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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颗火星 ...

  •   想找个实验品不是件困难的事,因为温妮莎回家的路上,总是有两三只野狗游荡,像巴德一样一看到她就穷追不舍。温妮莎今天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在被它们咬上一口前,先把咸肉面包扔给它们而已。

      毒药的效果是很迅速的。只消几分钟,体型最小的那只野狗已经打着颤趴在了地上。温妮莎站在路边,愣愣地看着另外两只也呜咽着趴下,最后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应该去说些什么的,可是她说不出话。

      那少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唉,又被吓傻了。没意思,没意思……”

      “为什么?”温妮莎突然开始落泪。“为什么呢?我已经尽力去做了呀,也没有要薪水,只是想给妈妈要一口面包!”她蹲下身,颤颤巍巍地小声哭诉:“为什么呢?怎样做才行呀?我可以不要咸肉面包……不要潘趣酒……就只有一点点吃的……只要一点点……”

      路边几幢房子的窗户处出现了几个人影,但是很快又消失在窗帘后。

      温妮莎越哭越心酸,泪痕被寒风吹干,像是钝刀子割在脸上似的生疼。她生了冻疮一裂了口子的手捂住她的脸,眼泪从指缝里流进伤口里去。

      “真麻烦!”少年厌恶地说了一句,温妮莎就发现自己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惊愕地捂住嘴,既敬畏又恐惧地看向他。

      “你原本要把这些食物怎么办呢?”少年俯视着她。“自己吃?我看到你每天只能吃一小块面包。”

      “当然不……”温妮莎下意识地张嘴,发现自己又能够发出声音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睁着一双遗传自母亲的浅蓝色眼睛瞪着少年。过于消瘦的面庞使得她的眼睛看上去太大,好似一只金鱼。

      “给谁吃?”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卷了卷散在额前的一缕发丝,然后又将它拨开了。“你的母亲?”

      温妮莎闭紧嘴巴,用力点了点头,晃得耳朵嗡嗡作响。

      “哈,”少年发出一声嘲笑。“那可好了,明天你就会发现你死去的母亲已经僵硬在床上,然后你跑出屋子去求救,人们挤在屋子里对她评头论足,说她的坏话。最后总会有人发现你舍不得吃的这些垃圾里有毒,那个恶心的胖子就会出来指正是你毒死了你的母亲……”

      “不是!”不知是不是少年描述的太详细了,温妮莎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幅画面,吓得尖叫一声。“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不会!”

      “可是人们都会相信他,而不是你。”少年冷酷地说。“因为你在他们眼里,是个忘恩负义的疯子、小偷、骗子,店里丢的酒、食物和钱都是你拿的;那个腻乎乎的胖子却是个热情、好心的好人,一直不愿指正你……”

      温妮莎摇头,无声地痛哭着。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他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而你和你病歪歪的妈妈只来了几年。更可悲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的母亲不是个正经女人,而你就像她一样肮脏、下流……”

      “不……”温妮莎无力反驳,只是一味地哭。“不是的……我妈妈没有做……我不是小偷……妈妈是好人……”

      “他们这样污蔑你、侮辱你的母亲,将所有过错推给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少年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好像她和旁边那两条奄奄一息的野狗一样,也是将死的了。

      “没用的……”她当然想过,可是反抗的结果会是什么呢?她将失去这份工作,卧病在床的妈妈就连一口吃的都不会有了。她们太穷了,家里能卖的已经卖了个精光。她知道妈妈只是撑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离她而去。多少次她被巴德、野狗或者其他孩子追到门口时,多少次她用单薄的身体堵住脆弱的木门、以抵御石块、泥巴时,她都能听到妈妈细声细气的哭泣声。

      没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反抗啊!”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似乎激怒了少年,他伸出好看的手抓住温妮莎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告发他!懦夫!胆小鬼!”

      温妮莎还是哭。

      “你就这样忍下去吧!”少年将她用力推出去,她跌坐在雪堆里。温妮莎不敢看他了,他在生气啊,在气自己的软弱、胆小,像自己无数个夜里反省的那样……

      她闭着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那个好看的少年一定已经走了,就像爸爸抛弃了妈妈和自己一样,因为自己平凡的容貌、懦弱的性格、永远洗不干净的双手和手脚生的冻疮……

      “你真给巫师丢脸。”

      出乎意料的,少年的声音又在她上空响起。温妮莎抬头,泪水朦胧了她的眼睛,鼻涕流了下来,很快就凝成了一条。

      “恶心……”少年嘟哝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丢到她脸上,命令道:“擦干净!”

      温妮莎下意识地听从了指令,拿起手帕时才发现它是白的。她更加自惭形秽了,自己的手又脏又皱,还有股变质的油味儿。她还不如他的一块手帕来的干净、清香。

      “快点!”少年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这个给你了,不要还我……擦好了吗?”

      温妮莎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折好,放进衣兜里。然后她晃悠悠地站起来,瑟缩着身子对他细若蚊蚋地道谢。

      “用不着。”少年又一次拨了拨额前的发丝。“你跟我来。”

      温妮莎看了一眼地上将死的野狗和吃了一半的咸肉面包,迟疑了一下。少年回过头,脸色阴沉:“怎么,你也想做那样的野狗?!”

      她忙不迭地跟上。

      少年的个子很高,走得也很快。温妮莎不得不裹紧衣服小跑才能跟上。她不敢离得太近,怕他厌恶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儿。走了几步她就发现,这是向酒馆的后厨去的。

      “你知道厨房丢的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吗?”少年冷笑。“他就藏在大衣里,从厨房带出来,然后骑着那个——摩多——带回家去。”

      温妮莎不语。她当然知道胖埃文把那些酒放在了哪里,还知道为什么喝空了的酒瓶总是出现在她家门外。巴德对于这种事很在行,只要他的爸爸给他做一次牛排,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胖埃文喝空的瓶子出现在她家屋外的每个角落。

      可是她不敢告发,胖埃文的平底锅等着她呢。

      更何况,这家酒馆的主人早就搬去了伦敦,一年只来那么一次。除了那几天有夹肉三明治吃的日子外,胖埃文就是这间酒馆的主人。她要向谁告发呢?

      他们藏在一丛茂密的矮灌木之后,胖埃文果然出现在了后厨门口。他穿着一件毛皮大衣,好像比刚刚胖了不少。“他今天偷了什么?”温妮莎居然从少年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兴致勃勃。“熏肉?鱼排?还是……”

      “两瓶杜松子酒、三块牛排和一大袋意大利面。”温妮莎木木地回答。“他今天说我偷了这些。”

      如果此刻她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也许她会看到自己的眼里有怨毒的光。

      胖埃文左顾右盼,似乎是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他在昏暗的路灯下颠了颠怀里的东西,又把从领口伸出来的酒瓶向下摁了摁,然后才鬼鬼祟祟地绕过酒馆侧面,向他的摩托车走去。

      “想不想惩罚他?”

      少年故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温妮莎咬着牙,想到那几只被咸肉面包毒死了的野狗,想到此时仍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便从牙缝里溢出一个词:“想。”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手臂长的树枝,把它从灌木丛的缝隙里伸出去。胖埃文已经骑上了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掩盖了其他动静。温妮莎发誓,她听到那少年嘟哝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也许是咒语呢,温妮莎想。总之,胖埃文的摩托车失控了,他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躺在几英尺外的雪地上翻滚;而那辆摩托车则径直撞上了道路边的榆树,撞成了碎片。

      “哈!”少年无法克制地欢呼了一声,连温妮莎都激动地挥了挥手臂。他们紧张地看着胖埃文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慌张地在身上摸了又摸。

      “怎么啦,怎么啦?”旁边食品店的老板跑了出来。“哦,上帝!埃文,你还好吗?”

      “该死的摩托!”胖埃文生气地说。“又在闹脾气,我一年花在它身上的钱可太多了!”

      “今年的雪太大啦,你不该在这种天气骑摩托的。”食品店的老板好心地说。“还好没什么大事,不然酒馆离了你可就开不起来啦。这小镇若是没了酒馆,长夜漫漫要怎么消化哟!”

      胖埃文很喜欢被人恭维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腆了腆肚子,装作谦虚的模样:“你说的不错,酒馆暂时缓两天到也没什么,可是那样的话,温妮莎和她的妈妈就要饿肚子了。哎,就算那女人再怎么不正经,孩子总也是无辜的……”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又有几户人家打开了房门,参与到这场圣诞节前的闲话中来了。他们无一例外地夸奖着胖埃文和酒馆老板的好心,或隐晦或直白地讲述着温妮莎母亲的不堪。眼见着胖埃文在中间给她们母女尽情地泼脏水,温妮莎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落下来。少年咬着牙:“这只蠢猪还真够不要脸的,嗯?!”

      “没有用的……”温妮莎用袖管擦着眼泪。“他们都喜欢胖埃文,而我和妈妈就是……就是……”

      “如果他们对你有偏见,就去改变。”少年阴沉沉地说。“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去反抗!否则你永远都只有服从的份!”

      她愣住了,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少年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而是再次举起了那根木棍,对准了正唾沫横飞的胖埃文。这一次,又有怪事在他身上发生了。

      胖埃文的肚子突然大起来,他的外套很快便不能够承受他的腰围,钮扣一颗又一颗地崩开。藏在他大衣里的三块油纸包裹的牛排,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胸口跳到地上;塞在裤腰里的杜松子酒玩起了自由落体,酒瓶跟着他的外裤一起落下,围观的女士们发出尖叫;被分成几个小袋的意大利面纷纷从纸袋里破袋而出,在地上像弹簧一样跳跃着,并在地上组成“骗子”和“小偷”的模样。

      “哦!”有老人在街边的窗户里大喊。“上帝,是上帝现了神迹!这个人是一个骗子!一个小偷!”

      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胖埃文的笑话。胖埃文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可是食物们却跳来跳去地不肯听话。他试图解释,却总有声音同他作对。没几分钟,他平时那些偷鸡摸狗、缺斤少两的勾当便被透露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诋毁伊迪斯?”一个尖刻的女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他要同伊迪斯上床,而伊迪斯不肯!”

      温妮莎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说话的人是女招待海伦,她太熟悉这个音调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早些说呢?她平日里也没少讲母亲的坏话呀?温妮莎不懂。

      “这个惩罚还喜欢吗?”少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行为,邀功似的对温妮莎说道。“要不是这个魔杖不顺手……”

      温妮莎却只是看着聚集在一起声讨胖埃文的人群,沉默不语。

  • 作者有话要说:  伊迪斯即温妮莎的母亲。
    从下周开始主更这篇文,一周四更,一般周一、三、五日更新,不定时双更,喜欢请收藏评论么么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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