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而相》唐酒歌

4、第04章

　　林权与杨依素不相识，当杨依第一次了解到她所在的伤心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时，便是傅晚下令十二堂主追杀林权时。
　　原本她以为这伤心阁就是个杀手组织，后来渐渐了解，这是个真的“做生意”的地方，什么都做，酒楼生意，私盐、私铁，保镖护卫，哪怕是找个小猫小狗，你只要有钱，伤心阁便接。当然，有些江湖上的事按江湖规矩处理不了伤心阁也接，比如林权。
　　鉴于对生命的珍惜，对杀手的反感，趁傅晚去小侯山办事时，杨依下令停止了追杀。她之所以敢背着傅晚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不想残害无辜，也明白就算傅晚知道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虽然受傅晚牵制，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傅晚也受她的牵制，否则，为何天下人那么多，伤心阁精英更不少，偏偏选她假冒阁主？一定是伤心阁有问题，而这问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隐隐地，其实她是有恃无恐的，但她有自知之明，所谓的有恃无恐是有很大限度的。
　　“说不上是救吧，就是觉得无缘无故杀一个陌生人，太残忍了。人家也是个生命，有血有肉，有父有母，说不定还有妻有女。何必破坏一个美好的家庭呢。”
　　“你想象的不一定是真的，若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呢？若他杀了别人，破坏了别人的美好家庭呢？”
　　杨依回答不上来，说实话，若是这样的人，她恨不得自己亲手替天行道。
　　“你说林权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杀他，有人要保护他？”杨依问道。
　　这也是傅晚没有想清楚的问题，林权这号人就像突然冒出来的，根本不知道是哪路人物。
　　据先前出过手的堂主说，林权就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一肚子忠君爱国的正义墨水。那次出手时，几十个人突然出现保护他，若不是阁主下了撤回的命令，几十个人根本不是堂主的对手，十二堂主一定会完成任务。
　　或许那暗中保护林权的几十人就是今日茶商的人，却又是什么来头？敢和九王爷作对的人，天下之中，除非……
　　“先抓住他，不就知道了？”要抓住林权，还不能被九王爷发现，看来光是十二堂主没用了，必须出动暗卫。
　　“把他们叫出来。”
　　“他们？谁啊？”杨依莫名其妙。
　　“暗卫，让他们去抓林权，顺便不要伤到追杀林权的十二堂主。”
　　“暗卫？不是阁主的专属私人保镖吗？哦，不是，不是，是私人护卫，他们能听我的吗？”
　　“他们不看人，只看梅花戒，只听拿梅花戒人的命令。”
　　“他们人多吗？”
　　“不知道，暗卫一直是老阁主交给下一任阁主的，除了阁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那，怎么叫啊？”
　　傅晚翻了个白眼，像看白痴一样，没回答她。
　　杨依发现傅晚面对她表情越来越丰富了，初时的冷漠和猜疑不知不觉好像消失了。切，她又不是傻子，不说她就不会想办法吗？
　　她举起左手露出梅花戒，朝空气喊道：“暗卫啊暗卫，梅花戒的主人正在召唤你们啊，有要事需要……”
　　话没说完，从窗子外飞进来一个黑衣人，跪倒在她床边，漠然道：“主人有何吩咐？”
　　杨依一时愣住了，这速度，合着扮超人啊。
　　“帮我办件事，将林权抓来，顺便不要伤了十二堂主。”
　　“主人要调动多少人？”黑衣人眼都不抬，像个训练有素的木偶。
　　“你们有多少人啊？”杨依完全一副商量的语气，就是少也没关系，战斗力够就行。
　　“不知。”
　　“啊？为什么不知道？”
　　“暗卫只做事和保护手持梅花戒的主人，其他的事只有阁主知道。”
　　也是，估计这位暗卫第一次遇到手持梅花戒的不是阁主。
　　“那你带十二个人去办事吧。”一个抓林权，剩下的一人对付一个堂主，应该够了。她看向傅晚，傅晚不置可否，只顾处理阁内文件，那便这么定了。
　　暗卫收到任务，又飞着眨眼间消失。
　　杨依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彻底放心。原来有暗卫这么爽，以后……
　　傅晚扫了杨依一眼，悠悠开口，“暗卫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你，除非万不得已，每年使用一次就好了，否则，就失去了他们存在的价值，也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杨依垂下眼，默默盯着放在枕头上的一本书，这傅晚真能洞察人心，难道她刚才的表现太明显？
　　此时，鉴于对傅晚的防备，她并没有将傅晚的交代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后悔莫及。
　　暗卫办事很有效率，两天后的晚上，林权被蒙头打昏绑在伤心阁阁主屋内。
　　“搜身。”傅晚背靠在轮椅上，双目微闭，疲累不堪的样子。傅约不在，所有的事堆积在她一人身上，她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惜月听令，便开始搜林权的衣服。
　　杨依趴在床上歪头看向林权，蒙头的黑布揭开，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她脑海里涌现出宁采臣这三个字，可惜这里没有能救他的聂小倩。
　　自从七月那场大火她来之后，一直与傅晚同屋住，不过她住外间，傅晚住里间，惜月因为要照顾腿脚不便的傅晚，也住里间。但只要杨依一声呼唤，惜月就跟没睡过一般，立刻起身照顾她。
　　惜月似乎翻到了什么，扬手一撕，林权里衣的布料撕下来一块。杨依直接看呆了，豪女。
　　傅晚接过布料看了一会儿，唇角诡异地勾起，笑得让杨依发怵，“有意思，真有意思，给他缝回去。”
　　惜月取了针线，重新将破的布料补上。
　　“上面写了什么？”杨依问道。
　　“一个让九王爷追杀，却让另一路人保护的东西，陈楚两国越来越有趣了。”傅晚像是在自言自语讲一个笑话，忍不住又笑起来。
　　杨依又一次被她的笑吓住了，可她更好奇，“惜月，什么啊？”
　　惜月只顾缝补，没理她。
　　傅晚收敛笑意，轻蔑地回道：“一个可以让陈国国相冯延宗罢相或者直接没命的东西，全看陈国那个年轻的帝王有没有一双慧眼和怜悯之心了。”
　　“那保护林权的是陈国人？”既然楚国要杀他，那就只有作为对立的陈国敢保护他。
　　假设陈国国相冯延宗是个大奸臣，那么林权拿了他的罪状，楚国九王爷杀了林权想给陈国留个祸害，陈国有义之士保护林权去揭露冯延宗的罪行，便说得通了。若冯延宗是个贤相呢？杨依不了解。
　　“没那么简单。”傅晚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她对杨依说道，“等你养好了伤，可以出阁活动，认识一下陈国和楚国，顺便可以看一场好戏。但有一条切记，阁内有事传唤，你必须速归。”
　　“哦。”杨依面色淡淡地回应，尽量表现得很随意，其实内心翻江倒海。NND，终于放老娘出去了，老娘终于自由……嗯……半自由了。
　　“这个林权怎么处理？”杨依不忘眼前这个陌生人。
　　“按照原计划，送到盛阳城。”
　　“九王爷不会派别的杀手吗？”杨依可记得，上次撤销了追杀令，九王爷很快得到了消息，她为此付出了两根骨头的代价。
　　“会，说不定还会再来伤心阁问罪。”
　　“那怎么办？”
　　“大不了拿十二堂主抵命喽。”
　　杨依看着那个明明纯净美丽地如同白莲花一样的少女，却轻飘飘地说出那样残忍的话。那偶尔天真狡黠的眼里露出的毒辣精光让她心中不寒而栗，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原因，会培养出这样一个人。
　　不，不是人，她是带刺的玫瑰，说她是玫瑰还是称赞了她，她该是吐着毒信子的蛇蝎。能面不改色将寒刀插入自己皮肉的人，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会长有什么心？
　　“怎么行，十二条人命啊？”
　　“你不是要救林权吗？”
　　“那也不意味着要用十二个人抵命。”
　　傅晚冷声嗤笑，“杨依，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现在要斗法的可是两国手握重权的人。要十二堂主活着，就必须杀了林权，要护着林权，十二堂主就不能活着，你自己选。”
　　杀不杀林权，十二堂主的命如何，傅晚不在乎，两国之间的斗争，伤心阁旁观就好。在夹缝里生存，不可能独善其身。两国势力都不容小觑，她暂时偏帮一方，便意味着有这方势力的支持，对方能奈她何。
　　发誓效忠九王爷的是傅约，跟她傅晚可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超出了她原本的猜想。她傅晚能做的，就是在傅约找回来之前，为伤心阁做最好最有利的选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果十二堂主真的保不住，只能弃了。她一人向哥哥傅约请罪。
　　杨依心惊肉跳，这个她纵观五千年中国古代史找不到的世界，简直玩死她了。两国手握重权的人，不就是陈国崇元帝陈慕和楚国九王爷楚云城吗？
　　“不能都留下他们吗？”杨依简直是绝望地询问，她由本科旅游管理跨专业考了古代史的研究生，怎能不明白在古代那两个人那两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傅晚冷漠地丢下这句话，便让惜月推自己回屋休息。
　　杨依让暗卫继续护送林权去盛阳城后，趴在枕头上沉思：她人生地不熟的，无权无势无钱，对方可是两国最高掌权人，她能有什么办法？能怎么选择？只有深深的无奈。
　　想着想着，沉沉睡去。此时的她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更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她也面临这样的选择，而那时，她甚至比曾经憎恨和害怕的傅晚更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