更多的却沉默着隐没在深处黑暗里,楼中气味不太好闻,但让他生出无穷底气来。

      叶顾澜几乎想要在这里打地铺了,最后还是按捺住自己,抱了几本江湖旧事到自己的住所,对着烛光一页页地翻阅。

      灯花爆出的细微响声里,紧迫感渐消,叶顾澜的心情渐渐宁静,折腾了一天的身体首先宣告罢工,一本书还没看到一半脑袋就亲热地撞了三次桌面,让他不得不合上书,迷迷糊糊地摸上了床。

      万梅山庄的时光很平缓,叶顾澜沉浸书海一连十几天没有收获,只能自我安慰就当填补了没有高考的空白,虽然极力排解,心中的不安却越积越重。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缓慢地走向死亡,他清楚地知道该怎么调节心态,该怎样保持更好的状态,但是在死亡的面前他依旧止不住惶恐。他明白该怎么做,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理越加崩溃,不是死过一次就可以视死如归的,有的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贪恋活着的滋味。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出了神,苍白发青的色彩在泛黄书页的衬托下越发刺目,他好像听见血管里血液放慢脚步,冻结了的血液发出碰撞的响声,腐朽的死气从皮肉、血脉、骨髓里渗出,在眼前晕出一片无底的黑。

      不,不是错觉,他是真的眼前发黑!

      剧痛猝不及防袭来,痛得他甚至没能来及感受就陷入短暂眩晕,而后又被毫不留情地生生痛醒!叶顾澜脱力地趴在桌上,他徒劳地攥紧手,好像打翻了什么他不知道,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疼痛。心脏被抓紧、皮肉被撕开、钉子钻进骨骼……

      痛!

      叶顾澜连声音都发不出,身躯挣动着摔在地上,带来更猛烈的剧痛,他蜷缩成一团,试图从铺天盖地的疼痛中挤出呼吸的力量,有冰冷液体从高处滴下流入鼻腔,呛咳感窒息感同步涌来,他想躲开,想扭开头,但疼痛支配下的身体连动弹都不能。

      忽的,一股力量扶起后脑稳稳地控制住他,呛人的液体流出鼻腔,他在竭力呼吸时尝到了满嘴的苦涩。那人很体贴地没有挪动他,也没有出声让他的鼓膜震颤着疼,左手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右手背被按在地上,他在无尽的黑暗的痛苦潮水里翻滚挣扎,手一次一次地攥紧,然后在痛苦终于退潮的时候嗅到了鲜血和墨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上翻的眼珠转回原处,叶顾澜眨了眨眼,迟钝的思绪慢慢认出了倒映在视网膜上的人影,那是西门吹雪。

      脑后稳定的力量来自白衣剑客的左手,叶顾澜眨了眨眼,右手撑地想爬起来,攥紧的手指一松,便听到木头和地面碰出的轻响,那是剑鞘落地的声音。他刚才是抓着西门吹雪的剑?

      左手的触感同步传来,他握着的是另一只温暖的手,横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衣袖染了墨迹,晕开一大团碍眼的黑。

      叶顾澜仍在混沌中的思绪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茫然看着上方男人没有表情的脸,看着那双漆黑眼睛里的自己的倒影。然后安心地,倦极地闭上眼睛。

      叶顾澜知道自己睡的时间不长,因为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西门吹雪坐在一边正在帮自己诊脉。他两眼放空地看了会儿床帐,然后转头盯着西门吹雪袖子上的墨迹出了神,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恐怕会被墨汁呛死吧,这是他第二次救他了。

      “多谢。”

      “无妨。”西门吹雪收回手,递过两本半个掌心大小的蓝皮小册子,册子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叶顾澜亲启”,大概是觉得挺稀奇,他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子:“你昏迷的时候有只松鼠送来了这两封信。”

      叶顾澜心知是他说的是东方晴未那只叫五三的小松鼠,私聊有字数限制,需要分享的资料就只能通过信件传递,这样看来是东方晴未那里有消息了。

      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叶顾澜的眼睛慢慢黯淡,东方晴未找到了他中毒的原因,但并没有在资料库里查到这种毒,解毒的方法自然也无从谈起,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另外一个巨大的打击。

      西门吹雪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如何?”

      “非常荣幸给我下毒的人给我用了传家宝,它必然出自制毒大家之手,大概只给寥寥几人用过,因此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虽然过了百年药性有所减弱,但我也拿它没办法。”叶顾澜神色发苦,“我朋友是在我的家书上找到的毒粉。”

      这无疑是非常大的打击,来自未来的绝望和对过去感情的质疑同时来袭,叶顾澜看着西门吹雪从来冷漠得近乎冷酷的神色,像是面对一尊脱离尘世的神像,距离越是遥远越是让人心安,他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倾诉欲。

      “我是我父亲收养的,他不算好人但也不坏,对我尤其好。家里有一份庞大的家产,虽说财帛动人心,可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更何况我自十八岁出来打拼,如今也小有成就,那份家产大可抛得。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置我于死地,他为什么要杀我呢?”叶顾澜顿了顿,“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父亲。”

      西门吹雪神色不变,也没有回答,他不觉得他该回答什么,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

      他的沉静在叶顾澜眼里便成了漠然。这也难怪,叶顾澜想,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是不会像他这么苦恼的吧。他从不畏惧死亡,因为他正是执掌死亡的人;没有阴谋可以干扰他,因为他具备摧毁一切阴谋的能力;也没有感情能困住他,因为他永远清楚什么是他想要的。他的苦痛在西门吹雪眼里大概很莫名其妙,因为没有问题是他无法解决的,而所有能解决的困难都无足轻重。

      叶顾澜觉得无力,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复杂,那是大概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滋生的,对自己永不可能成为的人的向往。

      “这就是江湖。”

      从没想过他会搭理自己的叶顾澜愕然地抬头,看见西门吹雪沉静的眼神,像是被蛊惑又像是发自内心的迷茫,他喃喃地问道:“什么是江湖?”

      白衣的绝世剑客想了很久,才回答道:“人心一变就起波澜,波澜就是江湖。”

      所有的伤害都不必问原因,因为一切问题的答案都不过是人心反复罢了。叶顾澜听懂了,却更彷徨,他看过那么多江湖传说,也见过很多江湖名士,向往着江湖却又始终打着擦边球,旁观着不敢踏入。但在西门吹雪口中,他原来早就在江湖中打滚了那么久了吗?人心无常,江湖易变,就没有不变的东西吗?

      什么能不变?叶顾澜只能想到自己身边的西门吹雪,和他那柄乌鞘的剑。

      叶顾澜问道:“我能看你练剑吗?”

      西门吹雪道:“可以。”

      过了很久,叶顾澜都无法忘记,在说到剑的那一刻,西门吹雪骤然明亮的眼睛。

      叶顾澜疲倦地抬手抹了把脸,突然看到指尖、指甲里凝固的褐色,那是血,却不是来自他的掌心。他立刻想起了之前沉沦剧痛时朦胧感知到的,那只紧紧按住自己的手,那是西门吹雪的右手,是剑客用剑的手。

      有暖流从指甲一路烧到心脏,叶顾澜深深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西门吹雪那双黑色的、冷漠的、倒映着他的影子的眼睛却挥之不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前文改了个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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