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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有些人并不是不善言语,只是他不愿将心里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就好像人性赤、裸裸的脆弱变得具体化,可以被人看透,被放大得微乎其微,那是他们身体里的另一面,不光鲜,不舒心,甚至是晦暗的,敏感的,抑郁的,他们情愿写下来,或者仅仅是在聊天界面上不咸不淡的流露心事,然后在适合的时候浅然而止,他们也需要一个可以倾听的人,但他们并不喜欢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宣泄感情的垃圾桶,更不喜欢将自己无助,衰弱,易碎的另一面展现给别人看,即使那个别人是自己最亲近,最熟悉的人。
      也是,一旦过了某个年纪,即使的心里的仓库,新与旧的堆积,曾经与现在的忧,伤,悲都拥挤地找不到摆放的地方了,可总有些人会强忍着吞下喉舌里的苦楚,在已经并不宽敞的心上另开一所仓储之地,继续搬运填仓着新增的或浅或淡的阴霾,就连对自己父母从来都报喜不报忧的人,又怎么能会将心头的藏起来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展示给另外的人呢?
      苏夕,茉优知道她,茉优知道西枣与她的最初与现在,她们的初遇,相识,暧昧,离散,重逢,茉优知道这段感情存在的历程,但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一个大概而已,茉优知道西枣与苏夕之间所有的来龙去脉,这是她断断续续的,一点一滴的从西枣那里拼凑出来的,茉优知道西枣对于苏夕的情谊,这是她最了解的东西,尽管西枣的言辞向来都是轻描淡写,淡淡的,像是叙述一桩属于别人的心事,可茉优还是从西枣的隐忍中感觉到她对那个人的与众不同。
      到底是不同的,就好像茉优从没有在西枣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深情。或许是因为她与西枣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太浅薄,何况她也无福享用,茉优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西枣,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更好的人拥有她,那个人,茉优知道,不是自己,更不是苏夕。
      既然自己不能给予对方一个美好的结局,她也只能早早忍痛放手,这样对于两个人的伤害也能够更少一点,茉优热爱她的生活轨迹,里面有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家庭,她同样爱着西枣,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同时得到两种爱情,这样太贪心,于爱她的人更是不公平,所以她必须做出选择,尽管她知道这样做,她所得到的遗憾会延续一辈子,可是她没有后悔过,只是,她常常会想着,这世上有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那么,所有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既然知道自己得终究不到,那就放手,这世间上所有的相处,最不需要的就是束缚和拖累,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呢?
      向来,西枣只有在情绪积压得无法自我排解的时候,才会找自己吐露心事,浅浅的释放,浅浅的勾勒心境,她自以为将一切心绪都收到很好,不痛不痒,可茉优越来越发觉,在西枣与苏夕重逢后的时间里,西枣的失意变得沉重,忧郁成为了负担,她已经陷进去了,是否已经变得无法自拔,茉优不可而知,但茉优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对她的劝告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现在的西枣,茉优实在担心,她决定去看看西枣,西枣现在需要倾诉,需要宣泄,需要悟彻,她需要有一个知心的人在身旁拉她一把,帮她从迷途中走出来。
      可,从昨天到现在,对于苏夕,西枣只字未提。
      夜晚的维港,灯火璀璨,海风清凉,走近港岸,可以听见黑暗中,海浪拍打堤岸乱石的声音,规律而激烈。
      西枣坐着海滨长廊上层的观海台上,拉着身旁人的手,一面吹着海风,呆望着对岸的写字楼群之间绵延起伏的星光灯海,一面徐徐而谈,讲的大都是关于她,顾夏,CouCi之间的近况。
      “你和苏夕,还好呢?”
      身旁的人突然的问话,打断了西枣东拉西扯的闲谈。
      茉优,她到底还是问了。
      西枣停顿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笑了笑。
      “不知道。”
      “嗯?”
      “说好,我知道她心里也有我的位置,说不好,是因为那个留给我的位置或许并不重要,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可我知道她这辈子都离不开男人,可这些,她或许并不明白。”
      一旦心中的装满心事的仓房被人打开了重锁,就没有办法再关合上了,里面的积压已久又无处可藏的情绪就像一层层倒塌的货架,堆积如山的货物像洪水一样向外奔涌而出,有些仓货需要被丢弃,烧毁,埋汰,有一些需要被整理,收拾,重新上架。
      那天晚上,在维港边上,西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从花园洋楼前苏夕的异样和拥抱,酒吧里苏夕的疯狂买醉,到阴雨天里苏夕的质问与强势,再到后来的故事,那些开心的,痛苦的,压抑的,委屈的她都说了,这一次西枣没有保留什么,但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平平静静,不带有一点感情,泛不起一丝涟漪,是不是伪装坚强,强加设定,假设这一个悲伤的故事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痛是否就能够少一点,就可以减轻一些呢?
      可回到酒店,昏黄的灯光下,当房间重新变得寂静,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还有浴室里并不清晰的的哗哗水流声,躺在床榻上发呆的西枣还是哭了,一声不吭的哭了。
      她并不知道这样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泛起的,但泪水来的是这么的突然,就像六月份的雨水,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茉优说,其实,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可,自己真的是知道了吗?
      茉优说,最初这是一段你第一次真正动心的感情,在一开始你没有得到过,你花了八年的时间深深将它埋藏在地下,可有一天,八年前的感情失而复得,即使会你知道有一天会重蹈覆辙你也会去尝试,因为这段感情你藏在心里八年了,也耿耿于怀了八年,你以为八年前改变不了的,八年后的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可到头来,你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不甘心将好不容易挖掘出来的感情重新放回原位,重新填土掩埋罢了。
      可,自己真的是不甘心吗?
      茉优说,有些东西你不看清,是因为你不愿看清,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可,自己真的会看清吗?
      床榻上的人背对着自己,只留下一个背影,安安静静,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茉优以为西枣睡去了,笑了笑,收拾收拾,便轻手轻脚的上床,她想转身关灯,只是身旁细微的声音让她怔了怔,她没有关灯,而是静静的躺下,侧身搂住身旁纤瘦的腰,将背对着她的人轻轻的拥入怀里。
      西枣还没有睡,因为茉优听到了她悄悄的在抽着酸涩的鼻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怀里的人不知从时候开始,默默地落泪也变成低声的哽咽,断断续续的,小心翼翼的。
      但,起码她哭出来了。
      “你知道吗,西枣,我一直很羡慕苏夕,因为你总是会因为她哭,因为她疼,而我也只能看着,心疼着,陪着你,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沉默了许久,茉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或许当她在一遍遍轻抚着西枣的耳际的柔发时,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西枣的情绪带进去了,因为现在的西枣做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事情,缩卷在自己的怀里无声的哭泣,那一回,是她选择放手的,她说时间到了,我们是时候该回归各自的生活了,那时的西枣躺下自己怀里哭了一整夜,她的哭,她的疼,都是为了自己。如今时过境迁,旧事轮回,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疼,她所有感情戏里的对象已经不再是自己,此刻,除了讽刺,寥落,虚无,痛感,茉优什么都不剩了。
      缩在怀里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抽泣着看着自己。
      “你哭了。”
      西枣伸出手沿着狭长的湿痕轻轻擦去茉优滑落至鼻梁的泪水,小声说道,她深深吸一口气,想破涕为笑,可她的笑比哭还要让茉优难受。
      茉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和当初的那个夜晚一样,会有抽一抽的疼痛感,她忍不住自己想要靠近那个人的心,就像决定离别的那个深夜里,轻轻的捧起怀里人小巧的脸颊,闭上眼一点一点吻尽她眼眶里不断滑落的泪珠,咸味,哭味,涩味混合的味道,苦楚得让她不禁落泪。
      脸上贴近的滚烫的热气,柔和的气味,清凉的触感,熟悉得让西枣晕眩,发麻,新与旧的记忆,那些过去,关于她和茉优的,那些现在,关于她和苏夕的,如同咸湿的潮水般扑面而来,交叉重叠,让她措不及防。
      茉优的泪像雨水一样沾湿了自己的脸庞,她的额抵着自己的额,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摩擦着自己干燥的唇,哽咽着,低声着,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可以吗?”
      西枣没有回答,她缓缓闭上眼,任由对方慢慢的靠近,热气交错,直到双唇留下一片湿热,夹杂着温凉的水渍,又咸又苦。
      那一夜,茉优靠在西枣光滑的背上,贴近唇边细腻的皮肤,她说。
      “如果,没有达郎,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们会在一起。”
      “是啊,就会在一起了。”
      眼角一颗热泪划过,浸润了白色枕头,在一处未干的湿纹里留下痕迹,西枣的嘴角微微上扬,苦涩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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