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都广建木

39、第三十九章人族诸王二十六

　　赭是突然下来的，没有任何预兆，人族诸王第一反应是：还来？

　　原谅他们脑子反应不过来，实在是过去的千年里，人族王朝杀王都杀出了一条龙服务，让人看到突然死亡的王，下意识往这方面想。

　　直到将赭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再询问了九幽才确定，赭不是被杀，他是劳累过度猝死的。

　　荪道：“这死法好陌生又好熟悉。”

　　宁道：“严格来说，最开始两千载里，自然死亡的人王死因多多少少沾点劳累过度，你觉得熟悉大概是因此。”

　　至于觉得陌生，那更正常，最近两千年里看多了非自然死亡杀的人王，都快忘了人王还能正常死亡。

　　荪：“....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宁想说不必预感，赭这种蛊王都如此结局时，人族王朝的体制绝对出问题了。

　　生死系于一人的王朝，与生杀予夺掌握在奴隶主手里的奴隶没什么两样，鬼知道死亡与明天谁先来。

　　所幸赭死得突然，但一个运行两百多年的庞大王朝也形成了惯性，确定赭不是被谁杀了，人族王朝内部迅速选出了新王：公孙鹿。

　　选择结果非常符合人族大部分时候的传统：若不能选出一个横压所有人的妖孽，那就选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这结果让人族诸王松了口气，不怕选出来的王不够优秀，毕竟妖孽太稀有，就怕选出来的王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不反对=接受，至于是高兴的接受还是捏着鼻子接受，那是细枝末节——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王，即便她不够优秀，但政令也能下达下去，而非遭遇重重阻碍。

　　但是，九幽打造的公告处一直在更新人间王朝的社会评分，评分很稳定的下降，稳定得让诸王感到眼熟。

　　更眼熟的是，只是稳定下降而非一泻千里，也不是这些王多能耐，而是幽篁、流苏两位玉主。

　　王鹿在位十九年就下来了，死因，参考赭，但没赭那么突然，身体是有迹可循的走向崩溃的。

　　王鹿死后中行挥继位，也只十四年便下来了。

　　中行挥下来后赵曜继位，在位三十年，这个倒没马上下来，他是被废的，洛姜竞争上岗。

　　诸王麻了，好一轮历史重演。

　　然事实证明，这不是历史重演，而是历史暴走。

　　虽然有着相同的序幕，但后续截然不同。

　　王姜在位二十四年，同样没马上下来，她没被废，但她自己选择禅让给汤宜臼。

　　不过诸王对此反应不大，注意力都被风洲吸引了。

　　一日杀十五子，泱泱元洲上万年着实没见过如此逆天的王。

　　被震撼之余，人族最近两千年里的人王以及少昊侯们纷纷给风洲十五子递了大量兵器。

　　毫无悬念的，风洲下来当天便被十五子加工肉酱。

　　诸王看得颇为失望，还以为能看到辛筝2.0呢，没想到是正常走向。

　　虽然现在也很有乐子，但终究不如辛筝那一次更有乐子。

　　人王看了几回便离开了，而历代少昊侯日日看，不仅日日看，还日日作画留念。

　　直到三年后，所有人族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人族王朝。

　　汤宜臼禅让了，禅让对像：洛姜之子洛去劫。

　　洛姜三年前明明大权在握却禅让的原因出来了，但是——

　　元王朱惊奇不已：“虽然更迂回，但本质上不是与我一般吗？”

　　有他这个前车之鉴在，他还以为后世没人敢这么干了呢？

　　人族诸王也很不理解，后人是不读书吗？扶风之乱的结局不知道吗？

　　比起人族诸王的不理解，老古大抵是最不惊奇的人。

　　分封制下，王并不能真正决定哪个人继承王位，只能通过多多提拔重用与自己政治立场一致的个体来保障继任者不会推翻自己的政策，但具体哪个个体上位，但凡他们能决定哪个个体继位，人王禅让制都不会得到养蛊的美誉。

　　但从辛筝开始，人王逐渐开始拥有决定具体哪个个体继承王位的权力。

　　虽然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个体能克服基因本能没有私心，但大部分人还是克服不了基因本能的凡人，有私心。

　　既有私心，又有这个权力，有什么理由不传子呢？

　　“就好比你，虽然远古时代的部落也是禅让制，但因为没有限制首领的后代不能竞选下一任首领，你们是不是会努力培育自己的血缘后代？让他们有能力战胜其他人成为新首领？”老古对葫解释道。“我知道这有一部原因是因为部落里人口太少，谁跟谁都有血缘，甚至是近亲，有的首领若是活得足够久，等他死的时候，部落里所有人都是他直系后代，所以不做血缘限制，但首领们培养自己的子嗣时更上心也是事实。而这种偏心，难道不是一种私心？别急着反驳，我记得部落时代，因为大部分父母活不到看到幼崽长大那一日，大部分幼崽活不到长大，因此那会的普世三观里，每个成年女子都是部落所有幼崽法理上的母亲，每个成年女子是所有幼崽法理上的父亲，成年男女对所有幼崽都有抚养义务，每个幼崽是部落里所有成年族人的崽，对所有大人都有赡养义务。即便如此，做为所有幼崽的母亲你难道没有在培养幼崽时偏心自己生的崽，为他花更多心思？”

　　葫沉默。

　　老者笑着继续道：“传子的帝王，是你们的加强版，你们通过给予亲生幼崽更多培养，将他们培养得更优秀，以便竞争到首领的位置。但这太麻烦，风险也大，有的幼崽，虽然拥有的教育资源微薄，却能将微薄的教育资源中所有养分都吸收，并自己浇灌自己。有的幼崽，虽然拥有的教育资源优渥，但能从中获取的养分不足全部养分的百分之一，教育上的偏心并不能保证一定如愿。比起在教育这方面死磕，远不如建立制度性的血缘继承制，有血缘才有继承资格，即便对方是个蠢货。”

　　葫道：“可是，我不会即便自己的崽不成器也要其继任首领。”

　　老古反问：“确定是不想？还是不能？没能力还想当首领，在远古时代可是会被杀的。”

　　远古人或许不如后人懂得多，但也不是纯粹的蠢货，纯粹的蠢货早就被残酷的大自然淘汰了。

　　首领是干嘛的？

　　首领是负责带领大家活下去的领头羊。

　　划重点：带领大家活下去。

　　不能带领大家活下去的首领配活着吗？

　　不配，要么退位让贤，要么去死。

　　葫笃定的回答：“不想，一个废物我为什么要扶其上位？就为了让它带所有人去死？我对自己生的崽确实有私心，但部落里其他人凭什么为我的私心支付代价？而且我爱幼崽，也爱部落里的人，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幼崽带所有人去死？”

　　老古闻言托腮。“哦，忘了，虽然都是首领，但禅让思维下的首领和世袭思维下的首领是不同的。你有私心，但在你思维里，其他人还是人，是同类，不论主观上如何想，客观上你没有权力决定带其他人去死。而世袭思维下，其他人都不是人，不论主观如何粉饰都改变不了客观事实，臣民皆为首领私产，自己的财产自己有权力有处理，是要做大做强，还是败掉，都是个人的自由。有意思，感觉可以写论文了，哦，还有人族王朝如今正在发生的事，禅让如何向世袭演化，广袤的森林里，当第一支箭矢射出，整片森林都将迅速黑暗森林化。”

　　以前虽然允许方国世袭，但在王权式微前，嗣君继承国君之位，并不会拥有对其它兄弟姐妹生杀予夺的权力，因为人可以去帝都求职与生活，很难说最后谁站得更高。

　　但未来，不会再有这样的选择了，因为即便是王，他只要想，就可以随便弄死自己的兄弟姐妹。

　　虽然第一支箭矢后，广袤的森林将黑暗森林化，但要射第一支箭也不是容易的事。

　　洛姜的迂回路线以及自身威望艰难的让洛去劫坐上了王位，但到洛去劫时，同样的迂回路线他不可能再来一回。

　　洛姜是中兴之主，威望不如帝君，但也胜过了大部分王，人们勉强能接受她在规则边缘跳舞的行为，但洛去劫没洛姜的威望与掌控力，若效仿洛姜，王位给出去后翻船概率太大。

　　而且，欲望也会膨胀，洛去劫不满足于迂回路线。

　　他要直接传子。

　　当然，没直接这么说，而是将自己的子嗣加入候选人名单，让自己的子嗣与其他人公平竞争，胜者为王，但谁要信他的说法，要么傻要么坏。

　　赤帝王女无忧一看王嗣也能有继承权，那太好了？我也要参加竞争。

　　毫无疑问，洛去劫蚌渠了。

　　别说他自己，便是洛姜也没有赤帝的威望。

　　当允许王嗣继承王位时，不论旁人愿与不愿，王嗣都将继承父母的政治遗泽，再加上无忧为官百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本就得人心.....洛去劫亲手放出了一头拦路虎。

　　黄泉中的乐子人们笑疯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