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追杀令》姬游游

12、婚礼

　　斐越新婚，按照习俗鲁师傅要给他随份子，虽然斐越说不要，但是颜清秋和鲁师傅都知道，习俗是不能少的。

　　鲁师傅虽然没有向颜清秋诉苦，但是颜清秋明白，这笔钱，他是拿不出来的。

　　那一日埋雁青的时候她就留下了雁青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可以证明她身份的通行卡，颜清秋去帝国银行查了一下，雁青账户里只剩下不到一万金龙的财产，但是她做A.D的军官将近三年，根本不可能如此一贫如洗。A.D工资每月七万通行货币，换算成金龙，按照现在的兑换比例，至少也有三千多金龙，这些钱三年足够她买一套帝都中心的房子了，就算是撑面子的开销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就这么……

　　全部消失了。

　　十四万金龙，322万通用货币，都去哪里了？

　　她本来只是想调查一下雁青的财产状况，但是竟然发现，在雁青的遗嘱里，继承人就是颜清秋和鲁师傅。

　　这一点是颜清秋万万没有想到的。

　　雁青死了，她账户里最后的钱，就自动一半归到了颜清秋名下，而另一半归到了鲁师傅名下。

　　如果雁青真的如此重视他们，到底为什么她从来不寄一封信回来？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是邮局扣下了她全部的信件吗？

　　确实，跳蚤窝是帝国的阴影，这里的人没有身份，不被允许使用电子货币，所有的交易只能靠纸币完成，于是贫民窟日复一日贫苦肮脏下去，上流社会却越来越富有尊贵。斐念账户里没有任何她的消费记录，这些钱全部被她取出来，然后……

　　消失了。

　　颜清秋实在是想不通雁青到底做了什么，只能把她账户里剩下的钱全部取出。她用这些钱给鲁师傅解决了燃眉之急，又把剩下来的钱包了红包，准备用作斐越婚礼的开销。

　　她回到家里装这些钱的时候，十三就坐在井沿上，晃着双腿，专注地看着颜清秋的每一个动作。她有一个小小的爱好，就是总喜欢歪着脑袋看着别人，然后再模仿别人的模样来玩。

　　颜清秋只要看见她歪头，就知道她马上要学自己的样子，不仅觉得好笑。

　　果不其然，十三从井边上跳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开始模仿鲁师傅的模样，拄着一根木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又转向颜清秋，学她的干净利落。

　　鲁师傅的行动缓慢和颜清秋的做事果断形成鲜明的对比，奈何她无论学谁都是惟妙惟肖，逗得颜清秋哈哈大笑。

　　鲁师傅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瞥了正在学人模样的十三一眼，看向颜清秋，道：“我们该走了。”

　　他身上换了一件崭新的衣服，就连那一双机械腿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颜清秋把十三从井边上抱下来，笑着说道：“我们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跑，乖乖留在家里好吗？”

　　十三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抬起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跳蚤窝里的每一个人都讨厌她，除了颜清秋愿意将她收留。

　　于是，她恋恋不舍地抓住了颜清秋的衣角，揉在手心里，小声问：“你会回来的对吗？”

　　颜清秋怔了一下，这是这个孩子唯一一次出声和她说话。

　　声音婉转悦耳，像是一只小鸟。

　　颜清秋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对，我会回来。”

　　十三抓紧了颜清秋的手，不舍得拉着她，担心颜清秋听了明灵明瞳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难过地问：“你保证吗？”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颜清秋被她抓着手指，露出笑容来：“我保证。”

　　十三伸出小小的手，对着颜清秋探出小手指，又说：“那拉钩哦。”

　　颜清秋觉得她的声音分外好听，于是便认真地和她拉钩，又说：“你也要保证，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乱跑，乖乖待在家里不许出去。”

　　十三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郑重地点头。

　　她将怀里的小树枝又一次掏了出来，用小石子在上面刻了三圈，仔仔细细，刻了一遍又一遍。

　　颜清秋探过头来看，问道：“刻这个做什么？”

　　十三没有抬头，只是认真地说道：“约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颜清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扶着鲁师傅缓慢离开了。她经过门口前摇了摇手里的钥匙，忽然转身抛给坐在井边上的十三：“钥匙给你，不许乱跑！”

　　十三愣了一下，怀里抱着钥匙，一瞬间出神。

　　拥有了钥匙，就意味着她成为了这里的主人，而不是寄人篱下的客人了。

　　十三将钥匙紧紧地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

　　约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静静地想着。

　　————————

　　颜清秋和鲁师傅走到跳蚤窝的人最多的那条街上，一派喜乐喧天的热闹气氛，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穿着红衣的斐越和他那带着红盖头的新婚妻子，而斐念身上也穿着一条全新的红色小裙子，红扑扑的脸蛋害羞地扑进斐越怀里，那副好看的模样令人心颤。

　　欢笑声盈满了贫寒的街道，食物的香气从屋子里飘了出来，斐越牵着妻子和女儿的手喜滋滋地进屋，正要邀请客人进入屋子里的时候，忽然一眼瞥见了一边的颜清秋，立刻骄傲地大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他说着，忽然冲了上来，抓住颜清秋的大声道：“我们清秋可是A.D里面厉害的刺客，以后要当军官的！”他脸上露出那种得意的笑容，仿佛飞黄腾达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拍着她的肩膀开玩笑道：“你们以后可别惹我，我有清秋撑腰的！”

　　一阵哄笑声响起，周围人越笑越厉害。

　　颜清秋笑得极度勉强。她深知斐越性子老实，时常受人欺负，加上他是个克妻的命，这次请她来就是想从此摆脱被人看不起的境地，但是这些欢笑着的人里，除了颜清秋自己，没有知道她已经被开除了。

　　她环视周围这些在她生命最苦难的时候给予她温暖的人们，那一瞬间心中涌起想要保护他们的欲望，但是无力感深深地袭来，让她涌起一阵痛楚。

　　颜清秋勉强地笑着，把怀里的红包塞给斐越，笑道：“等小念什么时候嫁人了，我给你包一个更大的。”

　　红包很薄，看上去和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斐越接过来的时候 ，下意识一怔，脸色变了变，把颜清秋推进屋里去，有点吃惊地说：“你给的是一沓金龙？”

　　帝国的通用纸币最近正在贬值，但是金龙的价值也随之水涨船高，斐越下意识打开里面包着的钱，怔了好久：“这么多怎么行？我……”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外面正在哄闹的人们忽然笑着闹着涌进来，有人把新娘子抬起来，伴随着一阵乐声和笑声送进了屋子。因着斐越脾气好的缘故，这场婚礼格外热闹，整个跳蚤窝如同过节一般喧嚣。

　　颜清秋说：“就当给斐念的学费了。她如果不进入正式院校读书，就会和我们一样终身没有身份，永远只能躲在暗处不得见人，到头来最好的选择就是被送进A.D当刺客卖命。我们都清楚，斐念这种温柔的孩子是永远不会被A,D选中的，与其把她变得残暴出去送死，还是让她读书的好。”

　　斐越抓紧了手里的一摞金箔，在还与收之间左右徘徊，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收下了……”

　　说着，忽然抱了抱颜清秋，低声道：“谢谢你。”

　　斐念站在一边，看着这里的两个人说话。她从小就懂事，见父亲说谢谢，也跑过来想对颜清秋说谢谢，可是她天生害羞，又把脸埋进父亲坏里去，怯怯地露出一只眼睛来望颜清秋。

　　她在父亲怀里趴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跃到一边的石头上，踮起脚尖，亲吻了颜清秋的下巴一下，然后迅速地跑开了。

　　这时候，双胞胎也被父母带来，这一下斐越家里是彻底闹翻了天，笑声伴随着音乐声，几乎从高墙之上传到外面去。

　　那一刻，帝国的阴影里，充斥着光明。

　　——————

　　不远处，鲁师傅的家里，十三坐在井沿上，摇着腿，静静地看着手心里的小木棍。

　　这世上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连最肮脏、最下贱的地方，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因为有人愿意敞开大门迎接她，并且给她家里的钥匙。

　　十三把钥匙捂在心口，仿佛感受到温暖的气息一般，低低地笑了一下。

　　约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她对自己说。

　　和别人有了约定，就像和世界有了牵连，她不再是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这时候，墙头忽然传来声音，吓得十三立刻回头去看，却发现是佐伊矫健地翻墙而入。

　　十三还以为是来了坏人，看见佐伊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佐伊敏捷地落地，几乎是暴怒地大踏步走来：“你为什么来这里？”

　　十三被她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前天还和颜悦色的佐伊忽然变了脸色。

　　佐伊猛地一拳打在她脸上，怒道：“喂，你明明被光明神殿追杀，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祸害别人？你知道你这样会害死这里全部的人吗！”

　　十三整个人被打懵了，茫然看着佐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和人沟通有障碍，现在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是颜清秋，此刻张了张嘴却无力辩解，焦急地把手心里的钥匙给她看——这个是颜清秋给她的，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有人愿意接纳她的。

　　十三开始害怕，人的心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就会变得脆弱，她试图去依赖谁，于是快速向门口跑去。

　　颜清秋就在不远处，他们在举行婚礼……

　　刺耳的喜乐声传来，十三那一瞬间如坠冰渊，痛苦地踉踉跄跄跑着。

　　然而，她还是被佐伊追上，惊慌的眼睛对上了佐伊那双碧色的眸子，那眼睛里的斑点令她难受。

　　佐伊强忍着打人的怒气，扯住了十三的领子，道：“趁着你还没害死这里所有人，跟我去光明神殿，立刻！”

　　十三拼命地挣扎着。她虽然小，但是深知光明神殿追杀混血，要是被送进了光明神殿一定会成为祭品的，她才不要去！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是外面喜乐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令她心痛如绞。

　　十三紧紧抓住了井沿——她答应了颜清秋要回来的！她答应了的！

　　像佐伊这种凶狠的人，一定不会明白的，承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颜清秋回来找不到她，一定会失望。

　　这时候，十三猛地看见那墙头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带着厚重黑眼镜的男孩，那个男孩举起手里破碎的相机，做了一个拍摄的动作，讽刺一般地看着这一幕。

　　十三抓了狂一般想要辩解，她拼命地给佐伊指那个身后正在恶毒笑着的男孩子，可是佐伊抓住了她的领子，等转过身去的时候，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已经不见了。

　　为了不让十三继续挣扎，佐伊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把她打得昏迷过去。

　　十三在婚礼的乐声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堕落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佐伊本来不想对她出手太重，可是这孩子实在是挣扎得太厉害了，不能让她把外面的人招来。颜清秋那个死倔的家伙，估计被这孩子害死了都不知道。

　　在佐伊的世界里，万物只有两极——她要保护的，为了她试图去保护的而被伤害的。

　　佐伊看着那枚从十三手里脱落的钥匙，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但是她还是拎起了十三的领子，把她抗在肩上，在悠扬的喜悦的歌声中，把这个生来孤寂的孩子带离了这个唯一给了她立足之地的狭小巢穴。

　　而那破碎的相机后面，脸上缠着绷带的少年则透过厚重的镜片，眼角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蠢货。他没有出声，冷笑着咧开了嘴角。

　　你不是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吗？我现在让你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