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拾光篇》连城雪

10、明月不常圆10

　　虽宽敞却有些破败的店面，空气里仿佛飘着些许灰尘，被窗前的阳光一照，便悄悄打着旋儿落到了杂物之间。
　　林亦霖忍不住带上口罩，而后才疑惑：“这里什么都没有，想要装修成像样的网吧，成本可不低。”
　　“所以才找你啊……你可是行家！”杜威苦恼地挠挠头：“毕竟这里房租便宜，我也看了不少地方，像这种地段的，但凡像点样，我都租不起。”
　　说实话，小林子本以为他开店的愿望无非三分钟热度，没想这家伙还真身体力行了起来。
　　今日叫自己来参谋时，也是兴高采烈、干劲十足的，着实惹人诧异。
　　杜威又催促：“别不讲话啊，你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林亦霖这才回神，绕着房子仔细看过才说：“具体报价要量完再计算，而且因你的需求不同，结果也是天差地别。这样吧，先找几张你喜欢的效果图给我，设计费就不用了，至于成本……如果有些软装自己做或用二手的，也能省不少。”
　　“别别别，你帮忙判断下就可以。”杜威吓得直摆手：“要是让路路知道我找你干活，他非把我生吞了不可。”
　　林亦霖轻笑：“我有那么脆弱吗？”
　　可惜说完他便忍不住扶着口罩咳嗽了两声，有点狼狈。
　　“我们快走吧，这里空气是不好。”杜威心虚地拉着他出门：“旁边有个奶茶店，我请你！”
　　林亦霖无奈，只得跟在后面，悄悄叹了口气。

　　如今不健康的食物是很少吃了，哪怕是配方不明的饮料也没勇气随便入口。
　　最后林亦霖只要了杯柠檬汁，坐在冷气不强的位置休息。
　　杜威倒是很开心，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才擦擦嘴说：“那就定了啊，等我找人量完了再联系上装修公司，你帮我把关。”
　　“……你又从来没做过生意。”林亦霖忍不住劝了句：“真的不想清楚就干？”
　　杜威张大眼睛：“我想清楚了啊！我就要开网吧。”
　　“……”小林子摇了摇头，最后妥协：“好吧，总之我会支持你的。”
　　“嘿，别总没精打采的啊，我知道你怕我失败，失败就失败，黄了就黄了。”杜威大大咧咧地说：“最坏也不就是那样？”
　　林亦霖忍不住讲实话：“也许是我们思维不同吧。”
　　杜威脱口而出：“你就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总想东想西。”
　　林亦霖怔愣，而后颔首：“是。”
　　原生家庭和成长经历的天差地别，注定他没有二萌这般洒脱的脾气。
　　杜威又振振有词：“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真别再继续半死不活的了，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别生气啊，我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的。”
　　林亦霖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只是身体不太好。”
　　“我知道你身体不好，Leo那孙子干的好事我都听说了。”杜威心直口快：“但我觉得你不止是身体有问题。”
　　或许就连这么单细胞的生物，都看得出自己岁月静好的面具背后是无可奈何。
　　——林亦霖没有否认，只是扶着柠檬汁微微走神。
　　“怎么说呢？其实道理特别简单。”杜威把剩下的奶茶喝完，才又道：“我妈最近发现了个神器，逢人就安利。”
　　小林子对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
　　杜威嘿嘿笑：“其实就是个硅胶的开盖器，也就几块钱吧，用它什么难拧的罐头都能拧开，之前之所以废了那么多劲儿，并不是买不起开盖器，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啊。”
　　林亦霖何其聪明的一个人，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应该打开自己，也许不经意间就能在新的见闻中振作起来了？”
　　杜威兴奋：“对对对！”
　　林亦霖微笑：“话是没错，毕竟选择当老师也在我的安全区，至于其他的，想也没想过。”
　　杜威恨铁不成钢：“就多尝试自己不熟悉的方向啊！比如说开网吧这个事吧，就是因为我喜欢玩游戏才渐渐了解的，哎，要不然就带你从打游戏开始吧？”
　　闻言小林子立刻拒绝：“……我不喜欢小孩子的东西。”
　　“怎么是小孩子呢？这就是偏见！”杜威提起自己的兴趣点，立刻滔滔不绝：“国外做游戏的公司都可高端了，比如日本的任天堂，知道吧？人家的设计师倍儿有社会地位，像技术啊、艺术理解啊那些东西，如果没有达到专家水平，是做不出好东西的。”
　　林亦霖倒没瞧不起二萌的意思，认真想了想才认错：“嗯，我确实不该对我不了解的事情乱下断言。”
　　“没啥没啥，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打游戏。”杜威大度地摆摆手：“我就是说啊，在没找到自己的开瓶器之前，与其费劲兮兮地闷头折腾，不如多问问、多看看，万一呢？万一所有问题一下子就因为一个机遇烟消云散了呢？”
　　此时此刻，林亦霖才感觉出这家伙并非单纯地叫自己来帮忙，而确实是出于好意，想开解下大难不死的自己。
　　所以于情于理，都不敢拒绝这份关怀。
　　他最终笑着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杜老师。”
　　杜威瞬间自我感觉良好，抱手说：“别客气，干脆我每周带你去体验一件你没接触过的事吧？怎么样？——我知道你不爱跟我这种没文化的人玩，我叫上我们台里的才子，他也是读书人呢，一起交个朋友。”
　　叽叽喳喳，人间烟火。
　　林亦霖呆看了杜威片刻，才又点头，端起柠檬汁慢慢地喝了起来。

　　得益于二萌的谆谆教诲，当晚陈路进到家里，竟破天荒地看见林亦霖端坐在客厅打《荒野大镖客》，而且边玩还会停下来边做笔记，那场面实在诡异，难免让大少爷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或许是音效声太响，或许是心情过于投入，小林子并没有察觉身边有人，直到沙发轻轻一沉，才恍然回神。
　　陈路看看他，又看看电视机：“……给个解释？”
　　“杜威借给我的。”林亦霖立刻暂停了游戏，温声问道：“饿了吗？我们出去吃吧，同事说附近有家新开的宁波菜不错。”
　　昨天还看到粥都嫌反胃，怎么忽然间就有精神了？
　　大少爷更为不解：“你真没事吧？”
　　林亦霖勾起嘴角，放下对自己而言又些陌生的游戏手柄，半晌才道：“今天被开导了番，感觉确实应该多对生活有点热情，不要总被困在原地了。”
　　陈路已习惯了小心翼翼，甚至本能地开始排斥：“杜威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林亦霖抱住他的胳膊，静静地靠了片刻才道：“真没什么，而且他确实有点大智若愚。”
　　这话难免让陈路失笑出来，搂住小林子瘦弱到极致的身体：“都随你，只不伤害你的健康就好。”
　　“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寒假时陪我一起带学生去京都参观古建筑？”林亦霖见此时气氛良好，立刻抬头眼巴巴地提议。
　　陈路虽不想去管那些有的没的，更愿意跟心爱之人独处，却很难拒绝他故意讨好的眼神。
　　林亦霖怼了怼他的腰：“喂，别这么小气，大家都很想跟你这位老师家属多聊聊天呢。”
　　“家属……”陈路彻底没办法，趁机道：“如果我答应你，不如你也答应我件事？”
　　林亦霖眨眼：“嗯？”
　　陈路为难道：“我妈回美国前，想单独带你去买点东西，你别拒绝她。”
　　林亦霖不晓得女王大人又在琢磨什么打算，但如今已早不似少年时那么害怕面对她，轻松点头：“好啊。走，吃饭去吧？”
　　“等下，你先把菜单发我，我要问问医生——”陈路瞬间清醒过来，照旧非常“严厉”。
　　面对这位大家长，林亦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碰了下他的鼻尖：“我问过啦，啰嗦。”
　　陈路回视林亦霖。
　　小林子：“？”
　　陈路轻笑：“看来杜威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竟然能开解到你。”
　　林亦霖哼说：“对啊，他还约我每周都跟他出门玩，还要介绍男同事给我认识呢。”
　　“我收回刚才的话。”陈路立刻按住眉头：“离那祸害远一点，干脆现在就拉黑吧。”
　　林亦霖见他真要去拿自己手机，赶忙探身阻止。
　　不能否认，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同，所以才有旁观者清的道理可讲。
　　无论杜威多么不着调，本总是冷冷清清的公寓里，的确因为他那些大智若愚的道理，而有了几分难得的生机。
　　闹了半晌，林亦霖忽然停止动作，把陈路的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大少爷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陈路。”小林子很少这样认真地喊对方的名字，只因此刻想说认真的话：“我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强大。”
　　蓝眼睛而安静地投来回视的目光。
　　林亦霖微笑：“但我还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好好活着，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下了，那肯定不是我想放弃的，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就绝对不会甘心放弃我们。”
　　陈路依然用尽全力看着他，看得眼睛生疼，而后才轻轻揽他入怀，低声回答：“我明白，我当然全部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