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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马踏而死 ...

  •   楚茗玥任那人拉着逃到城郊,便见阿婉坐在马车前等着自己,见自己来了,立即扑了过来,“公主,云世子果真没骗我,他真的将您带出来了。”

      楚茗玥拍了拍阿婉的手,“莫要担心。”

      终是逃过一劫,云罄面色疲惫憔悴,却还是掩不住喜色,上前拉过楚茗玥的手:“玥儿,今后天下之大……”

      楚茗玥却推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云世子,再无什么天下之大,如今,我只想回我的故里。”

      云罄一怔,喉头滚了滚,却终究还是哑声笑道:“好,自今日起,这天下便再无北秦云世子,你去何处,我便送你去何处!”

      楚茗玥又扯了扯嘴角,紧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便软倒下去。

      数日后,楚茗玥恍惚间听见车外风声,夹杂着数声咳嗽,开口问道:“到了何处?”

      身边的人回答她:“不日便到同庸关了,你且安心睡着。”说罢又是几声低咳。

      她又问:“你可是病了?”

      那人沉默片刻,才道:“只是风寒,不碍事。”

      她觉得头痛欲裂,又昏昏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几日,她再醒过来时,看到的便是飞沙走石,黄沙遍地,她浑身虚软无力,被云罄扶起来喂了几口水。

      她问道:“阿婉呢?”

      那人拿水的手一颤,又转头咳了几声,“在外面呢,莫要担心。”

      楚茗玥隐隐觉得不对,端茶喂水这些事,向来是阿婉亲力亲为的。她又隐隐记得云罄是有旧疾的,担心道:“你的药可一同带着了?”

      那人一愣,随即笑了。那笑似三月暖阳,让那苍白憔悴的脸上有了一丝鲜活气,“自然带着。”

      同庸关守城士兵向来眼尖,曾传言从他们眼前飞过去一只苍蝇,他也能辨出是公还是母来。

      那小士兵隐隐发现不对将他们拦了下来,正僵持不下,就听见有人喊:“发生了什么?”

      那小士兵将情况汇报了,喊话的人便大步流星走过来,调开车帘,随即怔了一怔,接着便转头道:“没问题,过去吧!”

      楚茗玥认出刚刚那人是青阳将军府少将青阳绪。

      云罄也是松了口气,又转头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再行十里,便是南楚境地。”

      云罄见她沉默,便宽慰着:“到了以后,我们便再不离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楚茗玥又讷讷说着:“你日后也要顾惜好自己,阿婉没了,我不想再有人为我而死。”

      云罄一惊,诧异地看着她:“玥儿……”

      楚茗玥还是头痛欲裂,双目无神,却恍惚笑了笑:“我想下去走走。”

      云罄再顾不得什么,大呼停车,便要扶楚茗玥下车,楚茗玥轻轻推开他,勉力向前走着。

      寒风刺骨,大漠飞沙。

      那荒芜的景象,却实实在在是南楚了。楚茗玥恍惚看见秦千颂剑下亡魂张牙舞爪,恍惚看见那四座城池血流成河,白骨黄土,饿殍遍野。

      她声音很小,不管那人能不能听到,便自顾自得说着:“云罄,今日我看了一眼故土,便再也不做这南楚公主,也再不做北秦王妃了……”

      可是身后的人却猛的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狠狠地扑在地上,撞的胸口血气翻涌,紧接着她目眦尽裂,耳边回想着马蹄踏在他脊背上的声音,还有他胸骨碎裂的声音!

      她竟未曾注意,这里是战场!

      云罄抱着她竭力翻了几翻,踏着马背一跃而起,终于落在战场之外却是猛地吐了一口血,面色青紫,跌在了地上。

      楚茗玥忙俯身抱住他,感觉到他身体僵硬,半点也吸不进气去,她吓得哭了出来,“云罄,云罄……”

      她想拂他的背,却发觉他整个脊背鲜血淋漓,她用手轻轻一扶,便觉得他的脊柱骨又些微的凹陷,更让他颤得厉害。

      她自己的身子也颤了起来,不敢再扶他的脊背,只扶着他的肩,“云罄,别担心,还能救的,没伤到要害……还能救的……”

      她哪里能知道胸中碎骨断骨是不是刺进了心肺,更是连看他一眼也不敢。可怀中的人却不动。

      “云罄……”她还有好多的情未还,还有好多的话未说,“云罄,你别死,你不是说我们还有好长时间,还有……”

      怀中的人猛地颤了一下,茗玥慌忙看向他,见他终于吸进气去,先是一喜,却见他转过头去,从口中呛出大口的鲜血!

      “云罄!”

      她看着他的样子,忽地发了狠,“云罄,你若是敢死,我便化成厉鬼找你去!”

      怀里的人却睁开了眼,虚无笑了笑,“便是做鬼……也该是我……”他又零星咳出点点血沫,“只是我却想做一个风流鬼……”他努力想抬起头来,却力不从心。他终究一叹,细弱蚊蝇道:“玥儿,吻一吻我……”

      他见茗玥愣住,又缓缓道:“牡丹花下……”

      他话未出口,唇便附上了一阵温软,他勾了勾唇角,只觉得四肢百骸的痛意缓缓退了去,只剩下无尽的疲乏,想回应她的吻都办不到。

      茗玥只觉得眼角酸涩,却流不出泪来,她迟迟不肯从他唇上退回来,直到觉得那人再无声息,觉得那唇渐渐变凉了。

      她却缓缓笑了,唇角越扬弧度越大,最后竟仰头笑出声来,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她不再顾忌他脊背的伤,竟托着他的腰和脖颈将他半抱了起来,她身子是温热的,觉得怀中人身体冰冷,她双目赤红,看着他那张灰白的布满死气的脸,恶狠狠的道:“云罄,你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又低头吻上去,却发觉他嘴角涌出大量咸腥,甚至涌进了她的嘴里。她终于忍不住凄厉的哭出声来!

      是凉的!

      那血是凉的!

      她还未告诉他她早已心动,她还未告诉他她虽早已心冷,心中却为他留了一丝温暖,她还未告诉他她喝过最好喝的酒,便是与那晚与他共饮的桃花酒……

      可是如今为时晚矣!

      为时晚矣!

      她发了狠的呜咽着去吻他,吻上他冷透了的眉眼,冷透了的鼻梁,冷透了的唇,冷透了的下颔,脖颈……

      她唇上血肉破碎,却恍然不觉!

      那晚共饮桃花酒,他的怀抱还是暖到炽热的……

      可如今只剩下这冷透了的骨血……

      她觉得越来越累,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战斗依旧在持续着,厮杀声,战马嘶鸣声,惨叫声,冲锋声……她觉得胸中像炸开一般吸不上气,一切一切的声音,都渐渐远了……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

      “早知小公主要受这番苦,娘娘就不带她来了。”茗玥恍惚听人说话,倒像是母妃的贴身丫鬟眉裳。

      将死之时,出现幻觉了么?

      若是能梦到母妃该多好……

      她这么想着,果真就有一只手附在了她的额上,温凉的很是舒服,她叹了口气:“将玥儿自己留在皇宫,我也放心不下。谁知她这么经不得苦,这路程还没走一半,就病成这个样子!”

      这话有些嗔怪心疼,听在茗玥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她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张只有在梦中才见过的脸,云髻高挽,面若芙蓉。

      她有些吃惊,心道人死后能在地府相聚一说是真的不成。

      她朦胧了泪眼,伸出手去想要抱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只有孩童那般大小。

      她又是吃惊,就被人抱了起来。

      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爱惜却又嗔恼:“难受便忍一忍,有什么好哭的?”

      茗玥感觉嘴角有些凉意,才知道自己哭了出来。她尤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可眼前的怀抱却又那么的真实。

      “母妃……”她开口唤道,声音是还带着奶腥气的稚嫩,她心中更是波涛汹涌,轻颤着,“母妃,今日是何年何月啊?”

      锦妃一愣,随即轻拍了她一下:“当真是病糊涂了,这才两日,便将日子都忘了!”她将怀中的人塞回被子里,“怎么这样不争气,你外公为了你,都等了两日了!”

      茗玥这才四下看了看,眼前的人是母妃不假,身边伺候着的是眉裳也不假,只是她如今显然不在皇宫大内。

      正是夏日流火之月,她还能很清楚地听见蝉鸣。

      她眯了眼仔细回想,她七岁之时,似是有一回出了皇宫,随着母亲送外公去边疆。那时也是与北秦一战,却是惨败两场,士气低迷,父皇无法才请得外公杨素华杨老将军重返战场。

      母妃早已不得圣宠,父皇却为了安抚母妃,也好让外公死心塌地上战场,才允了母妃相送之请,只是这一路上凶险万分,才行了不到一半便遇上了刺客,母妃伤了腰骨,也就原路返京,那边疆也没去成。

      之后母妃的伤也不见好,久坐都不能,湿寒天气更是针砭一般的疼。

      锦妃见她有些走神,只当她尚在病中,精神不振,便又俯下身子亲亲她的额角,拂了她额边碎发,道:“玥儿乖,起来把药喝了,便不难受了。”

      楚茗玥乖乖喝了药,看见母妃惊异的模样,伸手环住她的脖颈,道:“母妃,以往是月儿不听话,经了这一回才算是开了窍,日后玥儿便好好孝顺母妃,再不让母妃受别人欺负了。”

      锦妃听了只是弯着眼宠溺的笑:“好好,玥儿最乖了,玥儿病好了,就是孝顺母妃了。”

      茗玥知道她只是听听而已,心中酸楚。她口中所言“经的这一回”,又怎么是病的这一场?

      她如今年纪小,病了便没什么精神,只这么想了一会儿,也没心思自怨自艾,就趴在锦妃的肩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她听见身边一人小声嘟囔,带着明显的不满:“月公主不过就发个热,娘娘何至于心疼成那样?把我们姊妹几个折腾的鸡犬不宁的。你看看之前七皇子病的时候,珍妃娘娘也只不过是吩咐医正多照看些也就罢了!”

      茗玥听那声音,似是秋蒲。

      之前秋蒲偷了玉贵人的点翠梅花簪被抓了,母妃非但没帮她说话,还狠狠地罚了她,自那日起她便记恨在心,又见母妃渐渐失宠了,服侍不尽心了暂且不言,据楚茗玥所知,这路上的刺客能找到她们,便是她给传的信。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知买通她的人给了多少好处!

      如今又在这里跟旁人编排母妃,当真是活腻了!

      她装模作样的哼了两声,秋蒲听了便翻着白眼,跟身前的人说:“去看看,病一回就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见茗玥睁了眼往她身上瞧,目光如炬,蓦的住了口。

      茗玥收回眼神心底冷笑,她往日不清楚,现在怎能不清楚?那七皇子本不是珍妃亲生,她哪能真心相待?

      她撑起身子,轻轻地开口:“秋姐姐,把夜壶拿过来。”

      秋蒲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想着刚刚那一眼怕是自己看错了,也许是憋尿憋的,便叫那个丫鬟伺候她。

      那个丫鬟帮她收拾好,出去把夜壶倒了,楚茗玥又开口:“秋姐姐,给我倒一杯水。”

      这屋里再无旁人,秋蒲便是万分不愿,也得听她的吩咐,便倒了水端到她眼前。

      茗玥接过杯子,手一歪一撒,茶水便倒灌进袖子里。她惊叫一声:“好烫!”

      秋蒲一惊,也知道她再不受宠也是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什么闪失,自己哪还有活路?她忙上前拽她的袖子,拉开袖口见皮肤还是白皙细嫩,才想起自己倒的是温水,哪里会烫?

      茗玥只给她看了一眼,便抽回手,眼里涌出了泪:“秋姐姐,前年我看见一个小姐姐烫了珍妃娘娘的手,珍妃娘娘便叫人将小姐姐的手剁了去,剁手时那小姐姐的叫声吵了珍妃娘娘清净,珍妃娘娘便又让人将她的舌头拔了。”

      她声音稚嫩,还带着些天真,可秋蒲却隐约觉得她真会这么做。

      秋蒲吓得忙跪下磕头,“公主,这水是温水,根本,根本就不烫啊……”她知道自己的命在她手里如同蝼蚁一般,别说是剁她一只手,就是拿了她这条命,也无人会管。

      茗玥又眨了眨大眼睛:“秋姐姐,你是说玥儿骗人?玥儿是好孩子,从来不会骗人的。”

      她说着便哭出了声,秋蒲更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也好对付,若是哭声将别人引来……

      她脑袋一热,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茗玥挣扎片刻,见门口有人影来,便眼睛一闭,身子软下去。

      “啊!”门口的人一进门便是秋蒲捂着楚茗玥的口鼻,楚茗玥昏迷过去的样子,不禁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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