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春福》玉净甘露

4、亡父之约（修）

　　罗昱单膝跪在大殿之中，头垂着，声音却无比坚定，“臣的父亲曾在臣年幼时给臣订了一门娃娃亲，他是一个极重承诺的人，现如今虽然臣与父亲已阴阳两隔，但只要对方还在，臣就绝不会负她。”

　　罗昱这一番话说的很是平静，但听在康平帝的耳中却掷地有声。他如今刚坐稳江山，十来年的战乱几乎把这片土地上几千年的文明毁于一旦，为了击败对手，他不拘一格任用了许多乡匪盗贼，甚至是鸡鸣狗盗之辈，如今新朝刚建，这些人为他出生入死，为了安人心，他务必要论功封赏。

　　可康平帝也知道，假若他的朝堂真的被那些人占据，那么他费尽心血建立的康平王朝必然不久矣。对于如今的康平帝来说，如何恢复礼教廉耻，教化那些浑身沾满了恶习的子民，与养活他们，同样重要。

　　眼前的罗昱，他虽然也是出身乡野，可听说他们家族在当地以往也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所以，与那些蛮汉不同，罗昱身上锐气十足，却也有着几分儒将的气质，他在军中名声很旺，而且，与那么拥兵自重的老将比起来，他在朝中毫无背景这一点，更成了康平帝欣赏他的地方。

　　康平帝有意扶持罗昱成为自己手中最利的一把剑，便欲趁着这次封赏，额外施恩与他，却不料这罗昱竟然回绝的这般彻底。而反常的，罗昱的那番话反倒让康平帝对他更感兴趣了。

　　亡父之约，还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康平帝越发觉得此事有意思了。

　　康平帝双眼微眯，龙威尽显，“罗昱，你可想好了，只要你现在开口，便是朕的公主，都可以赏赐给你……”

　　罗昱双膝而跪，重重叩首，“望圣上成全！”

　　康平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眼中的欣赏之意也越发浓郁，可这些罗昱都不知道，他小心谨慎的跪在那里，雷霆和雨露，皆是圣恩，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不只是空穴来风。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就拨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乡探亲。假若你那未婚妻没有那个福气，朕刚才对你说的话，同样有效。但如果你那未婚妻命好，朕得好生看看，这把朕的公主都比下来的女子到底是何妨神圣……”

　　“圣上……”罗昱知道，康平帝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足够的恩宠了，可如若春福还尚在人世......依她的性子，如果让她知晓面前这人乃当今圣上，她可不是得吓得如履薄冰。

　　罗昱不是担心她给自己丢脸，而是忧虑她因此而委屈。

　　父亲临行之前将此事说与他听，无非是要他护春福一世安稳，他虽对往日里娇怜柔弱的小妹妹并无男女之情，可他应下了父亲，心底也并无任何的抵触和委屈之感，他便要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康平帝一摆手，不欲再听，“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即日起就可以出发去了。”

　　罗昱便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眼下只得冷硬的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京城西北大营。

　　看着整理包裹的罗昱，赵大头和孙猴儿、王坤这一帮跟着他出生入死一路走来的弟兄急的团团转。

　　“头儿，你倒是说说话呀！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圣上就让你回乡了！”赵大头在这帮人里面年纪最长，马上就要四十岁了，听说刚生下来那会儿头特别大，就得了这么一个绰号。别看他长得矮胖矮胖的，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最无害，其实心思多着呢。

　　眼下各路军马都齐聚京城，干什么？不过是想要在康平帝论功行赏的时候讨得个好官衔。他们这一帮子人大多出自匪类，当年罗昱刚刚混了个百夫长，奉命去剿匪，他们就是冲着罗昱降服朝廷的，后来这罗昱果真没让他们失望，一路所向披靡，在军中威望也很盛。

　　本来这一次他私底下还担心罗昱没什么背景，到时候吃了别人的暗亏，今日康平帝宣罗昱进宫的时候，赵大头那个激动，满心觉得他们这一帮子人出头之日不远了。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满心欢喜等来的，竟是康平帝给了罗昱一个月的探亲假！

　　探他娘什么狗屁倒灶的亲！一个月之后再回来，连渣渣都被人分的一丝不剩了，叫他如何不着急！

　　罗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冷冷的瞥了赵大头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浓，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既能做了这帮人的头儿，该有的手段和心性自然一一都不缺的。

　　赵大头心一悸，知道自己这次越界了，也此刻他也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当下一挠头，负气走出了营帐。

　　大帐内，孙猴儿和王坤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暗叹一口气，跟在罗昱身旁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他老家的人在他心中无可比拟的分量。今日赵大头也是急了，方才说秃噜了嘴儿，没了个分寸。眼下二人眼神一交汇，转瞬便做了决定——一人继续留在这里，一人则利落的追了出去。

　　罗昱一心收拾包裹，对此并未有什么异议。但说是收拾包裹，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昱一直待在军中，还真没什么好收拾的，左摸摸，右翻翻，也就军营发的冬夏各两身衣裳，再无其他。

　　正当罗昱有些怔楞的时候，王坤适时走上前来，“头儿，既然是回乡探亲，带这些破衣裳怎么能行，这么些年咱们兄弟不说别的，金银财宝还是攒下了不少，这个时候不用，留着带进棺材啊。”

　　兵匪兵匪，是兵，也是匪，反正那些东西大家都有拿，他们兄弟自然也不会客气。

　　罗昱沉吟片刻，以往行军打仗他从来不管这些，只要赵大头他们几个做的不是太过分，他也不会强加管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们这些人为朝廷卖命，图的也不过是那一场富贵，之前生死不定，这眼前所能看到的金银财宝也算是圆了他们的一些念想。罗昱倒没想到王坤这个时候会提到这个。

　　王坤不用看都知道罗昱心里在想些什么，罗昱家世好，又出身书香门第，自是瞧不上他们这些人的某些作为，但有一点他做的很好，就是他不说，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不会管。往年打仗收缴的钱财他一律不沾，但都是自家兄弟，他不说不代表他们这些人就把属于他的那一份给贪了，大家都是拿命出来博的，罗昱的那一份他们几兄弟就自动给他留了下来。知道眼前之人是个什么脾性，王坤索性也不再多说，直接拉着人出了军营，去往京城最繁华的西市。

　　等到他们二人再回到营中，天都已经擦黑了。

　　“王坤你给没给老子买？”赵大头和孙猴儿接过王坤手中的包裹，高声喝道，而后搔了搔头皮，看向一旁的罗昱，低声咕哝了一句，“头儿，刚才的事儿对不住了哈。”

　　自家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罗昱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将手中的其中一个包裹扔给赵大头，罗昱开口，“你的。”

　　赵大头一手接过，呵呵直笑，“就知道头儿大人最有大量。”接着就兴高采烈的去翻包裹中的衣裳，没心没肺的样儿只惹得王坤好生亏了他两句。

　　赵大头也不恼，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手中崭新的新衣裳上，也不嫌冷，当即就扒了自己身上厚重的军袄，光着赤膊穿上了新买过来的长袍袄。

　　“乖乖，这么好的衣裳老子这辈子头一次穿，简直比女人身上的皮还滑溜儿。”

　　孙猴儿也顺势换上了新衣，一上身便感觉身上罩了一层轻绵，与那又厚又重的军袄比起来不知道要暖和多少，当下与赵大头一样，孙猴儿也一脸痴迷的一双大手止不住的在身上来回的摩挲着，口中还感慨道，“他娘的，怨不得大家伙儿拼死了都想当有钱人，这也太他娘的会享受了！”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别说这样的好衣裳，眼下便是整个县城，一件没有补丁的布衣都是顶稀罕的，罗昱在旁边看着，任由他们满嘴荤话的说着，思绪却跑到了远方。

　　也不知道他家现在还能剩多少人……

　　这一夜，罗昱罕见的失眠了，脑海中一会儿是娘柔和的眉眼，一会儿是昔日那个白皙乖巧、胆小又怕羞的小妹妹，他和爹走之前娘就怀了身孕，也不知道生下来的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以前不知是死是活，自己人头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有些事根本不敢去想，也没那个心思去想，而现在，当真的要回去了，罗昱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冷静。

　　他害怕了，害怕到了家，却发现在这世上，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一夜无眠，翌日寅时，罗昱毅然起身，虚虚穿好衣裳，罗昱抓着昨日收拾的包裹转身往马厩走去。

　　此时天还未亮，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场，北风打着旋儿肆虐着，吹得营中的旗帜呼啦啦作响，几分萧索，几分肃穆。

　　罗昱熟悉的走到一匹灰马跟前，那灰马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到来，嘶鸣了两声，撒娇一般，罗昱从旁边的马料袋中舀出满满一瓢，一人一马，配上咀嚼的吭哧声，却也温暖的紧。

　　待马槽中最后一点食物被吃光，罗昱解开了灰马拴着的绳子，将之牵出，堪堪走了两步，利落的翻身上马，双腿稍稍加紧，灰马立刻飞奔而出。

　　一人一马出了大营，奔驰在无边的旷野之中，马背上，罗昱眼中的浓稠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坚毅与深邃。

　　就在罗昱准备加速之时，只听身后一道嘹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头儿，你慢点跑，等一下咱们！”

　　罗昱收紧了一下马绳，待后面几人跟上来之后，仍旧维持着这个速度慢慢跑着，“你们怎么跟来了？”

　　赵大头、孙猴儿还有王坤三人爽朗一笑，“头儿你忘了咱们之前说的了，你到哪儿咱们就跟到哪儿，咱们兄弟认得可是你这个人。再说，咱们也离开寨子那么多年了，如今一想，也是挂念得紧，索性趁着这次机会跟你一起回去瞅一瞅，万一哪个贼婆娘还记得老子，老子回头收了她也不错！”

　　孙猴儿看赵大头越说越自得，便忍不住开口亏他，“赵大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你这样的，还有婆娘惦记你？”

　　赵大头破口大骂，“老子这样的怎么了？老子身子强的很，照样干.的她们唉唉叫！”

　　“怕不是假叫的吧……”王坤上下一打量赵大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他抵在马背上的那.话.儿上，奚落之意昭然若揭。

　　赵大头恼羞成怒，“等进了城咱们一人找一个婆娘，就在一起干，看他娘的谁是怂.蛋！”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只有这三个肆无忌惮的荤话了，这些年罗昱早就习惯了，常年的行军打仗压得人身心疲惫，他们也就指着这点嘴上花花过过嘴瘾了，而且因着这点吵闹，罗昱心里甚至还泛起了丝丝暖意，最起码有他们在，便是……最糟糕的结果，他也能好受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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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作者菌又准点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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