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飞蛾扑火》夏奈尔没有眼泪

130、五十七粒尘埃

　　温妮莎接到有关于她教子在所谓斯莱特林密室中做下的那些壮举信息时，阿尔巴尼亚初春的太阳，正从潮湿阴冷的雾气之中升起，光芒黏稠且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然而没有几小时，她和西里斯已经冲出了霍格沃茨校医院的壁炉，那条曾因与伏地魔殊死搏斗而不得不换上的钢铁左腿不甚灵便，即便为厚地毯缓冲了一下，也还是差点跌倒在地。

　　所幸，她的丈夫扶住了她。他们四目相对，像过去五年甚至更久远那样，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焦灼、担忧，也都看到了对彼此的安慰。

　　“哦！你们来的太及时了。”庞弗雷夫人端着外伤处理药品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并不惊讶于他们出现得如此迅速，即便阿尔巴尼亚距离霍格沃茨几乎越过了半个地球。“孩子们还在病床上睡着，波特在倒数第二间病房，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当然，马尔福在最里面那间。”

　　温妮莎一把握住了庞弗雷夫人的手，这位女士当然知道她的忧虑与担忧，赶忙安慰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一些皮外伤，倒是格兰杰的伤口似乎更严重些……”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温妮莎重重地捏了捏，那两夫妻就风一般离开了办公室，只有走廊里钢铁义肢踏地时发出的“咄咄”声响快速远去。

　　哈利此时刚刚转醒，隔壁的罗恩喝了药睡的很熟，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转过身去看另一边浑身缠满绷带昏睡着的洛哈特，一会儿又挪动身子想着被石化的赫敏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起仍旧没有讯息的温妮莎和西里斯……

　　“哈利！”

　　似乎就是梅林想让他心想事成一般，温妮莎压低后依旧显得急促且焦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哈利腾地一下想从床上起身，却因为后背的疼痛差点滚下去。一双有力且温热的臂膀接住了他——西里斯那头半长的头发散落着，额前有两绺碎发黏在脸上，那双灰色的眸子里此刻有着浓厚的、哈利无法读懂的情绪在蔓延。

　　“哈利……”温妮莎落后一步，几乎是扑在了他的床铺上，两只手不住地摩挲他的头脸，又轻轻捏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好似在检查他是否有什么伤似的。他赶忙露出一个笑容：“别紧张，温妮莎，我没什么大事儿，庞弗雷女士都帮我治好了，只是有点背痛……”

　　“从24英尺的高空中掉下来，哈利！”西里斯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对着他的脸颊响亮地亲上了两口。“还打败了一只蛇怪，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

　　“哦西里斯，胡子——”哈利有些抗拒快13岁的自己居然还被西里斯这样亲昵地对待，要不是病房里的另外两人还未睁开眼，他简直要钻进地缝去了。“飞天扫帚的主意是罗恩想的，还有，多亏赫敏引开了蛇怪的注意，而洛哈特缠住了蛇怪，我只是——”

　　他没说完话，大敞四开的房门外传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好了，邓布利多，我不想再听你那些狡辩！”一个平日只会让哈利想到“傲慢”这个词的声音，此时却满是愤怒和癫狂。“走着瞧吧，不用明天……今天、今天校委会就会让你从霍格沃茨滚蛋！”

　　“保持冷静，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的声音永远那样不疾不徐，甚至此时听起来还有些愉快。“或许我该提示你不要忘记自己在这件事其中产生的作用，你总不会想自己的儿子因此卷入舆论风暴，不是吗？”

　　牢牢抱着哈利的西里斯缓缓松开双臂，他转过头看向温妮莎，只留给哈利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哈利也一同看向她，他觉得自己是想说些什么的，比如解释一下马尔福只是被那个邪恶的日记本中的记忆附了身，而不是……

　　但是他的眼睛也因此撞入了温妮莎的那双眼。他在无数个白天和夜晚都见过那双温柔如湖水的眼睛，给了他无限的力量和爱意；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着心痛、忧愁，却也同时蹦窜出一股火苗。有那么一瞬间，哈利觉得那簇蓝色的火苗，能将这世间上的一切燃烧殆尽。

　　温妮莎突然站了起来，她爱穿的暗红色长袍被她的动作带动着快速翻滚，那一瞬间哈利几乎以为她的双腿完好如初——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消失在门口了。

　　西里斯拍了拍哈利的头，也跟着快步追出去，然后他便看见自己一贯温柔、得体的妻子冲着马尔福挥起了拳头，并把对面比自己高出近一头的男人打了个仰翻。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子！”马尔福马上从腰间抽出魔杖指向温妮莎。“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们有邓布利多庇佑——”

　　然而西里斯的动作比他更快，那个烦人的家伙还没吐出几个贬低的词语来，就已经被西里斯无声地除掉了魔杖。马尔福在那瞬间愣住了，张开嘴似乎想咒骂对方二打一，但温妮莎可没给他机会，紧接着又是猝不及防的一肘击中他的胸腹，然后又一肘击中了他的下颚——这次，他痛苦地躺下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哦！”邓布利多从温妮莎和西里斯身后走过来，将手里的眼镜布收好，再把眼镜架回到有些扭曲的鼻梁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擦个眼镜的功夫……”

　　温妮莎低声道了歉，转身又腾腾地走回哈利的病房。西里斯咧开嘴笑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能阻止母亲为自己的孩子发火，”他似乎是在解释，可表情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当然，我也不会阻拦我的妻子发脾气，不是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哈利才刚从床上挪下来扒住门框，只来得及从邓布利多和西里斯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点温妮莎的英姿，他的教母就已经分开两位男士重新走进病房，拉着他在床上坐下。这次，她终于平静了一些，用自己冰冷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张开嘴有些颤抖地问：“你……你怎么敢……”

　　“我已经没事了，”哈利安慰她。“你看，我只是有点背痛，就像西里斯说的那样，24英尺的高空，我和一条蛇怪搏斗，我完好无损！你看！”

　　他竭力做出一副骄傲的表情，甚至拍了拍单薄的胸脯，发出空空的声响。但是随即他就为温妮莎的眼泪所吓到了：“温妮莎，不，别……你别哭，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好好的，我就在你面前……”

　　温妮莎在哈利面前低下了她的头，她茂密的金发因搏斗又或是过于激烈的动作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但哈利诧异的是——他想，她就连西里斯在阿兹卡班受苦、整个英国魔法界都对她口诛笔伐时，恐怕都没有低下过头。

　　“对不起，哈利……对不起。”

　　“不，不，别说什么对不起！”哈利吓坏了，他紧紧搂住温妮莎的颈子，感受到了她的啜泣和自己肩窝的温热，忍不住磕巴起来。“我可没有害怕，我很坚强！我一直记着你和西里斯教过我的那些话，我有好好用反弹咒，有躲过好几次蛇怪的攻击！还有——”

　　“对不起……我明知道你面临的危险，却还是把你一个人留在了霍格沃茨……我不应该……”

　　“瓦妮，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西里斯此时也走了进来，把温妮莎扶起。他在病床前蹲下来，仰头诚恳地看着哈利：“我来说吧，哈利。瓦妮和我曾经约定好，不论何时总要有一个人在学校里陪着你。但是……她前段时间意外发现自己怀了孕，但因为曾受过黑魔法诅咒，圣芒戈建议她去做一套详细的检查。而在那之后，我们又在阿尔巴尼亚发现了伏地魔的踪迹——”

　　哈利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晕了头，他茫然地打断了西里斯的话：“什么？你说……”他看向温妮莎羞赧与愧疚交织的柔美面庞，带着点难以置信和自己几乎未能察觉的怒气：“温妮莎怀孕了，你们——你们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对不——”
　　“是的，哈利。”西里斯揽住温妮莎的腰，将她即将说出口的歉意堵在腹中。“我们，可能要有一个孩子了，如果……你愿意。”

　　看着西里斯那平日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此时却写满担忧的脸，哈利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或许流露出了一些，他一直藏在心里的恐惧与愤怒。

　　在刚刚那一瞬间，对于得知温妮莎怀孕这件事，他可耻地愤怒了。因为他可想见的，是自己的教父教母会对他们亲生的孩子更好，而忽视了对自己的关怀。

　　就像这次把他一个人留在霍格沃茨，独自面对那个奇怪的日记本、面对那只蛇怪一样。而他也会像从前被海格或是邓布利多又或者是该死的谁，将他寄放在德思礼家一样，成为布莱克家里多余的一员。

　　他应该愤怒的，因为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但是奇异的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生气的那一刻，胸口间那只装满令人作呕的嫉妒、恶意与愤怒的气球，突然就又被一根针戳破了。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刚刚那无名的、针对他们那尚未出世甚至还未成形孩子的恶意，是那样的丑陋而卑下。

　　他的父母从未抛弃他，他们爱他如斯，才会让伏地魔的魔爪最终未能带走他的生命。

　　海格、邓布利多也从未抛弃他，他们在噩梦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保护他未受到伏地魔追随者的伤害，并将他交给了德思礼一家，让他母亲的魔法得以延续。

　　甚至从最后的结果来说，德思礼一家也从未抛弃他，即便他们对他感到恐惧、厌恶甚至施以禁闭、欺辱，但他有一屋遮蔽风雨，有一口饭吃并平安地享受那栋房子带来的庇佑。

　　他眼前的这对夫妻，更是如此。

　　哈利的呼吸平稳了下来，然后他很快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当然愿意，你们已经为这个孩子起了名字吗？”

　　有关于孩子的话题并没有在这个病房继续下去，马尔福在走廊里叫嚷的声音实在过大，西里斯很快就站起身来出去处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而隔壁床上的洛哈特也先于罗恩醒来，他那双曾迷倒无数书迷与学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妮莎，仿佛要将她射穿一般。

　　“菲丝在哪里。”

　　哈利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位大人之间似乎有秘密要说，他借口要上厕所就挺着还酸痛的后背溜了出去，还不忘帮他们关好门。

　　然后，他站在走廊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那个还没来到人世的孩子，是否会分掉西里斯与温妮莎对他的关注了。他应该把注意力分散掉，比如思考赫敏的伤势怎么样了？德拉科·马尔福被那个邪恶的日记本附身晕倒，后来还吃了蛇怪一击是否安全？还有那个家养小精灵多比……

　　“哈利·波特！”

　　多比雀跃的声音就这样恰当地响起，哈利转过身，看到盥洗室门口正站着多比，和他举起双手奋力扶持着的小主人德拉科·马尔福。多比太瘦小了，拼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住马尔福不摔倒——哈利几乎想都没想就走过去接过了这个重担。

　　“放开你的脏手，破特。”马尔福的脸更加苍白、尖瘦，这让他猛然一瞧有点像浅金色的、或是银色的老鼠。哈利刚刚紧绷的心忽然间就放松了：“哦？放手？然后看你摔在地上？”

　　蛇怪在马尔福的腿上留下了一个毒牙洞，虽然此刻看上去似乎已经被庞弗雷夫人治疗的差不多了，但挽起的裤腿和裹着的绷带，却还是让哈利禁不住去回想那些马尔福在地下室里尖叫的片段。

　　他喊什么来着？哦对，“爸爸，我要死了！”哈利发誓，罗恩那时候笑来着。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但最终还是没笑出来：至少，马尔福还可以喊声“爸爸”。

　　“放手！”

　　就在他走神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最里面的独立病房。马尔福好像是终于想起自己有手来着，用力甩开了哈利，扑通一声坐在床上。“现在你可以滚了！”马尔福怨毒地盯着哈利，仿佛在他腿上留下一个洞的人是他一样。“滚出去，你这个被人丢来丢去的拖油瓶！”

　　哈利身体的反应快过了自己的大脑，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左手已经揪住了马尔福的衣领，高高举起的拳头几乎就要落下去揍歪马尔福的下巴。是什么让他从盛怒中回过神呢？

　　是一阵沉闷的、头撞在地板上的声音。

　　“多比该死！多比该死！多比不能阻止哈利·波特！但多比也不能让小主人受伤！多比——”

　　“够了，多比！”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喝止了多比，然后这两个声音的主人继续怒视着对方。在多比捂着自己的脑袋哽咽的同时，哈利慢慢松开了马尔福的衣襟，看着他浅色的脑瓜顶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道：“我不是拖油瓶。”

　　“哦，得了，破特！”马尔福嬉笑道。“我可都听见了，内亚姆楚和布莱克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你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寄住在布莱克家的小可怜——”

　　“在西里斯蒙受冤屈、困于阿兹卡班的那些年里，温妮莎用尽许多办法，都未能让他有所动容，除了我的消息。”哈利看着对方错愕的神情，憋在心里的话渐渐顺滑地从嘴里溜了出来。“这世上如果有人会比西里斯更爱我，那么就只有温妮莎一个人而已。”

　　“他们不是你的父母。”马尔福阴沉着脸说。“他们根本不会像疼爱自己孩子那样疼爱你，破特！别做梦了，从那小崽子出生后开始，你就会被抛弃、被遗忘、被忽视——”

　　“伏地魔的那个……记忆碎片？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鬼东西，对你造成的影响似乎真的有些大。”哈利带着几分怜悯地回答道。“马尔福，赢不过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你应当清楚，你的父亲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不再爱你了。”

　　或许是他戳破了马尔福藏在心底的那点秘密，马尔福的脸先是骤然惨败，然后便倏地一下红的像是快熟烂了的番茄。“闭嘴！”他磕巴了好几声才把这句话说全。“我才不是和你一样，需要——需要——”

　　“他们很爱你。”哈利没理会他的恼羞成怒，只是轻声说道。“我醒来的很早，我想你应该也听到了，你的父亲因为你受伤这件事有多生气。让我猜猜，”他拿起马尔福床头桌上的那本日记，透过日记正中蛇怪毒牙留下的那个洞，哈利能看见地板上马尔福脱下的袜子。“这鬼东西是你父亲塞进金妮坩埚的，是不是？在对角巷，他与韦斯莱先生打架的那一天。”

　　马尔福一言不发，似乎这样就是无声的抗议似的。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绝不会告诉你甚至也不会让你触碰。但是你很聪明，能猜到他塞给金妮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货，于是在我发现它的不对并准备将它交给教授时，你让多比对我下了手。”

　　多比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对不起，哈利·波特，对不起，多比不想这么做，多比后来用叉子叉自己的手，多比用左手打了那个响指——”

　　哈利温和地制止了多比想要继续自残的行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随后他翻开日记本，里面原本会浮现字迹的纸页已经被毒液侵蚀的斑驳发皱。“你拿到了日记本，叛逆又或者其他什么，你翻开了它，然后……你被他诱惑了。”

　　“住口……”马尔福有气无力地制止道。“不要用你那没有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去揣测我的经历！”

　　“你以为那是你的……眷顾？”哈利斟酌着选了一个褒义词。“它理解你的痛苦，教给你新的能量，或者可能允诺了你一些其他的……条件。于是你把自己卖给了他，为了荣誉，或者是父亲的肯定——”

　　“够了！住口！”马尔福咆哮起来。“你给我闭嘴！”

　　“但是你看到了，”哈利镇定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马尔福挥舞的手臂。“你被他伤害了，不得不做了许多错事，你差点丢掉了性命去帮助一个大魔头复活……马尔福，趴在地下室的污水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看到你的尸体时会有多么难过。”

　　马尔福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弯折起来，团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

　　“我没有什么比你更强的，如果你是想要这个伤疤，那我可以给你。”哈利摸了摸自己额头的闪电疤痕，这玩意在昨晚地下室的激战里、在过去一个多月蛇怪横行的时间里，有几次短暂、灼热地刺痛过他的神经。“但是你要知道，获得这疤痕的代价是失去疼爱你的父母，失去你的所有家人，从小到大生活在厌恶你的亲戚家中，被你的表哥嫌弃、侮辱、打骂。”

　　“然后我才能站在这里被人，‘敬畏’？又或者，‘尊敬’？哦，得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这鬼东西。”

　　“如果没有西里斯，没有温妮莎，今天站在这里的可能就只有你我的鬼魂了。”

　　“不是你羡慕我、和我攀比，而是我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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