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三十四粒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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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知道西里斯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当他在摩托车的挎斗里睡着之后，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的外祖母笑眯眯地看着他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对西里斯笑。也许只有西里斯和梅林才知道，哈利的笑容看上去和詹姆有多像，像到西里斯恍惚间差点把自己绊了个跟头。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借口要出去好好收拾一下摩托车，就把哈利和老伊万斯夫人留在了屋内。
伊万斯夫人住在一家设备中等的养老院里，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哈利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不免有些好奇，到处看看摸摸，偶尔还问上两句。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和伊万斯夫人见面了，而一年多以前，他也不过是每年和这位老夫人相处两个月而已。坦白来说，生疏自然是难以避免的，但好在存留在哈利记忆里的、那些来自伊万斯夫人给予他的温暖，以及现在挂在这位老人脸上的笑容，都让他很快地驱散了心中的忐忑。
“那么您在这里也能喝到下午茶吗？”哈利看到小柜子上用玻璃罩子罩住的茶具时问。“这里也会提供甜点？”
“很遗憾，我的宝贝儿，这儿可不是那种度假式的养老院，他们一天只提供两餐饭。”伊万斯夫人坐在轮椅上，轻轻拍着哈利的小手。她的手心有一点粗糙，但是既干燥又温暖，哈利还隐约记得这双手在自己小时候给他洗脸时的触感。
“可是您这里有茶具，”哈利指着那套漂亮的茶具说。“它们看上去要比佩妮姨妈家的还要体面，这是佩妮姨妈送的吗？”
“不，不是。”伊万斯夫人再度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下，但立刻又变得更加温柔。“这是温妮莎送的，她真是个好孩子……”
“温妮莎？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妮莎？”哈利惊讶不已。“温妮莎也来看过您吗？”
“当然，她经常来看我，每次来都会带些茶点。她知道我喜欢柠檬派，每次都做好了带来，吃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伊万斯夫人说起温妮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更深，她摩挲着哈利的头顶：“你喜欢温妮莎吗？”
“喜欢！”哈利重重地点头。“她对我很好很好，就像——就像——”他吞了吞口水，有些黯然地说：“就像妈妈。”
伊万斯夫人摩挲着哈利的手有一丝停顿，然后她用轻柔缓慢地语调问：“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哈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向伊万斯夫人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现。
“你今天和别人打了架？”
哈利的嘴巴撅的老高：“西里斯和您告状了？”
“傻孩子，”伊万斯夫人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着说。“就算他不告状，我也能看到你眉骨上的肿块，还有，你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嘴角疼吗？”
哈利立刻捂住脸不说话了，只敢从指缝里偷偷看他的外祖母。
“因为什么？”
哈利的眼泪绷不住了，滚珠似的顺着掌边流进袖口。他慌乱地抹着眼泪，一边抹还一边嘴硬地说：“没什么，因为他们——他们——”
伊万斯夫人的手温柔地帮他擦掉下巴上的泪水，哈利所有的坚强仿佛都在那一刹那全部被夺走。他怯懦地抓住伊万斯夫人的一根手指：“外祖母……”
“怎么了，哈利？”
“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怪物？”
伊万斯夫人愣了一下，嘴唇颤动了半天。哈利见状吓坏了，泪珠噼里啪啦地落到衣服上：“外祖父真的是被我诅咒了才去世的吗？我的父母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才出了车祸？还有、还有您，您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才要坐轮椅，才不能够再和我生活在一起了？”
小哈利的发问似乎让伊万斯夫人很不高兴，她紧皱着眉头：“是谁和你说这些的？佩妮？还是弗农？或者说还有达力？”
哈利紧紧闭着嘴巴，似乎只想要伊万斯夫人的答案。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我的错。”伊万斯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佩妮一直因为我更疼爱你的妈妈而感觉到别扭，弗农和达力又一向和她一条心……”她再次摸了摸哈利的头：“抱歉，哈利，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抚养你。”
哈利张了张嘴嘟哝：“这不是您的错，西里斯说您的年纪大了……”
“你的祖父虽然是你出生后去世的，但是他沉疴已久，那还是在工厂工作时落下的病根。知道他得病的时候，你妈妈还是个一提‘波特’就要皱鼻子的小姑娘。至于我……”伊万斯夫人笑了笑。“我也没有被你诅咒，反而却被你保护了。”
“被我保护？”
“对，被你保护。”
“我不懂。”哈利茫然地说。“佩妮姨妈说我那时候只有四岁。”
“对，你那时候只有四岁，所以我需要把你送到幼儿园去。那天早上下了雨，把你带出门真是个巨大的挑战……”伊万斯夫人陷入到回忆当中。“我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你吵着要快点走。街上的车不多，路边停的车也很少，我们穿着雨衣，你在水坑里踩着水……”
“路过一辆车的时候，我不小心弄掉了你的包。包脏了，我停下来收拾地上的东西，你却不论如何不允许我停下来，用力拉着我往前。”
“我从没想过你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没注意就被你拉着向前走了好几步。当时我很生气，怪你不够听话。可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刚刚那辆车就发生了爆炸……”
“爆炸？！”哈利吓了一大跳。“可是——可是佩妮姨妈告诉我是车祸！”他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伊万斯夫人的手：“那、那您的腿……”
“我的腿？”伊万斯夫人拍了拍该在膝盖上的毛毯，无所谓地笑了笑。“如你所见，成了这个样子。毕竟年纪大了，恢复起来着实困难，再加上潮湿和阴冷……我得感谢轮椅的发明人，虽然现在不能行走，但好歹还能够移动。”
哈利难过地看着伊万斯夫人的腿：“我想那一定很疼。”
“疼没什么，我倒觉得不错。”伊万斯夫人乐观地回答。“比起死亡，疼要显得轻松多了。”
哈利还是难过地抬不起头。
伊万斯夫人再次摩挲了两下他杂乱的头发：“所以你明白吗，哈利？如果当时没有你，我可能早已经安息在教堂的墓地之中了。你不是怪物，也没有被诅咒，更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厄运。正相反，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今天才能够坐在这里，能够和你说话。哈利，你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你正视它、善用它，它就能够帮助你化险为夷，帮助你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真的吗？”哈利有些兴趣缺缺地回答，他黑色的小脑瓜耷拉着，脸上干涸的泪痕和青肿互相呼应，让他看上去像只小花猫。“如果我真的有神奇的力量，那么为什么没能够救下爸爸妈妈，也没能阻止弗洛拉掉下树枝呢？”
“那也许是因为你还小，这种力量还不够强大。”伊万斯夫人换了个姿势，把哈利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我听布莱克先生说了，你是为了让弗洛拉和你一起拿回飞机才带她爬上了树，是不是？”
“嗯。”哈利把头埋在外祖母的怀里，老人身上熟悉的洗衣皂味道，勾起了他脑海中的记忆，让他安心了许多。
“所以你的本意是为了让她快乐，而不是伤害她不是吗？”
“是的，但是她还是——”
“哈利，”伊万斯夫人捧着他脏兮兮地小脸，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在我今天没有和你讲我手上的真正原因之前，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不是吗？别人评判这件事也许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并不能够改变你的初衷。的确，现在弗洛拉看起来是因为你受了伤，但是你为何不等待她醒来后亲自去问问她，并向她道歉呢？你要做的是面对你所做之事的后果，承担应有的责任，而不是因为他人的评价迷失了方向。你是你，不是别人，旁人的评论可以作为参考的对象，但不能成为你唯一的标准。”
哈利愣愣地回答：“外祖母，我好像没有很懂你说的话……但是我明白，你是叫我等弗洛拉醒了之后和她好好道歉，请求她原谅我是吗？”
“还有呢？”
“还有……还有不要理会他们说我的话？”
“是，就是那样。你听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怎么去做就好。”伊万斯夫人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愉快地拍了拍手：“那么，现在我们来做些高兴的事吧——如果你想看看你妈妈的照片？”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摊开，哈利尖叫着扑了过来，却又忽然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半天不肯放下双手。
“我不敢看。”哈利嗫嚅着。“我、我不敢……我来之前说了、说了不好的话，西里斯说我是在、是在……”
“别害怕，哈利。”伊万斯夫人温柔地说道。“只要你知道自己的错处并能够改正过来，你的父母永远不会责怪你。来，看看吧。”
哈利犹疑了下，最后终于还是放下了双手。他看到伊万斯夫人膝头摊开的那本相册上，一个有着火红头发的女人正依偎在一个有着乱糟糟黑发的年轻男人怀里，而那男人抱着一个正在吐泡泡的婴儿傻笑着。
“看，这是你的父亲詹姆，他是个活泼有趣的青年，虽然有的时候讲的笑话只有你母亲会笑。”伊万斯夫人点了点照片上詹姆的手。“看，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西里斯也说我们长得很像……”哈利又兴奋又难过。“看啊外祖母，我们全都戴着眼镜，我们的头发一样又乱又多！”
“你们还有一样的脸型和身材，这孩子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吃不饱饭。”伊万斯夫人比了比哈利单薄的身形。“你被送到家里来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惆怅，因为你无论每餐吃多少东西，也总是很难长胖，少吃一点就会立刻瘦下去，不像是达力……”
“这就是我的妈妈了？”哈利指着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她真好看。”
“哦，我们也这样认为。”伊万斯夫人点头应和着。“莉莉继承了我的全部美貌，至于佩妮，非常遗憾……可能只有一半。啊，看莉莉的眼睛，你们都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他们遗传自你的外祖父、莉莉的父亲。”
哈利摸了摸照片上莉莉的面颊，她的笑容即便越过了近十年光景，也从未褪色。
“哈利，你要知道你的父母非常爱你。”伊万斯夫人凝视着哈利额头上的那道疤痕缓缓地说。“无论他们在哪，无论他们是生者还是已经逝去，这份爱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我知道，”哈利痴痴地看着照片上他没有记忆的父母。“虽然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也不记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我看到他们就觉得很亲切、很亲切。”他忽然抬起头，充满希望地问伊万斯夫人：“我可以带走这张照片吗，外祖母？看到这张照片就好像爸爸妈妈还陪着我，而且我保证会好好珍藏的！”
伊万斯夫人笑了笑，随即又摇摇头：“恐怕不行，亲爱的，我只有一张你们三个的照片。”
“可是、可是……”哈利咬咬嘴唇，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更应该拥有这张照片的理由，但是几秒种后他还是放弃了。“好吧，”他泄气地说。“您应该留着这张照片，虽然我……”
“但是我可以给你另外一样东西。”伊万斯夫人挪动轮椅，从更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面镜子。“镜子？”哈利奇怪地问道。“为什么给我镜子呢？”
伊万斯转动镜子，使得哈利能从镜子当中看到自己。“镜子里有什么？”伊万斯夫人问。“我年纪大了，眼神不是很好。”
“镜子里有我。”哈利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你是什么样子？”
“我？我是……”哈利挠了挠头。“我、我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嗯……我的眼睛是绿色的！我妈妈的眼睛也是绿色的。我有一个不长的鼻子，还有一个嘴巴，他们都和我爸爸很像。还有……对了，我还戴着一副眼镜！”他忽然高兴起来。“我戴着一副眼镜，我和爸爸的眼镜都是圆形镜片的！”
“很好，非常好。”伊万斯夫人充满鼓励地拍拍哈利的头。“所以明白了吗，宝贝儿？你的身上有你父母的一部分，你的存在也有你父母对你的爱的功劳。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做有意义的事，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你的父母就会永远陪着你，他们永远都会在你的心里。”
哈利这天没能赶回去看他最喜欢的动画片，因为他在养老院消耗了整个下午和晚上，直到他趴在伊万斯夫人的床上睡着为止。西里斯谢过特别允许他们待到晚上院长后，用毯子把哈利裹好抱起，准备把他送上挎斗摩托车送回家。
“今天谢谢您了，伊万斯夫人。”西里斯临行前和伊万斯夫人告别。“哈利看起来很快乐。”
“我也应该对你们道谢才对。”这位老人面容恬静，安静的时候，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芳华。“当年要不是温妮莎及时赶到，我可能在没看到哈利之前就已经死于‘瓦斯爆炸’了。这么多年来，也是温妮莎经常来看我，陪我这个老人聊聊天……后来还有你，多亏你和温妮莎照顾哈利。我的身体不行了，对佩妮又不能要求过多……他们对哈利不够用心，归根结底也是我们当初太过偏心，希望你……”
“只要小德思礼不要来招惹哈利，我很乐意离那家臭虫远些。”西里斯撇了撇嘴。“当然，这不是对您的蔑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常带哈利来看你的。”
“那么你们还准备瞒着他吗？”伊万斯夫人没有在意西里斯的失言，而是担忧地问。“他越来越大了，我记得莉莉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西里斯摇摇头。“我还要和温妮莎商量一下……一旦告诉了哈利他的真实身份，就意味着一定要和魔法界接触，而那势必会影响哈利的成长。”他看着睡梦中露出笑脸的哈利，忽然又笑笑道：“不过，也许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有您今天对他说的话，他大概也会慢慢成长吧。”
“我老了，不能够一直陪着他……但也许莉莉和詹姆会守护他的。”
“我们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第106章 三十四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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