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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江蓠画舫惊现王子,橘洲礁石突生事端 ...

  •   周行逢被大周封为武清军节度使,从此掌潭州政务。他广邀楚地名流入宫赴宴,以昭天下。

      笑敏便邀葇兮去菱角街添置首饰,以作赴宴之用。葇兮权衡再三,只得同她前往。一来,笑敏不达目的不罢休,倘若拒绝她,她便会另想办法达到目的;二来,笑敏挑选衣裳首饰的经验比她丰富,且乐得分享,从不藏私,而她也的确需要打扮一番。

      到了菱角街,笑敏拉着葇兮径直去往浮玉轩。葇兮心想,原来她知道我一直在给浮玉轩做绣品,四年了,今日的她已不是当年的她。现在她早已褪尽青涩,尝遍辛酸,再不会为五斗米羞颜,笑敏还是小看她了。

      只见笑敏梨涡浅漾,对葇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笑敏走了进去,走向葇兮夜以继日赶出来的绣品,抽出一条手绢,问掌柜道:“这个多少钱?”

      “一百文。”

      葇兮不仅不恼,反而有点想笑。

      笑敏又问:“帮你们绣手绢,一条多少钱?”

      掌柜道:“五十。”

      葇兮不仅不恼,反而有点想笑。

      出了浮玉轩,笑敏问葇兮道:“你绣一条多少钱啊?”

      “六十。”

      “不错!”

      笑敏领着葇兮来到一家酒楼,问道:“觉得这里怎么样啊?”

      葇兮便道:“还可以。”

      两人饭至半饱,笑敏又道:“你知道为什么带你去浮玉轩和这里吗?”

      “不知道。”

      “这两处是姨母的铺子呀,”笑敏笑靥如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葇兮仿佛听到某处传来碎裂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她滞了两瞬,感觉笑敏将自己从头看到脚,锐利的目光穿过自己每一处脆弱的角落。

      笑敏又道:“大娘子感念当年姨母舍身救冯乙,给了她两间铺子,就是这两家。”

      葇兮忽然觉得,或许是时候离开了。但是她放不下潭州之行,那是天子故宫,是爹爹曾踏过的土地。她想亲临皇城,感受下爹爹曾走过的辉煌。

      葇兮登舟时,恍若置身梦中。四年前的她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她会坐上前往潭州的大船呢?能有今时今日,全仗大娘子和表兄。若有出头之日,愿报粥饭之恩。

      当她踏入宫殿,仿佛看到了爹爹意气风发的时刻。一方面,爹爹赋予她生命,也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另一方面,爹爹从未给她带来半分温暖,相反,还剥夺了她全部的欢乐,间接使得她的身躯和意志饱受摧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每想起往事,仍觉得难以面对。

      何郎中在拒霜斋讲学,众人慕名而至。

      不多时,初尘款款而来,葇兮抬眼望去,与初尘四目相对。初尘见葇兮薄施粉黛,遮住了天生几点微瑕,随意梳就的五环髻上,斜插着一支小巧的垂穗素银钗,一身簇新的湘裙,衬得身量纤纤。她记得初见葇兮时,葇兮浑身散发着山野气息,不想今日沐猴而冠,倒别有一番清姿。

      她低头莞尔,这些俗世女子,在皮囊上枉花功夫,终不及她玉质天成。

      葇兮看见初尘神色,如何不知她所想。她暗自腹诽,好个沽名钓誉的郡主,郎中苦心经营的门面,也不知几时损毁。

      散学后,众人先后离去。葇兮本想告退,却见郎中望向清漪,眼中似有深意。是以,她特地多盘桓,却见初尘频频望向自己,虽然目光极其温和,但葇兮却读出了敌意,于是携清漪离去。

      “父亲,我填了首《浣溪沙》。”

      葇兮听见书斋内的声音,放慢了步子,不多时,便听见郎中淡漠疏离的答话,“甚好,甚好。”

      闻得此言,葇兮攥紧拳头望向天边。她忽然想起朱延年来,他一介白丁,于国无助,于家而言,似乎只给幼女留下了一座茅草屋和无边的嘲讽。可仔细想来,他留下的却远不止这些。而郎中满腹经纶,学贯古今,可他似乎意识不到,他除了是楚国的梁栋,还是一个父亲。一个高门贵女,长成这个样子,郎中多少也有责任。

      初尘似乎早已习惯,又或者提前预测了父亲的态度,她温和恭敬,“多谢父亲赞赏。”

      冯府乘江蓠画舫游玩橘洲,少扬独自闷坐在案前,自斟自酌。忽然,他眼前一亮,望向几丈外的游船,暗暗捏拳。

      游船上,初尘和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谈笑风生。同样是满身贵气,少扬是富甲一方之富,那位公子却是累世簪缨之贵。

      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游船上的两人多少有点瓜葛。很快,游船上的两人也注意到了少扬。

      “他是?”周崇谦问道。

      “家父曾为一桩冤案翻案,那人便是冤案主人之子。”

      葇兮心中暗暗拜服,要说郡主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处事不惊的沉着,便是自己没有的。当然,少扬也不曾有。

      游船靠近时,初尘和崇谦登上画舫,与冯府众人打过照面。

      初尘无比镇定地向众人引荐周崇谦,大周保定侯之子。

      众人各怀心思地看戏。少扬敷衍了几句,独自回了房。

      “你这位朋友貌似不太健谈。”周崇谦道向初尘。

      “乡野之地,怎及你们礼仪之邦。”

      很快,谭笑敏从别处探来消息,周崇谦和初尘在三年前定下婚约。

      一日后,周崇谦返回汴京。少扬满心欢喜地将初尘接到自家画舫,你侬我侬,一如往昔。

      笑敏见江心有礁石,提议前往游玩。

      少扬劝阻道:“江心礁石太过湿滑,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去了。”

      初尘柔声道:“我也想去。”

      待画舫靠近了,少扬率先跳到中央的大礁石上,伸开双臂欲接住初尘,初尘轻轻一跃,却稳稳落到旁边的小礁石上。少扬见佳人顽劣,好不心焦,伸手去拉她,初尘腰肢一扭,转身避过,回头朝少扬嬉皮笑脸,好不娇俏。

      忽然,一条大鱼朝初尘游来,初尘惊呼一声,欲往中心大石转移。只见少扬一个箭步跳到清漪身旁,猛地用力一推,另一手稳住初尘。

      清漪猝不及防落水,葇兮急得惊呼一声,欲伸手去拉清漪。少扬也回过神来,招呼船家救人。船家见落水的是个少女,不敢施救。

      初尘身形一晃,似乎想下水救人,但似乎有所迟疑,下一刻,被少扬牢牢箍住手腕。她只得目不转睛盯着水面。

      笑敏对红豆耳语道:“也不知做那样的假动作给谁看?”

      明笄道:“有人就吃这套。”

      清漪被捞上岸后,有丫鬟来找初尘。少扬见其衣着并非冯府中人,便转身避嫌去。由于丫鬟看了他两眼,他直觉此鬟奉人之命,要来棒打鸳鸯。

      不多时,初尘来到冯翁面前。冯翁道:“郡主以千金之躯驾临敝舍,实乃老夫三生之幸。老夫乃是穷乡庶民,未受教化,不知礼仪,犬子亦粗鄙不堪,老夫日夜忧思忧忡,唯恐有所冲撞。若有失礼之处,万望郡主海涵。”

      初尘心想,自己纵然早慧,可俯视众生,却是初出茅庐,不想一言一行被冯翁尽收眼底,想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不想与人结怨。此时此刻,葇兮恰从远处闪过。

      电光火石间,她决定博一把,“冯翁言重了,我只是个山间采药女,自小醉心岐黄。多年来一直闭门不出,研习医典,既疏于世间人事,又不得长辈指点,一言一行十分莽撞。不怕冯翁笑话,于我而言,世人个个都是血肉之躯,我只对他们的四体五脏感兴趣。”

      “没想到郡主身为女子,也有这般宏愿,真是羞尽天下须眉[1]。”

      “冯翁谬赞了,不过是略知皮毛。与府上贵眷相处几日,受益匪浅。可惜,我即将随家父归隐山林,日后怕是难得一见。前时与罗娘子匆匆一面,想着回了祁山,挖几株高丽参以表敬意。虽说高丽参乃寻常之物,但是家父亲自培育,自然多了几分心意。”

      “郡主何需如此客气,高丽参就不必了,待我得空时,还要上祁山拜会郎中。”

      “如此甚好,家父亦时常念及冯翁。我行程在即,不能亲自向罗娘子请辞,万望冯翁代为问安。”

      冯翁走后,初尘似有所思,一时不曾注意脚下的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她不禁惊呼出声。一个少女闻声赶来,见初尘坐在台阶上揉脚,便嘘寒问暖。初尘道:“一点小事,有劳姊姊关怀。”

      少女道:“我左右也是无事,可以扶你回去。”

      “不用了,其实我只是被自己吓到了,并没有扭到脚。”

      少女又道:“你这么瘦,莫非饮食无度,以致气血双亏?”

      过了一会,踏莎寻将过来。听初尘道:“我身体好得很,吃得也多,就是长不胖。对了,我看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记得小时候,曾去一个老人家里拜访,那老人家想来有八.九十高龄,带着个小女孩,是你吗?”

      少女一脸惊喜,“可能就是我曾祖,他今年九十六了。不过我听你倒是没有岳州口音。”

      “我自小在潭州长大,我不确定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你,只是觉得有点像。”

      两人聊了几句,初尘问踏莎道:“你来找我是有事吗?”说完还朝她递了个眼色。踏莎道:“无事,只是许久不见你回去,过来看看。”

      初尘又继续与少女寒暄几句,才告别离去。

      踏莎问:“娘子,你没去过岳州呀。”

      “我也没说我去过岳州。”

      “那你怎么说见过她?”

      初尘道:“无聊,随便找个人聊一聊。”

      几日后,初尘果然命人前往冯府送高丽参,冯翁前脚接下,后脚便有仆妇前来传话,说罗老娘子身子不适,让大夫来开了方子。本以为是寻常小疾,不料辗转十数日未能好转。冯翁心下不安,当即命人往祁山送信。

      何樰便问初尘,“你如何得知罗老娘子有病在身?”他见罗老娘子数面,都未能查出端倪,初尘不过随手翻了几本医书,从未给人瞧过病,又怎么可能看出罗老娘子身患恶疾。

      初尘道:“冯公子与我多说了两句话,冯翁心生不满,对我多有指责,我担心他发难,无奈之下说自己一心随父研习岐黄,不问世事,末了向他母亲问安。”

      “冯翁说,你不仅加以提醒,还赠送高丽参,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被他指责,心中慌乱不已,担心他辱我声名,确实使了点心机。我听江小娘子说,她祖上几乎无人患病,且个个都年长寿久,而我们何氏祖辈亦是如此。我又发现,我和她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处,且与冯公子截然不同,于是说了那些话。如果罗娘子身体无恙,我便是寻常关怀,若是有恙,冯翁对我的敌意多少淡化。”

      何樰又问:“是何共通之处?”

      初尘犹豫片刻,最终不再隐瞒,“是……性情上的,江小娘子与我的共通之处,实非一处两处。我想,人的性情受血脉影响,是以父子之间、姊妹之间常有相似的脾性,甥类舅,侄肖姑,哪怕他们并不在一处起居。我又想,人的血脉虽然千变万化,但总有相似之处。是以,我和江小娘子的这些共通处未必尽属偶然。”

      “一派胡言!你又看了什么杂书?”

      初尘道:“父亲,我知错了,以后必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与上文衔接不上#

      开考这日,考场外甚是热闹,有几个人正在交流,葇兮想过去结交一二,便想拉着明原和春燕一道前往。岂料明原十分看不上春燕,在她看来,梁春燕因为吃不起饭,险些成为他四叔的小妾,这种人与乞丐有什么两样?她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与个乞丐结交。当下暗示葇兮不许去找春燕。

      葇兮无奈何,便递给春燕一个愧疚的眼神,与明原一同往人群走去。春燕十分不是滋味,默默避开她二人,独自溜到人群边缘。

      待走近了,才知道是几个出身乡医之家的考生正在讨论医术。有个面皮白净的书生道:“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做人亦是如此,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葇兮惊了一呆,连忙上前问:“敢问兄长,此话出自哪本书?”

      白面书生瞅了一眼葇兮,“不会吧,你连《茶经》都没读过?那你来这里干嘛?”

      眼看无数双眼睛瞅了过来,葇兮面上一臊,“哈哈,我来凑数的,闲着没事,家里人让我过来考着玩。”

      白面书生又道:“杀狗,取其脬,以竹管穿之,入魄门,吹之,引出,徐以刀去其痔,以黄苓敷之。”

      葇兮又问:“兄长,这种割痔疮的方法你是哪里看到的?”

      白面书生道:“姊姊,你好烦啊!”

      葇兮又道:“烦请告知。”

      白面书生道:“我们在这里讨论,你是来干什么的?”

      葇兮见他不肯相告,复又问其他人,“各位兄长,请问这种割痔疮的方法是哪本书中记载的?”

      有人告诉她,“《五十二病方》。”葇兮谢过,见有人扯她袖子,回头一看,正是明原。

      明原道:“你是嫌不够丢人吗?”这些人在此比拼才艺,一个个倒背如流,而她什么也不会,听多了反而备受打击,因此想拉着葇兮离开。

      葇兮的后背早就冒了细汗,被明原这么一说,她自然更觉得羞愧,又道:“我们听一听,万一考到这些题,我们多少能蒙混过去。”

      “笑敏不是说了么,只考《素问》和《灵枢经》。”

      这时,一个老妇人挑着竹筐过来卖点心,春燕走到葇兮身旁,“葇兮,那儿有卖牛奶的。医书上说,牛奶性温滋补,于身体大有裨益,我买一筒给你喝。”

      葇兮连忙拉住她,“这么贵的东西,算了。”

      “哪里就贵了呢?又不是天天喝。”春燕说罢,已掏出一把钱来。

      明原吃了一惊,一筒牛奶二十文,她累死累活洗半天衣裳才二十文,竟对葇兮这么大方!长这么大,她一次牛奶也没喝过,每回年节,牛奶都不够分,哪回轮得上她呢?

      葇兮一看明原的目光,便知道她想喝,便接过春燕的竹筒,然后悄悄递给明原,“别让她看见。”

      那一刻,牛奶的魔力战胜了明原对春燕的偏见,她接过竹筒,咕嘟咕嘟喝个干净。

      考试途中,葇兮莫名有点紧张,她总觉得有人在偷看她,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明原也出师不利,一会儿觉得那白面书生故意显摆,以消沉别人的意志,一会儿又觉得腹中不适,满腔腹气到处乱窜,纷纷想逃离那道狭窄的命门,不多时,更有流体想跑出门外一探究竟。明原全力以赴顶住闸门,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出考场时,已是全身冒汗,不顾形象地冲往净房。

      出了考场,葇兮终于意识到背后的那道目光从哪里来。只见先前的白面书生挎着周长客大摇大摆地向她走来。

      “考得怎么样啊,江小娘子?”

      “还好。”

      周长客欺身上前,“我找了八个同窗过来一起考试,等利民司拟定录取名单,我们九个人,哈哈,我们不去。”

      葇兮听罢,暴跳如雷,又想周长客人品如此低劣,多说无益,当下决定将周长客恶劣的行径公之于众。思来想去,她决定找红豆。

      红豆听完,面上不起波澜,“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葇兮听完,先是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意识到红豆帮了她一个大忙。“我就算出家做姑子,也不会嫁给你!”她面上忽然一阵红一阵白,当年逞一时口舌之利,如今惹得小人报复,这何尝不是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江蓠画舫惊现王子,橘洲礁石突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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