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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点亮 ...

  •   徐碧城有所彻悟,她缓缓松开双手,浑身没什么力气,她从手袋里面拿出一把勃朗宁,递给陈深。

      “我有枪。”

      “我知道。”徐碧城不由分说把枪塞进陈深手里,道:“陈深,请一定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必须的。”陈深把枪别在腰后,咧嘴笑了,“我和唐山海约好了喝酒。”他补充道:“不带你。”

      徐碧城苦笑道:“你以为我稀罕凑这个热闹啊。”

      陈深伸出两根手指,模仿美国大兵在太阳穴一划,道:“走了!”

      残阳如血,陈深迎着光亮,渐渐沉进了夕阳中。徐碧城转身往反方向走,她拎着手袋挺直背脊走在路上,迎面很多人走来,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本是夏日,却不知道为何感到一阵阵凉意,城市大如浩海,冷如寒冰。可谁也帮不了他们,身处泥潭,唯有不放弃,才会有希望。

      陈深一脚踏进76号的院子,不用想就知道周围肯定都是埋伏,扁头被人按在院子里,跪着抬起眼皮,对他喊:“头儿!”

      陈深朝他没事人似的打招呼,“吃了没?”

      扁头的话在嘴里嘎嘣嘎嘣转了好几圈,最后突出两个字,说:“...吃了...”

      陈深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他对按住扁头的特务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放了吧。”

      其中一个特务跟陈深平日也是相识的,他说:“陈队长,李主任和毕处长都在里面等你。”

      “我这就去。”陈深往里面走,扁头在外面喊他的名字,陈深抿嘴一笑,背对着他抬了抬手。

      他走到76号的牢房,这地方他每天要来无数次,也做好了准备自己进来,可却没有想到李小男也会进来。

      陈深进门头一眼便看到了面对铁门而坐的李小男,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被用了刑,看到自己进来。她重重得合上了眼睛,仿佛在说你不该来。

      李默群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房间中间,毕忠良立在一旁,李默群伸出双手鼓起掌来,道:“好了,麻雀小组的两位骨干到齐了,这戏可以开始唱了吧?恩?”

      他看了一眼毕忠良,毕忠良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摊开来准备读的,却又一个字也读不出来,他猛地把文件夹摔在地上,骂道:“陈深,你自己看!”

      陈深把手从裤袋里伸出来,弯腰还没捡起来,只看到资料中的几个名字便知道,这局李默群和毕忠良布置好久了,乘着他们要对苏三省下手的机会,等着盼着他们露出马脚。

      “民国二十三年,你在江西驻扎时遇到一名叫黄然的军官是吧?当时他跟你在同一间宿舍,你他妈就在我的眼皮子地下被赤化啊!023!”

      “要不是黄然在东北被捕,牵扯出了大量资料和线索,我怎么能确定76号行动队队长就是地下党卧底啊!”

      毕忠良说的唾沫横飞,痛心疾首,可陈深仍旧十分淡然,他拿出一根烟点燃。

      李默群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你招还是她招?”他指着李小男,一名特务已经扬起了手中的烙铁,陈深捏着手中的烟,微微发抖,举棋不定。

      李小男这时说:“我不招,他也不会招。”

      陈深听懂了,这是医生在给023下命令:不能为了救人,吐露半个字。

      毕忠良摇摇头,打了个眼色,下一秒烙铁紧紧贴上了李小男的小腹。

      陈深闭上了眼睛,耳畔都是李小男隐忍而压抑的尖叫,手越抖越厉害,李默群问:“还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陈深说:“麻雀小组的信息,是不是从电波里面截获的?”

      李默群不做解释,又问:“说不说?”

      李小男的叫声再次响起,如同潮水推着陈深起起伏伏,声音如水涌进眼睛,他眼圈红了,正准备开口时,宋勉猛地推门进来,李默群十分不悦,“怎么回事?”

      宋勉朝毕忠良点头示意,汇报道:“财务部陆次长,就在刚刚,在家里被人割了脑袋,他父亲把电话打到汪主席哪里去了,现在周佛海带着税警团正往那边赶。”

      本来前面没什么,可听到周佛海又要去凑热闹,李默群坐不住了,他对毕忠良说:“你接着审,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毕忠良高声领命,李默群又问宋勉,“唐山海回来了?”

      “回来了。在外面。”

      李默群想了想,说:“告诉他,给我围住76号,飞出一只苍蝇,我要重罚。另外把我们的人带上一些,莫要再周佛海面前失了劲头!”

      “是!”

      李默群与宋勉匆匆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毕忠良,李小男,陈深三人,李小男已经临近昏厥边缘,陈深蹲在他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李小男说不出话来,陈深帮她说:“没事了,我在。”

      毕忠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陈深骂道:“文件在我那里好久了,是谁帮你压下来?苏三省背着唐山海检测到了麻雀小组的电台,想偷偷跟李主任邀功,也是我帮你拦住了!陈深,你他妈这样对得起谁!?”

      唐山海从城外回来,76号已经进入高级戒备,他知道情况有变,等李默群带人走了之后,他观察了一下76号周围情况,走到侧门。门口三个特务围在一起聊天,见唐山海踱步过来,马上踩灭烟头,垂手而立。

      “唐处。”一个特务跟他打招呼。

      唐山海嗯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那个特务马上拿出一根烟想给他点上。没想到唐山海双手一翻,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剩下两人还没来得及拔枪,就倒在了地上,露出铁门背后的人。

      是陶大春。

      唐山海从特务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铁门,放陶大春和其他人进来,共有五人,全部都穿上了76号的黑色外套。

      唐山海道:“外面处理了?”

      “都是我们的人了。”陶大春说。

      唐山海点点头,“这三个人处理了,待会陈深出来,你这边必须先开枪!”

      陶大春问:“问什么?”

      “我跟他约好了,万一有情况,我会策应他,你连开三枪,给他信号。”

      陶大春组织其他弟兄把死人扔在外面墙根下,说:“明白!”

      唐山海把手中的烟递给陶大春,吩咐道:“至高处有没有我们的射击点?”

      “放心,都安排好了。包他全身而退。”

      “财政部姓陆的事做的什么样?”

      “很干净,既可以调虎离山,又除了一个汉奸”

      唐山海冷笑,“姓陆的可不知道为日军找了多少财路,现在才要他的命,已经很便宜他了。”

      毕忠良与陈深在牢中相对而立,夜幕降临,没人去开灯,只有月光冷冷洒在地上。

      陈深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毕忠良的话,他这时开口,问的却是刘兰芝。

      “别告诉嫂子...”

      “你现在知道对不起她了?”

      “没有!”陈深扬起脸,与毕忠良的目光相接,道:“我没有对不起谁,只是她身体不好,如果知道我们兄弟两拔刀相向,她会伤心。”

      这句兄弟,彻底惹怒了毕忠良,他终于拔出了手枪指向陈深,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陈深顿了顿,似乎没听清毕忠良的话,他道:“我十岁,你十五岁,我们就混在一起。”

      毕忠良没有接话,陈深又说:“你要参军,我也跟你参军,你结婚了,我怕嫂子守寡,把你从战场上背下来!你跟我说,我们不是兄弟?”

      毕忠良咔地一声把手枪上膛,厉声道:“你是兄弟,你背后搞我!”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毕忠良气急攻心,全神贯注,猛地一下被吓到了,手一抖枪居然被陈深卸了下来,陈深反手一拧,把毕忠良推倒前面作为人质。

      “小男!”陈深叫她,“能走吗?”

      李小男点点头,陈深咧嘴笑了,"我衣服里面还有把枪,你拿出来,我带你走。"

      正在这时,有七八个特务冲起来,喊道:“毕处,在正门交上火了!唐处叫我们...”

      话没说完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呆住了:毕忠良被陈深扭着,李小男躲在他身后握着枪,三人慢慢走出牢房。院子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为陈深让开一条路,毕竟第一处长在他手上,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深听到了三声枪响,他分辨出是从侧门方向发出来的声音,推搡着毕忠良冲出侧门,纷乱之中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车子。

      他在毕忠良耳边说:“老毕,我知道你惜命,我不会杀你,放我们走。”说罢把毕忠良双手解开,推下吉普车,带着李小男猛转了几个弯,往东城奔去。

      当时情况十分混乱,人员混杂,月黑风高谁也看不清谁,毕忠良下令去追,陶大春的人也装模作样开上车,积极跟上前去,看似追捕,实则保护。

      逃忙的路陈深看了很多遍,其实是想等李小男拿到文件,连夜送消息出城去的,这一路人少商家少关卡也最少,而且唐山海已经打点好了,却万万没想到,是一条亡命天涯的路。

      油门踩到最底部,李小男靠在后面几乎要被颠下车去,后面隐隐能听到引擎的声音,好在大部分的枪火都被军统那辆车拦住了。

      “再有几分钟,我们就出城了。”陈深对李小男说,可李小男却在拐弯处发现,军统那辆保护他们的车被投了炸弹,映红了半边天,滚入河道中。

      “妈的!”陈深猛地敲了一下方向盘,强忍着泪水。李小男把身上所有的子弹都掏出来灌在枪里,打碎后窗玻璃,趴在车座上朝后面来者射击,保护陈深。

      “小男,你要小心...”

      砰!

      陈深猛地矮下头去,一个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撞碎挡风玻璃,他惊出一声冷汗,回头看李小男竟然已经冲抢了,浑身是血,就这样她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挡住大部分的子弹。

      \"陈深,\"李小男说:\"你自己逃吧...\"

      陈深咬住嘴唇,没有回答,他全力以赴把车速加到最大马力,拐进一条小道,暂时甩开了追捕的车队。

      约莫开了两分钟,小道旁有光亮闪了三下,陈深喜出望外,他停下车,把李小男扶下来,七八个配枪的游击队员赶上前来,徐碧城竟然也在其中。

      “碧城,你...”陈深很是诧异,但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问了来龙去脉了。他把李小男推给徐碧城,说:“她必须活着!其他人带上枪,跟我走!”

      徐碧城一个人背上昏迷的李小男,抄小路往林子里面走,陈深带着他的队员调转车头,分两条路引开火力。

      毕忠良的车队也分了两边进行追捕,皎月高悬,火光冲天,陈深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和另外三名队员被围堵在茂林中。

      毕忠良的人把陈深团团围住,却没有放枪,他下车来,走到这阵仗最前面,陈深让三名队员把枪药装满,做匍匐迎战姿势,自己却仰头跟毕忠良面对面而立。

      毕忠良头上身上都有伤口,陈深也不好过,满身的污血,让两人都不禁想到当年并肩作战的场景。

      毕忠良先拿出枪,一把甩了出去,他背后的人都惊呼小心,毕忠良却对着十米开外的陈深喊:“跟我回去!回去一切都好说!”

      陈深拿着枪,手在发抖,没有跟着毕忠良的动作也把枪扔出去,他逞不起这个英雄,他背后还有战友,他抬起了枪,枪口直至毕忠良。

      毕忠良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陈深真能这般争锋相对,他不可置信道:“陈深,你疯了?你要杀我?”

      陈深摇头,心中千般万般情绪都由不得他细想,他凭着本能吼道:“老毕,我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你要升官你要发财,你要往上爬我都顺着你,我都可以帮你,谁叫我们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可有一点我不能退让。”

      陈深说:“就是我站的这块地方,我说什么也不会让给你。我们的父母在这里生活,我们这里长大,我们的孩子也会在这里出生,我绝不能让他们活在强盗的手中,我脚下的这片阵地绝不能少半分!”

      毕忠良闭上了眼睛,无可奈何,“你都要死了,还说这些,你当是台上唱戏吗?”

      “说道唱戏,”陈深越说越激动,竟然眼角居然迸出了泪花,眼泪淌在脸上,声音已经嘶哑。

      “说道唱戏,你还记得当时最喜欢看的戏是什么?”

      毕忠良没有回答,陈深哭喊着:“你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最喜欢看满江红,一次看完了拉着我说,陈深,来来来,帮我背后也刺四个字:精!忠!报!国!”

      “你...!”毕忠良一时语塞,顿了好久,最后关头,他还在劝陈深:“你跟我回...\"

      \"毕忠良!”陈深打断他的话,\"你还不明白吗?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回去,我就算死,也不会向日本人投降!“

      毕忠良双目欲裂,羞愤难当,抬起手来却始终下不了命令,对面的陈深拉开了保险栓,形势一触即发。

      双方同时开枪,陈深和毕忠良站在最前沿,都首当其冲,先后在战火之中倒在了地上。

      陈深最后一眼望向不远处的毕忠良,他也躺在地上,尘土飞扬,看不清他的脸。陈深眼前忽然浮现两人参军时的玩笑话。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每个军人的梦想。\"

      不知道今时今日,他与毕忠良这样的结局,算不算了了夙愿。

      密林中的徐碧城拖着李小男往预定的目的地走,背后是一阵阵枪炮之声,她却不敢回头,不敢流泪,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往前走。

      其实徐碧城心里非常清楚,也非常明了。

      从此以后,她行走在这世道上,又少了一个战友,多了一份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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