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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离间之计 ...

  •   华灯初上,月朗星疏。
      正是农历十五,晋国西郊行宫灯火通明,与天上那轮明月遥相呼应。
      越王勾践双手反缚身后,站于湖边的柳树下,望着湖面上月亮的倒影,若有所思。
      湖中相救,擂台挡箭,虽是短短两日,夫差却几次三番,为救自己舍身犯险。若说此番又是夫差的苦肉计,可是这又意欲何为。
      若是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而放弃晋国公主之争,这对吴国来说,未免得不偿失。可是从夫差今日擂台上的表现看,他根本就无心参与晋国公主之争。
      也许,也许夫差对自己却有几分真心。可是……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今而后,我们是敌非友……”
      耳边又突然回荡起夫差前日所说的决绝话语,身子蓦地一颤,心便冷了半截。
      夫差,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你又将会如何待我。
      勾践望着湖上轻轻晃荡的月亮,深深叹了口气,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
      “大王……大王……”
      只听得莲生尖细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话音刚落,便见到莲生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跑得那么急,快回屋梳洗一下吧。”
      勾践见莲生跑得满头大汗,脸蛋红红的,不禁心生怜惜,对着他道。
      “大王请放心,小的已经完成任务,今夜子时,碧波亭中,吴王一定会准时出现的。”
      莲生说着,一手掩面,一边拿眼睛偷瞄越王,露出一脸贼笑。
      “看来寡人平日把你宠坏了,你便这番无法无天了……”
      越王又羞又赧,抬手轻轻打了下莲生的屁。股,莲生大叫一声,拔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看到莲生消失,越王脸上的笑意却悄然褪去,清俊的眉宇间心事重重。
      ……
      “舅父,菼之心中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舅父。”
      “大王是在想吴王夫差之事吧。”
      “我……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跟吴国重修旧好。”
      勾践说着,脸颊却有些微红。
      虽然勾践说得委婉,可是一路跟着他的文种又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他们的越王本就对吴王夫差难以忘情,只因前番被夫差欺骗心有不甘,再加之灵姑浮杀了前吴王阖闾,令二人隔阂加深,这才越走越远难以回头。在看这两日,吴王夫差几次舍身相救越王,显然对越王也是难以忘情。
      如若越王勾践与吴王夫差能够不计前嫌,重修旧好,对越国来说,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便清了清嗓子对勾践道:
      “王上既有心与吴国修好,何不约吴王出来好好谈一谈?”
      “只怕……吴王根本不会来。”
      勾践迟疑道。
      “大王尽管放心一试,若吴王肯来,说明他愿放下往日仇怨,与越国重归就好,若是不来……”
      文种顿下了,望了勾践一眼继续道,
      “说明吴王对杀父之仇仍然无法释怀,那就请王上做好准备,随时与吴国一场大战。”
      ……
      一阵风吹过,湖面上月亮的倒影骤然晃动起来,变得模糊不清。就如同此时此刻,越王勾践看不清楚自己和越国的命运一般。
      他做事从来都是筹划精细,计划详尽,开始、过程、结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和越国的命运交予他人,让别人来做决定。
      夫差,今夜子时,你是否会来?
      勾践抬头,望向天空,那轮冷月,似乎亘古不变。
      突然听得湖边林中一阵窸窣作响,勾践回头,从枝叶交错的缝隙中看到一人挂在一棵树上,双手双腿不停地在空中扑腾着。
      勾践想都没想便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催动内力,朝林中射了过去。
      绳子被石头割断,那人的身体重重地摔至地上。
      “你为何要救我?”
      那人抡起拳头重重砸于地上,抬头看着朝自己渐渐靠近的越王勾践,早已泪眼模糊。
      虽然此人头发凌乱,衣冠不整,但勾践还是认出了这个人。前日,接风宴席上,此人就站在曹国国君姬伯阳身边,看此人的穿着打扮,绝不像一般侍从,且观其那日神态似是十分不悦,故而,勾践便多留心了几眼。
      “曹国国君姬伯阳呢,你如果真的死了,他又岂会知晓你的心意?”
      勾践在离那人数尺的地方站定,望着他淡声道。
      “你……你怎会知道……”
      那人突然瞪圆了双目,一脸诧异地望着勾践。
      他对曹国国君姬伯阳的心思,只是深深埋在心里,从未有第二人知道。可是眼前的这个越王却只凭当日宴会上的匆匆几瞥和自己今日的举动,便将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多年、难以对旁人启齿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微张着嘴巴,惊愕的望着眼前的越王,甚至连为情所困的痛苦都抛诸脑后了。
      “阁下对曹国国君用情至深,自然会在言行举止中自然流露。”
      勾践道,声音还是淡淡的。
      “呵……”
      那人突然扯开唇角,露出一抹凄然笑意,眼泪却又从眼中夺眶而出。
      “没想到连一个仅仅有数面之缘的人都看出我的心思了,我跟了他十几年,他却未有丝毫察觉。”
      那人的话让勾践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男子。”
      勾践轻轻叹了口轻,联想到自己和夫差如今的局面,不由对那人生出一番恻隐之心,便往前走近几步,俯身,朝那人伸出手道,
      “有些事阁下不说,别人又怎会知道。阁下既然有勇气选择死亡,又为何没有勇气选择跟他坦白一切呢。”
      眼前的越王朝着自己俯身伸手,如绸缎一般的青丝沿着肩膀直泻而下,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香气,他望着自己,眼睛静谧安详,如素雅洁净的莲花一般,那人也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一般地朝越王伸出了手,任由着他将自己扶起。
      “就算说了又有何用,曹国国小力微,更有那宋国虎视眈眈,此番只有选择与晋国联姻,曹国才有喘息之机。我……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曹公,害了曹国……”
      “阿疆……”
      那人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人脸色突变,欲拔腿就跑,不料腰部却是一紧,整个身体已被人紧紧箍住。
      “阿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算是听到你的真心话了,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好兄弟,原来你对我……”
      曹国国君姬伯阳紧紧抱着怀中之人,早已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阿疆,听到你的真心话,我好开心,真的,什么晋国公主,我不娶了。阿疆,我要娶你……”
      看到曹国国君姬伯阳和公孙疆二人正亲亲我我,勾践也不好意思打扰,正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却听得身后公孙疆的声音道:
      “越王殿下,谢谢你。”
      越王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越王殿下,今日你救了阿疆,姬某不甚感激,他日若有用得着曹国之处,单凭吩咐。”
      曹国国君姬伯阳朝越王勾践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喊道。
      ……
      “参见王上……”
      夫差正在房内喝茶,却见伍子胥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着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

      “伍相劳苦功高,见到寡人又何必行此大礼,站起来说话吧……”
      夫差表现上虽对伍子胥客客气气,可是他冷漠的表情却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
      ……
      “差儿,你父王来了吗?”
      ……
      夫差永远也忘不了,病榻之前,面色苍白的母亲望着大门口翘首以盼,心心念念要见吴王阖闾最后一眼的情形。
      她本就该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病魔无尽地折磨,可是为了见夫君一眼,她强忍着痛苦,硬撑着。
      突然派去的侍卫匆匆从门口进来,吴后原本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起了亮光。
      “大王呢?”
      夫差问那侍从道。
      “启禀太子殿下,伍相战场归来,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大王传话今夜他便在相府留宿,不回宫了。”
      侍从的话音刚落,夫差便见到一行泪从吴后的眼眶中滑出,吴后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青纱帐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伍子胥,我恨你,若不是因为你,母后也不会至死未能得见父王一面,就此含恨而终。”
      年少的夫差双目恨恨地望着门外,双拳紧紧握起,第一次,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
      虽然夫差心中明白伍子胥为吴国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是不可多得的国师贤相。可是每一次见到他,夫差总会想起他含恨而终的母妃,因此对伍子胥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对于夫差的态度,聪明如伍子胥岂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今生既有负阖闾,心中只愿以此残生替阖闾守护好他的天下江山。
      “王上,今日擂台比武,为何要故意输给越王。”
      伍子胥抬头望着夫差,视线灼灼,坚定无比。
      “伍相此言差矣,是寡人学艺不精,输了比试!”
      夫差道。
      “罢了。大王无心娶那晋国公主,老臣也无权干涉。只是越王勾践绝非宵小之辈,更是先越王允常无法比拟,大王趁早图谋越国才是。”
      伍子胥道。
      “伍相多虑了,越王勾践不是先越王允常,而寡人也绝不是先王阖闾。”
      夫差提到吴王阖闾,一时又想起陈年旧事,心中对伍子胥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湖中相救,擂台挡箭,伍子胥隐隐感觉到他的王夫差对勾践的情愫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越国多留一日,吴国便多一分危险。虽然知道忠言逆耳,不过伍子胥却不得不冒死一谏。
      “勾践此人虽然年纪尚且,手段较之允常却有过之而不及,若不趁早将之除去,势必后患无穷。且先王命丧其手,大王不寻思如何为父报仇,却三番两次救越王于生死关头。敢问大王想要如何处置越王?”
      “此事寡人心中自有决断,不劳伍相费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见到勾践有危险,自己便忍不住出手相救。对勾践是杀是留,对越国是战是降,夫差本就为此事心烦意乱,没想到这伍子胥却不识好歹,偏偏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出难题,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夫差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
      伍子胥又岂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之人,见用言语已经无法劝服他们的王,便只好作罢,从衣襟处掏出一张纸条,对着吴王道:
      “既然大王自有主意,老臣也无需多言。今夜丑时,越王勾践约大王于碧波亭中一见,去或不去,还请大王三思。”
      夫差接过纸条,看确是越王勾践笔记,心中却寻思着勾践深夜邀约,不知要与自己谈些什么,若是他一心求和,自己又真的可以忘记那杀父的血海深仇吗。
      不经意间抬眸,却见伍子胥依然处在原地,念及他为吴国披肝沥胆、劳苦功高,也是不易,一时放缓了语气道:
      “时候已经不早了,伍相先房间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
      “是,大王。”
      伍子胥朝夫差行了个臣礼,缓缓退了出去。
      ……
      庭院中,伍子胥负手而立,望着天空那轮明月在薄薄的云雾中渐渐东移。
      “子时马上就要到了。”
      突然,伍子胥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接着朦胧的月光,隐约可见上面写着:
      今夜子时,碧波亭中,盼君一见。菼之!
      ……
      “越王欲见吴王,伍相是准备报还是不报呢?”
      伍子胥刚从侍从手中接到越王侍从莲生送过来的字条,便看见楚王熊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楚王熊轸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此时正一脸狡黠地望着伍子胥,唇角轻扬,似笑非笑。
      “作为臣下,自是要忠君爱国,更是不能欺骗、隐瞒自己的君主。这是先父伍奢从小告诫在下的不二家训,在下自是应当遵守。”
      楚平王当年伍家通敌叛国,屠了伍氏满门,虽然伍子胥后来攻破郢都,对楚平王的尸身鞭尸三百,却依然难以解他心头之恨。对楚昭王熊轸也是没有一丝好感。
      “伍奢伍太傅忠君爱国,怎奈遭小人费无忌所害,先王听信谗言,灭了伍家,是我们熊氏一族之过,伍相当年不是也解了气不是吗……”
      “楚王来此,不是只为了谈论当年功过而来吧。”
      伍子胥打断楚王熊轸的话道。
      “本王知伍相心中所虑,特地前来相助伍相。”
      楚王熊轸狡黠地眸子望了伍子胥一眼道。
      “在下无所忧虑,楚王费心了,楚王若是没有其他事,那便请回吧。”
      伍子胥下逐客令道。
      楚王熊轸却也不慌不忙,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缓缓道,
      “越王突然想要,想必是欲跟吴国详谈和好之事,湖中相救,擂台挡箭,吴王夫差对越王怎样,想必伍相也看在眼里。吴王虽聪睿勇猛,但却过于儿女情长,若是吴越修好,自是对吴国十分不利。”
      楚王熊轸见伍子胥默然不语,便知自己此番言语正中他的下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狡黠笑意,接着道,
      “伍相若是将字条给了吴王,以吴王心性,十有八九回去赴约。温柔乡、英雄冢。任吴王盖世英雄,又怎敌得过越王倾国容颜上流下的一滴清泪?”
      “吴王欲见越王,又岂是不递一张纸条便可以阻挡的。”
      伍子胥觉得楚王言之有理,便不由心生感慨道。
      “不,字条必须递,不过伍相须动动手脚,将这字条上的‘子时’,改成‘丑时’,其他的事便交由本王处理。本王保证,过了今夜,吴王夫差必对越王勾践恨之入骨,而越王勾践也会对吴王夫差心灰意冷。”
      ……
      “子时马上就要到了……”
      深夜,听院长,伍子胥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字条揉成粉末。
      他抬头,望着天上那轮圆月,眸中流露出坚毅之色:
      “阖闾,你的天下,伍子胥此生定会守护到底。”

  •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一发,继续潜水码子,争取今天来三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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