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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噩耗 ...

  •   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在南京建立中国民国国民政府,李默群被任命为特工总部负责人。
      四月初,李儒德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活活敲断了一根拐杖。不光如此,李默群为祝贺徐碧城新婚寄过来的一套康熙年间的珐琅彩也被全砸碎了,李儒德还叫下人把碎片扫起来扔到嘉陵江里面去,莫要脏了他的家。
      徐碧城和唐山海几次回家看望李儒德,他都关门不让进,也不许沈凤珍放他们进来。他们两的这桩婚姻是李默群做的媒,在李儒德看来这就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李家出了这么一个汉奸。
      徐碧城前世已经晓得李儒德的反应,还算有个心理准备,她不想让沈凤珍为难,好几次把给家里人买的东西,从门缝里面塞给李立文,并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告诉李儒德,那些药品是唐山海找人买到的,不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
      李立文带着哭腔求徐碧城回家,他说爸爸病的很重了,每天拿着报纸唉声叹气,恨不得赶到南京去找李默群,质问他为什么要卖国求荣。
      李立文和沈凤珍在门里面哭,徐碧城在外面哭,唐山海看的心里不是滋味。
      在回家的路上,徐碧城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她没有哭,就是再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重庆的春天已经到了,柳树抽了新芽,百花生了蕊蕾,可徐碧城却感受不到初春的快乐。
      因为再过不久,她也去当“汉奸”了。

      唐山海在机要处的工作很忙,经常要加班,徐碧城就去给他送宵夜,关于戴老板所说的卧底,徐碧城前世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十分关心这些日子唐山海有没有找到线索。
      “有点眉目,但是还要观察。”唐山海低声正说着,突然紧闭着嘴巴。
      “怎么?”徐碧城而后马上反应过来,唐山海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徐碧城顺着望过去。
      走廊的灯光印着一个人影和一双鞋印。唐山海让徐碧城继续讲话,他理了理西服,慢慢走过去,猛地开门,小邓抱着一个纸袋在站门口。
      “小邓?有事吗?”唐山海不动声色地发问。
      小邓眼珠子提溜转,把纸袋递给唐山海,“长官,你刚刚交代我去买米粉来着。”
      唐山海一拍脑袋,“看看,我都忘了。碧城,”他唤来徐碧城,“门口有家麻辣米线特别好吃,晚上才摆摊,特意叫小邓给你买的。”
      徐碧城站起来,接过纸袋,问:“有多好吃啊,你不是不吃辣的吗?”
      “肖茗他们说的,我也不知道,你试试吧。”
      徐碧城打开盒子嗅了嗅问道,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弥漫办公室,“好香啊,”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给小邓,“辛苦了,你也去吃点宵夜吧。”
      “诶!谢谢少奶奶。”小邓拿着钱敬了个礼出去了。
      这时对面人事处的门打开了,肖茗披着西装,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酸溜溜地抱怨:“哎呀,小夫妻相亲相爱真好,我就不行了,孤家寡人一个,值班也没人给我是送宵夜。”
      徐碧城说:“我给山海带的小馄饨,山海给我的米线,你要哪个?”
      “当然是弟妹的馄饨了。”肖茗搓搓手准备过来,唐山海把徐碧城拉回办公室,顺便带上了门。
      肖茗吃了闭门羹,叉着腰在门口叨叨:“你这人就是翻脸不认人,上次还说要请我吃饭,请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几个馄饨而已。”
      “我太太给我的馄饨我还没吃,你就想吃,没门。想吃自己买去,出门左转馄饨摊有的是!”
      肖茗砰地踢了一下门,没动静了。唐山海耸耸肩,对徐碧城说:“吃饭。”
      徐碧城低声问:“你刚刚说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唐山海点点头,嘘了一声,徐碧城没有再问下去,平静地看着唐山海吃完那碗馄饨。

      一天晚上深夜,突然天空想了个闷雷,唐山海都被吵醒了,从书房出来,准备去洗手间,却看到徐碧城坐在小客厅,抱着个枕头,小小的身子窝在沙发的一角,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唐山海走过去,坐在地毯上问她,“碧城,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徐碧城应了一声,睁开眼睛,答:“没事,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你叫我啊,自己一个人蜷在这里,你冷不冷啊。”徐碧城直起身子,揉揉头发,“怎么会冷,这都五月了。我叫醒你做什么,你睡你的,我坐我的,坐累了自然会去睡的。”唐山海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些,陪徐碧城坐着。天空开始下雨,哗啦啦雨水拍打楼下院中的芭蕉叶,也冲刷着落地玻璃窗。
      “你是不是...”唐山海舔了舔嘴唇,这是他的习惯,每当犹豫发问的时候,总会舔舔嘴唇,他问:“你是不是想家啊?”
      “家?”徐碧城看昏黄的落地灯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方,精美的地毯上绣着芙蓉,花开永不败,家无团聚日。
      突然,轰然一声巨响,如枪火炮声一般,徐碧城尖叫着缩进唐山海的怀里,唐山海抱着她的头,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风雨太大,吹破玻璃了。”
      徐碧城站起来,鬼使神差地走到那堆碎玻璃前,唐山海拉住她,“你做什么?我去找人收拾一下。”
      他打开门,还没叫人就听到前院一阵喧闹,还有女人的哭声,“怎么回事?!”唐山海大喊。
      “山海,出事了。”徐碧城穿着睡衣先跑了出去,唐山海跟着她跑到客厅。
      刚进屋子唐山海就看到五六个勤务兵站在客厅里大气不敢出,唐云天穿着短袖睡衣,正在接电话。向婉莹抱着唐夫人坐在了地上,唐夫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唐山海又问。
      唐云天还在接电话,但没有说一个字,但他的手在发抖,头发杂乱地挡在眼前,眼中尽是颓唐无助。
      “到底怎么了!?”唐山海怒吼,他心里有预感,强烈的预感,一定是出事了。
      “山海...”唐夫人伸出手,唐山海赶紧过去握住,唐夫人全身颤抖,说:“他们说,说你的父亲...”
      唐山海猛地又站起来,“父亲!?父亲怎么了?!”
      唐云天这时手中的电话砰然滑落,砸在桌面上,唐山海看着他。
      唐云天说:“作战指挥厅,接到前方战报,日军第十一军对枣阳发动进攻,唐恒副司令,唐恒副司令,战死。”
      唐夫人揪着胸口,终于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唐山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重重地捶打着地面。
      唐山海一声一声敲在地上,也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唐云天跌坐在椅子里,几乎晕厥。
      和门外电闪雷鸣正对比的,这个家里,凌晨三刻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没有一个人嚎啕大哭,格外的安静。徐碧城靠在旋梯边站在所有人的身后,隔着层层叠叠的身影,仍旧能感受到唐山海巨大的无言的悲伤。
      徐碧城晓得,历史如滚滚洪流,奔腾前进,任谁也无法阻挡,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1940年5月,日军驻武汉的军队在第五战区发动了枣宜会战,这次战役国军奋力抗敌,但终究以日军占领宜昌而结束。国军伤亡一万余人,其中还有一批以张自忠为首的陆军将领,唐恒的名字也里面,他被日军的炮弹炸死,和许多人一样,尸骨无存。
      在长达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唐山海几乎每夜每夜都无法入睡,甚至到了徐碧城要给他吃安眠药才能勉强休息的地步。而唐夫人一朝病倒,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到了六月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徐碧城有天去给唐山海送夜宵,却看到很多人围在楼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她抓住了肖茗,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肖茗在徐碧城耳边小声说:“山海被叫到局长办公室去了。骂了一个小时了。”
      徐碧城一惊,“怎么会这样!?”
      “今天和作战指挥厅有个会,他跟人家打起来了。”
      徐碧城吓得手上的饭盒翻到在地,喊起来:“怎么会啊,他连大声跟人吵架都不可能的,怎么会打起来。”
      “指挥部有个上将,姓黄,”肖茗看了看徐碧城,“说了你也不认识。之前是他驻守枣阳,后来才换了山海的父亲唐恒副司令,但是那人吧。”
      肖茗拉徐碧城到角落去说:“姓黄的那个,在知道唐公殉国之后,竟然在家里的宴会中公然举杯庆祝,说...”
      “说什么!”
      “说,说幸好不是他驻守枣阳,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徐碧城胸口堵了一口气,哪知事情还没完,肖茗接着说:“山海知道了,实在气不过。就在今天的会议上当面顶撞了这位。结果,黄上将口无遮拦说,说...”
      “你倒是一气说完啊!”徐碧城急死了。
      “说唐公在枣阳包了个姨太太,他被炸死是因为舍不得姨太太,都已经出城了,又去而复返才出的事。这事儿要搁到你身上,你也受不了啊。唐公都已经,所以唐山海拔了枪,跟那个姓黄的打了起来。”
      徐碧城深吸一口吸,对于这件事她早有心理建设,也知道国军内部相互推诿,暗自诋毁的人不少,但她还是担心面对这个谣言的唐山海。
      局长足足骂了唐山海一个钟点,久到没人看热闹了,才放唐山海出来。
      徐碧城和肖茗靠在走廊上,唐山海的肩章都被局长气的扯了下来,平常一丝不苟的头发,蓬乱不堪,他眼睛下有一块淤青,嘴角也破了,鲜血凝成了疤。
      “局长怎么说?”肖茗问,“这事儿可别传到戴老板哪儿去,不过传也没事,”肖茗大手一挥,“也不怕。老子早看那群作战部的人不爽了,搞得他们在救国,我们就不是在救国一样。没事,山海,戴老板要是怪罪下来,我第一个挺你。”
      唐山海看到徐碧城了,朝她走过来,没到跟前就栽了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徐碧城过去扶住他,“爱怎么怪罪,就怎么怪罪!”
      徐碧城叫来小邓,她自己大力打开车门,再把唐山海放进去,说:“山海,我们回家!”
      徐碧城扶着唐山海回家,唐云天和向婉莹许是听说唐山海出事了,守在客厅还没有睡觉。
      唐云云准备要问话,向婉莹拦住他,她对徐碧城说:“碧城,你辛苦点,带山海回房休息吧。”
      徐碧城点头,带着唐山海回到房间,唐山海像终于解脱似得,跌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眼神黯淡无光。
      他不止一次跟徐碧城说,自己最最佩服的就是父亲,弃笔从戎就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在他心中世界上最伟大的将军都比不上父亲。
      而今,这个人永远的走了,死在驱逐倭寇的战场。而心寒的是还有人在拿他的死消遣。
      屋里没有开灯,然而这天月光很亮,光华洒满整个小客厅,徐碧城走到唐山海面前,他的眼睛流下一滴泪。徐碧城心中有千言万语,但都说不出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可能唐山海已经躲着已经大哭了好几场,但在徐碧城面前,他从未示弱。
      此时此刻,他也忍受不了了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徐碧城伸开手臂,将唐山海搂紧怀里,悲伤铺天盖地而来,唐山海阖上了眼睛,安安静静地哭着,他紧紧拥抱住徐碧城,仿佛要抓住汪洋大海唯一一根浮木,月光流转,也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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