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都广建木

2、第二章烛吟二

　　满足了老古增加记忆的愿望后老古为烛吟指点了湄的方向。

　　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湄还没去轮回。

　　烛吟谢过老古，循着老古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在黄泉幽冥找人很难，也很容易。

　　难在刚死下来，不知道先死下来的人在哪，容易在，整个幽冥之地都是一片平得跟尺子量出来似的大平原，视野非常好，只要知道要找的人在哪个方向，一路飘过去很容易找到人。

　　姐妹相见当欢喜，但俩都没活到平均寿命，便唯有抱头痛哭，一番痛哭宣泄了情绪才重新冷静下来。

　　“子尚？没想到我们中最后活着的会是他。”湄颇为一言难尽。

　　子尚此人，不能说不好，但天真烂漫得令人不知道能说什么。

　　如此天真烂漫的人根本不适合成为国家的统治者，当然，也不适合做平民，这年头万类霜天竞自由，猛兽比智慧生物还多，天真烂漫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生为平民也是灾难。

　　偏偏他是统治者，这一身份让他得以存活，但如此天真烂漫的统治者，直教人惊呼：放过你的族民吧。

　　只能说，如此性格的子尚在这个时代，存在本身就是灾难。

　　烛吟安抚道：“做过奴隶，又被我调/教了一番，他如今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说出什么太可怕了，这样的灾难我可受不了的话。”

　　湄的眉头完全松不开。

　　“对了，姐，那边怎么了？”烛吟看着远方的烟尘漫天。

　　湄看了眼。“哦，死下来的奴隶在与族人打架，不用管，他们从死下来就一直在打，跟我们没关系。”

　　“打这么久还没打完？”

　　湄一言难尽。“幽冥中不会死，更没旁的消遣，再加上本就有旧怨....”

　　烛吟懂了。

　　什么有旧怨？
　　分明是不共戴天。

　　在人间，奴隶翻身第一件事便是残酷的对奴隶主进行灭族，死下来又见到故人，不打出狗脑子才怪。

　　见湄担心的看着自己，烛吟道：“我不会掺和的。”

　　这要在人间，哪怕为了族群延续与自己的生存，她也得掺和，但这幽冥之地只有泥土与水，亡者也不会再死一次，那还折腾啥？

　　烛吟说到做到，即便有故人来相邀也没去掺和，而是同湄学习如何揉泥砖泥版。

　　不是所有亡者都愿意露天而居——虽然亡者不睡觉也没事——用泥制作泥砖，再垒房便是幽冥中唯一的选择。

　　而愿意露天而居的人只是不需要泥屋，对泥土同样有需求。

　　“在幽冥中所有人都会慢慢忘却记忆，老古教我们将自己记得的事刻在泥砖上，每日看一遍加深记忆，如此可以将记忆保存得更久。”

　　烛吟疑惑：“有这么好的法子，老古为何什么都不记得？”

　　湄道：“她不知道，我们推测是因为她在这幽冥存在得太久远了，久远到泥砖泥板记忆对她失去作用。”

　　烛吟无法想像老古在这幽冥存在了多久。

　　“有人知道她在幽冥存在了多久吗？”

　　湄摇头。“没人知道，即便是最古老的亡者也都说，他们来的时候老古便已存在。”

　　幽冥的生活与人间截然不同。

　　在人间，人要为衣食而忙碌，填饱肚子后，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但幽冥里的亡者不会饿——就算想纯粹为口腹之欲而吃东西，幽冥也只有泥土与喝了会加快失忆的忘川三途水——因此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烛吟不想去掺和打架，便每日揉泥，在泥上刻字，再去三途河畔溜达一圈，看有没有新的族人下来，了解族群在人间如何。

　　古妖幸存族群的迁徙持续了近百年。

　　倒不是玄洲与元洲相隔多遥远，而是海上风浪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长途远行寻找不知道在哪的玄洲，若是遇到岛屿，必定会产生安逸情绪，偏偏队伍还不能不停下来，准备的补给不够，遇到岛屿必须上岸。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的是，一路上遇到的岛屿都很小，容纳不下超过十万的古妖，因此古妖往往只停留一段时间，开发岛屿上的资源补给船队。

　　遇到大的岛屿时则会多停留一段时间，并将一部分不想走的族人安置于此做为航海的后勤基地，剩下的人口继续向前探索，如此，即便航海时出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若是找到玄洲，也能将这部分族人迁走。

　　如此走走停停，最终找到了一个大岛，初时以为是玄洲，欣喜的上岸，但随着对岛屿的探索与开发，很快发现不是玄洲。

　　大岛比以前遇到的岛屿都要大，但比起陆地还是太小了。

　　大岛很大，但古妖人均大胃王，岛屿上的资源一时半会还能供给古妖，但来日古妖人口增长，岛屿资源必然陷入匮乏。因此确定大岛不是玄洲后，古妖在先知的要求下再次启航，这次终于找到了玄洲，在广袤的陆地上安家。

　　烛吟听得很有一种魔幻感。

　　先知？

　　那不就是子尚？

　　自己让子尚扮演先知，装神棍鼓舞士气。

　　但干得这么出色，还真正掌控了古妖族群，究竟是这草包以前扮猪吃老虎还是自己死后脱胎换骨了？

　　一番思考后烛吟淘汰了前一种，原因无它，子尚那家伙要不是草包，祂活不下来，更不会那么惨。

　　翻身的奴隶们杀死了所有始祖古妖，却没杀子尚，除了报复，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家伙是所有始祖里最废的，留着也不需要担心后遗症。

　　那就是在自己死后脱胎换骨了？

　　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的吗？

　　这前后都不是判若两人，是判若云泥啊。

　　觉得魔幻的不止烛吟，湄等认识子尚的人深刻怀疑自己在听鬼故事。

　　在王朝毁灭前，烛吟是不认识子尚的，她对子尚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听闻，湄等人却是真切的与子尚相处过，远比烛吟了解子尚以前的模样。

　　老古大概是唯一一个觉得正常的。“不要小看人的潜力呀，世事无常，要么被碾死，要么百炼成钢，不论祂曾经是怎样的，经历过这么多而不死，都不可能还是以前的祂。”

　　湄道：“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听鬼故事。”

　　烛吟道：“我也是，但不论祂什么情况，如今这模样都挺好的。起码我不用担心哪天被告知，古妖在人间灭绝了。

　　湄闻言赞同点头。“这倒是。”

　　玄洲是一片蛮荒之地，古妖需要一切从头开始，但也不是全然的坏事，因为字面意义上的从头开始，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重塑社会形态，剔掉不好的部分。

　　烛吟最大的乐趣变成了与老古一起守在三途河边等候自己的族人，询问人间如何，了解古妖又开发了多少土地，增加了多少人口，文字增加了多少个，发现了什么新事物。

　　优哉游哉。

　　直到某一日，无以计数的智慧生物一股脑涌入幽冥。

　　小冰期结束，气候变暖，夫诸祸乱人间，哪个都与水有关，也哪个都不是好事，毫无悬念的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大洪水令所有族群元气大伤。

　　若非鬼没有血液，烛吟一定会吐血三升。

　　同样想吐血的还有其它居民，没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有自己的族群与亲人。

　　唯一淡定的大抵是老古。

　　“算一算时间，也轮到那些神话生物发疯了。”

　　烛吟看向老古。“什么意思？”

　　“人间有几只神话生物，那几只神话生物会定期不定期的陷入疯狂，而祂们每个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每次发疯都会造成非常惊人的破坏。好比夫诸，祂陷入疯狂会引发大洪水。”

　　烛吟：“....为何？”

　　老古摇头。“我也是通过下来的亡者们知道的，祂们为何发疯，为何毁灭文明，我也不知。”

　　“没人杀死祂们吗？”

　　“有，但没人成功，诶，你怎么晕过去了？”

　　湄一把抱住倒下的烛吟。“气晕了。”

　　老古一脸惊奇。“死鬼还能气晕过去？”

　　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