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34、第三十四章 春猎

　　春猎的时候，时家人都去了。

　　时寒启圣眷正浓，皇恩深重，最爱骏马宝刀，皇帝投其所好，赏赐了不少名驹，将军府还有一个专门的跑马场。受父亲的影响，时家的孩子很小就开始挑选小马驹养了起来，连最文静的时锦容都有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是谢氏亲自选的，温顺安静。

　　可是时锦浓不喜欢马，她喜欢驴，一头青皮大眼花了陈富三千两银子的天价毛驴。不管它身价几何，它始终是头毛驴。刚开始在马棚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毛驴不知是闲的还是自卑的，一直不爱动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些骏马，郁郁寡欢。

　　侍弄它的小厮着急上火，他没有养驴的经验，生怕把三姑娘的宝贝坐骑养死了，急忙告诉管事。
　　管事思索片刻，老神在在地凑到小厮耳旁这般那般。小厮听了，回去饿了毛驴三天，只给水喝，毛驴饿得眼都绿了，再不耍小性子，成天跑到草场撒欢，这里蹭蹭那里挨挨，除了时寒启那匹久经沙场的大黑马它不敢惹，几乎把所有的马给流氓了一遍。草场里那些绅士小姐们一闻到它的味道便纷纷跑了，这毛驴也得意，整天昂着脑袋叫唤，叫得十分难听。

　　时锦浓给这驴取了个名字叫“圆圆”，时寒启夸女儿会取名，团团圆圆好兆头。

　　时锦容不理她爹，转头问时锦浓，时锦浓眨眨眼：“因为它的屁股很圆！”

　　时锦容……时锦容没什么好说的，面无表情。

　　猎场营地里，一群小破孩儿指着这头油光水滑，得意洋洋的毛驴哈哈大笑的时候，时锦容也是面无表情。

　　不管什么东西，时间久了就有感情了，养驴的小厮也对这日夜相对的破锣嗓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见其它的马匹都有副漂亮的马鞍，想着这驴怎么也是要参加春猎的不能太寒酸，也偷偷做了一副缩小版的，红彤彤的布黄澄澄的流苏，高调得和它嚣张的驴脸有得一拼。

　　“容容，真的不能把它背上的……拿掉吗？”老实孩子时清微一脸羞耻，纠结地问，已经有好几个人问他这驴是谁家的了。

　　“不能，谁碰它踢谁！”时锦云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她刚跑完马回来，气还没喘匀，手里提了一只兔子。她穿了一件红色的骑装，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当然，谢氏不允许她单独骑马，方才是时清阑带着她。

　　“咦，大姐你和二哥比完了？谁赢了？”

　　“当然是我和大哥！大舅舅的骑术本来就比不过大哥，而且清雅非要射头鹿，结果鹿跑了不说，大舅舅差点没摔下来！”她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

　　时锦容皱皱眉头，道：“这也太危险了，大舅舅好玩，二哥也爱刺激，他们不能同乘一骑。”

　　时锦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她看见时锦容一脸严肃，便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说道：“好啦，小管家婆！小小年纪的别管那么多，疯玩去吧，跟浓浓一块儿捏泥巴去！”

　　看着一边跑跑闹闹的四个小孩儿，时锦容生无可恋。

　　时锦云笑了笑，招呼道：“浓浓你们过来，看我捉到了什么？”

　　时锦浓，时锦珑，赵缨和褚祎闻声跑了过来，看见她手里灰色肥硕的兔子，都睁大眼睛“哇”了一声。

　　赵缨一把握住了兔子有力的后腿，褚祎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的耳朵，惊奇地笑了。时锦珑和它大眼瞪小眼，时锦浓的反应最奇怪，她倒退两步，皱了皱鼻子。

　　“浓浓，不喜欢小兔子？”

　　时锦浓捂着鼻子：“它好臭！”

　　好吧，野生的兔子，也不指望它爱干净，于是时锦云说道：“那好吧，下次给你找个不臭的，这只这么肥晚上烤了吃了！”

　　此话一出，除了时锦容和时锦浓，在场的小孩儿都惊恐地望着她。

　　“大，大姐，你好残忍……”时清雅深吸一口气，弱弱说道。

　　“哦？那待会儿你可别馋。”时锦云笑了。

　　时锦浓咬着手指，两眼放光：“姐姐、姐姐我要吃O(∩_∩)O~~”

　　善良的褚祎不忍地嘟囔：“放了它吧……”

　　然而他到底没有鼓起勇气要这只兔子。

　　那边时寒启派人来叫孩子们看今天打的猎物，什么獐子小鹿，野兔山鸡的都是小型猎物，今天是春猎第一天，大家走得不远没遇到什么大的动物，倒是上午皇帝射中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为这次狩猎开了个好头。

　　小孩子一窝蜂跑了过去，时锦浓小短腿迈得最欢，眸子里迸发出对食物的热情，她牢牢记住了时清雅随口说的一句话：“管它是什么，先射一箭再说，反正都是吃的……”

　　都是吃的！

　　“浓浓慢点。”时锦容没有办法，跟在她后面，三岁的孩子操着她娘三十岁的心。

　　时锦云在原地看得直乐，回京之后，容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看什么呢，锦云？”大公主走了过来，问道。

　　“看容容和浓浓，真可爱！”时锦云也不行礼，随意得很。大公主和时锦云在江南的时候就非常要好了，大公主对时锦云甚至比对她嫡亲的妹妹二公主还好，时锦云也不因她的身份而存有别的心思，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大公主很欣赏。

　　“浓浓呀，”大公主也笑了，说道：“你们回来之前啊，我在宫里见过你这小妹妹一面，又乖又萌，可爱极了！”

　　“是啊，她和容容一起，一模一样的小脸，一个正经，一个囧懵，看着能乐上一天！还有，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那才叫好玩呢！”

　　时锦云取笑起妹妹来毫不客气，和好友说了许多笑话，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兄弟姐妹多了就是好玩儿！府里有这么小的孩子才有意思，不像我们家那些，那可称不上是孩子了，心思多着呐，一点都不可爱！”大公主摇摇头，一脸惋惜，说起皇家事来，也不避她。

　　时锦云也很直白，还打趣道：“环境造就人才嘛，皇家不就是从优选拔吗？淘汰制的话，当然要多长两个心思，哪有时间让你天真？”

　　“也就你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大公主无奈，对时锦云也是很羡慕，她也想有全心疼爱的弟弟妹妹，可惜她嫡亲的弟弟是诸君，君臣之别大过天；而她嫡亲的妹妹却……

　　“我也只敢跟你说罢了！”时锦云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身居高位身不由己，你得到多少就会相应地失去一些东西。

　　“唉……”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这兔子是你捉的？”大公主换了个话题。

　　时锦云兴致勃勃地把她和时清雅的比赛说了：“比完了，清雅还不服，说是大舅舅技艺不精，要大哥带他才行！”

　　“看不出谢大公子也有不擅长的事，他不是习武之人，这也怪不得他。”大公主低头笑了，语气也柔软下来。

　　时锦云知道她对谢拂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却无权置喙，只说：“大舅舅被下了面子也不恼，直夸大哥，还说要留着肚子等着外甥的孝敬……”

　　满眼的绿林细叶，微风飒飒，御林军威风凛凛守在猎场，旗帜招展，在山林间又是一抹亮色。
　　一棵大树下，与大公主穿着相似骑装的少女直直地盯着相谈甚欢的时锦云和大公主，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二公主。”她身后，时锦心走了过来，低声说：“我已经做好了。”

　　二公主收敛了心神，心不在焉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

　　“还有……”时锦心犹豫道，小宋氏私发利钱牟利的事被人揭发了，证据确凿，连时寒栋都生了气，官府那边不好交差，时锦心没有办法，只好求到二公主这里来。

　　“行了！我会帮你摆平的，不过，要再出什么乱子我可不管！”二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

　　时锦心得到保证安心走了，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毕竟是金枝玉叶脾气坏点也理所当然。

　　二公主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心里郁气难平，想了想，展开一个笑容来，走了过去。

　　“皇姐，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她亲昵地挽着大公主的手臂。

　　时锦云笑容收了收，弯腰行礼：“二公主。”

　　二公主笑道：“锦云不必多礼，你跟皇姐这样要好，还跟我客气什么？”

　　“礼不可废，这里人多嘴杂，留下话柄可不好。”时锦云淡笑，面对二公主她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皇姐，方才皇弟捉住了一头鹿，咱们也去瞧瞧吧！”

　　“好啊，锦云去吗？”

　　“不了，我往那边走走。”时锦云笑着看她们离开，无奈地吐了口气，这二公主真的很奇怪……
　　时锦云不知不觉走远了，她意识到该原路返回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而远处的草丛里却传来声响。

　　“什么东西！？”她走近了两步，那草丛忽然不动了。

　　时锦云猜想大概又是什么狐狸兔子之类的，也来了兴趣，从身后抽出箭射了过去。

　　眼看一击必中，变故徒生，一粒石子从她身后飞了出来，正好打在箭上，那箭落在地上，草丛里的动物受惊，飞快地蹿走了。

　　猎物跑了，时锦云有些恼怒地转身，只见一个小小少年站在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