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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重逢 ...

  •   十月,李默群带着孟轲,唐山海带着徐碧城坐火车专线往上海走。
      火车外一派江南的秋景,浓绿中夹着一点金黄,火车行驶的越来越慢,树荫斑驳在徐碧城的脸上投下阴影,又快速退去,交错往复。
      她陪孟轲坐在餐厅里,却无意欣赏秋色烂漫,刚刚李默群把唐山海叫过去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有些担心,但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孟轲端着一杯咖啡,跟徐碧城说上海哪家百货公司的东西齐全,说现在是战时,女人用的东西价格都飞涨,就拿丝袜来说,有时候黑市都买不到。
      徐碧城应付孟轲,听到推拉门响,扬起脸便瞧见唐山海和李默群往餐车走,已经谈完事了,背后的守卫是日本宪兵。
      “舅舅。”徐碧城站起来跟李默群打招呼。
      李默群摆手让徐碧城坐下,唐山海就站在徐碧城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柔的按压。
      “车快进站了,你们回包厢准备一下吧。”李默群说。
      “好的。”唐山海向孟轲微微鞠躬,带着徐碧城往自己的包厢走。等人走远了,孟轲小声问李默群,“怎么回事,山海兴致不高啊?”
      李默群把一张报纸递给孟轲,孟轲认得几个字,但她懒得看,又把报纸推了回去,“你直接说不就完了。”
      李默群说:“我不是让他们在电台和中华日报上报道了山海弃暗投明,从重庆来南京的事嘛。结果,你看看,唐云天在重庆的中央日报买了一个月的版面,刊登他和唐山海断绝兄弟关系的声明。还说已经主动要求重庆方面对山海和碧城进行通缉。”
      李默群还未叛逃之前,两家常有来往,孟轲也是认识唐云天的,听李默群说了原委,她啧啧道:“云天也真是的,做得出来。他家老爹死了,自己又那样,就山海一个全乎人,还要断绝关系。”
      李默群也笑了,“云天就是暴脾气认死理,和唐恒是一模一样。”
      “难怪呢。”孟轲低声说,“山海从刚才就板着一张脸。”
      “到底是兄弟,云天做的这么绝,是个人都会伤心的。”
      唐山海和徐碧城回到包厢,等徐碧城把包厢的门关上,唐山海从兜里拿出那份报纸摊平放在小茶几上,徐碧城只看了标题就放下了,叠好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她坐在唐山海的对面,没有讲话。唐山海撑着膝盖,双手捂住脸,沉默了一会儿,他伸手把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说:“收拾东西吧,车四点半到上海。”
      就像李默群说的那样,就算唐山海知道是假的,知道这是戴笠劝说唐云天写的绝交启示,一切都在计划中,但拿到那份报纸他还是免不得情绪低落,现在在重庆以及其他地区的广播都在通缉唐山海,说他是的卖国贼。也就是在上海这样的沦陷区,还是歌舞升平的假象。徐碧城不知道怎么劝慰他,唐山海也不需要一个女人的劝慰。因为徐碧城自己也在通缉名单之列,她的家人没有一个人理解她为何背叛,相比之下唐山海竟然还算好的,他若低沉度日,徐碧城该如何自处,现在整个上海只有彼此能给予力量,唐山海深刻的知道这一点。
      四点半,火车头一声鸣笛,列车到站了,因为是政府专列,所以都是一些来往南京的要员。站台上驻守着端着枪的日本宪兵和拿着警棍的警察。
      各单位都有车接车送,李默群带着孟轲刚下火车,就有人走上前来,徐碧城和唐山海还站在列车里,透过几净的玻璃窗户。徐碧城认出了那几个人。
      打头的那个梳着大油背头,个头比所有人都要高,穿着合身的西装外面还套了件风衣御寒,浓眉细眼,一说话额头就有几道褶子,像是冷风刮出来的,正弯着腰跟李默群讲话,那人便是毕忠良了。
      毕忠良身后那个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刚刚才把墨镜摘下来,想别进皮衣的口袋里,别了几次没揣进去,李默群的手都伸过来了,他才堪堪笑着慌忙把墨镜放在身后伸出手去,皮衣看着新,却不合身,头发也是黄黄的,不梳的话就是一团蓬草,难怪毕忠良总叫他小赤佬。徐碧城看着陈深,也就那张脸还有些往日的风流味道,也是俊俏的。
      她挽着唐山海的胳膊走下火车台阶,李默群亲昵地拉过唐山海来跟众人介绍,“军统机要处主任,唐山海,刚从重庆过来。”
      毕忠良立马伸出手,和唐山海紧紧相握,“在下毕忠良。早就盼着唐处长过来了,自从上届汪处长死后,情报处一直无人,我这边两头兼着,前脚打后脚,但毕竟粗人一个,摸不着头脑。唐处长这次来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唐山海松了手,笑道:“不敢当,毕处比我资历老,该是我大哥了,小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到了地方还得请毕处和各位兄弟多多照应。”
      唐山海话说的客气,但势态却一点也不客气,腰杆挺得比谁都直,毕忠良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也没说什么,边客套着边跟唐山海介绍身后的人。
      陈深这时头一个站出来,跟唐山海握手,咧嘴笑了,毕忠良拍拍他的后脑勺,说:“这是第一行动队队长陈深。”
      “剃头匠!”李默群补充了句,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陈深他们家是开理发馆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剃头匠,给人家修头发,结果参了军,而今又到了新政府做事情,总归世事难料。毕忠良跟唐山海说:“这是我一个营的兄弟,跟我一起过来的,别的本事没有,混口饭吃。 ”
      陈深接着他的话茬,“你这话说的,人李主任和唐处还以为我真是一无是处呢。”说罢又惹得众人一阵调侃。
      陈深善于自嘲也没架子,在江西剿匪的时候跟毕忠良一处混,有一次毕忠良受了伤,是陈深扑在身上给他挡子弹,两人捡回一条命,之后毕忠良就把陈深当弟弟看,有他一口吃的就有陈深一口,连做汉奸都带着他。在行动处陈深是第二把交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毕忠良又介绍了一下其他人,完了之后就带着李默群往出站口走。李默群瞅见陈深脸上有两块白纱布,问他是被哪个女人挠的。
      陈深摸摸自己的脸颊,说:“主任,想挠我的女人有很多,但这个是特别的。”
      李默群哦了一声,看了眼身旁的唐山海,两个人都饶有兴致,听陈深继续讲下去,“这是个女中共挠的。”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李默群和唐山海的笑容,毕忠良低声喝退陈深,自己跟李默群解释:“主任,这事我已经呈上报告了,估计还没流转到您那儿。是这样,三天前,在米梅高我们接到线报围捕一个代号为宰相的女□□。交火了,陈深那时受的伤。”
      “人呢?”
      毕忠良看了看四周,只对李默群和唐山海说:“属下没用,宰相当场就自杀了。”
      李默群看了毕忠良一眼,毕忠良便往旁边站,低着头不说话,陈深和他手底下那帮弟兄也都不说话了。
      孟轲和徐碧城走在一道,见到这阵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山海为李默群打开车门,毕忠良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亲自为李默群开车。
      唐山海和徐碧城上了另外一辆车,是陈深开的车,后面的人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子,没有人多话。
      陈深把车子发动了,和李默群的车子分开来走,他才开口道:“唐处不是第一次来上海吧。”
      唐山海和徐碧城靠在一起坐,他倚向靠背,说得漫不经心。“来过几次,没有久住过。”
      “那日后唐处有什么想去的想玩的,尽管吩咐,上海这地儿我还是挺熟的。”陈深旋转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徐碧城,又说:“唐太太有什么想买的想吃的玩意儿,我也可以效劳。”
      徐碧城手一抖,眼光和陈深在后视镜里猛地交汇,又惶然错开,说:“那就麻烦陈队长了。”
      “客气了。”正说着,前面有宪兵和警察拉着跟红线和路障放在正中央,陈深踩了个急刹车,唐山海连忙扶住徐碧城的肩头。
      “对不住啊。”陈深转了个方向往另外一条路走,“最近不太平,动不动就封路,有时候是警察局,有时候是宪兵队,我们也没办法,换条路走就是远些。”
      唐山海让徐碧城靠近了些坐,手虚扶着她,问道:“是抓共/产/党吗?”
      “不一定,”陈深说:“乱着呢,学生今天还游/行来着。前两天死的那个宰相...”
      陈深在说话,可徐碧城脑子转的飞快,万万没想到宰相竟然在她到上海之前就牺牲了。在前世陈深作为潜伏的地下党曾经好几次想要营救宰相来着,可这次宰相竟当下就自杀了。这事件的发展全然不是她经历过的了。
      徐碧城在后视镜中观察陈深,他还在绘声绘色地唐山海讲述那次失败的抓捕,仿佛死掉的那个人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可徐碧城知道宰相是陈深的亲人,她牺牲了陈深比谁都要难过。
      越是难过,越装冷漠,越是心痛。

      陈深把两个人拉倒上海的住处,这是一栋两层是小洋楼,周围都是洋楼别墅,法国梧桐在人行道两边栽着,环境清幽又干净。
      “唐处真会挑地方。”陈深把一串钥匙交给唐山海。唐山海一抬手,陈深会意,转而把钥匙交给了徐碧城。
      “我太太挑的。”唐山海说。
      陈深帮二人拿箱子,说:“太太好眼光,这里是英租界,治安一向很好,而且周围的都是有钱人,讲礼仪有文化,很好相处的。”
      徐碧城冲陈深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包,“我来拿一些吧。”
      其实选房子也是一个巧合,前世唐山海是第二行动队队长,职位有限,租了个日租界的公寓,还是在老城区里。弄堂多,地形复杂,说是隐蔽吧,但也容易被人监视。
      这一世好了,他是情报处处长,上面的款子拨的多了,再照顾李默群的面子住一栋洋楼不算什么。而且又是在英租界,日夜都有英国警察巡逻,房子周围有院子和高大的梧桐,想要监视就没这么简单了。哪怕只有两个人住铺张了些,也符合唐山海这个公子哥出身的干部身份。
      “对了,还有件事。”陈深推开客厅房门,擦擦额上的汗水,说:“按照李主任的吩咐,雇了个下人煮饭打扫房间。”
      唐山海听了直皱眉,陈深立马解释:“下人是本地人,不在房子里过夜,她只做一日三餐,晚饭过后就走。早上再来打扫客厅厨房厕所,卧房和书房她没有钥匙,也不会进去。”
      唐山海微微点头,“多谢陈队长,考虑得这么周到。”
      “哪里哪里。”陈深用皮衣扇风,交代了晚上七点半再过来接他们去华懋饭店吃饭,毕忠良攒了个局,要给李默群和唐山海洗尘,说罢就要走了。
      唐山海叫他等等,徐碧城会意到了,她把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有两瓶红酒和一条烟,徐碧城毫不犹豫把香烟递给了陈深,“陈队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接过香烟转身离开,徐碧城突然问道:“那个下人是个老妈子?”
      “不是,”陈深看了看在她身后的唐山海,扯着脸皮直笑:“是个小姑娘。”
      徐碧城的嘴角立马就放下来了。
      “小姑娘?!”徐碧城等陈深走后,跟唐山海强调。
      唐山海左肩上有伤拿不了重东西,徐碧城帮着他把箱子拿到二楼主卧,两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安装窃听器后,唐山海开始整理东西,徐碧城又说了句:“是小姑娘!”
      唐山海笑了,徐碧城板着问,“你笑什么,这肯定是毕忠良的眼线。”
      “我晓得。”唐山海继续放衣服,“我会找个机会把她开了的。”
      徐碧城抱着手臂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忙解释道:“我这是为了工作,为了安全着想。”
      唐山海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徐碧城说:“是,我知道了。”
      徐碧城这才放心,去检查其他的房间,她后脚还没迈出门,唐山海突然问:“你是不是认识陈深?”
      “啊?"徐碧城身影一颤,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认识陈深?”唐山海重复了一遍问题。
      “....."徐碧城已经很自觉地避免跟陈深接触了,她想不出来唐山海是怎么看出来的。
      “烟是法国货,价格又高,只有一条,按道理是要给毕忠良的。你怎么拿给了陈深?”唐山海靠在衣柜边,问徐碧城:“你怎么知道陈深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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