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惹尘埃》聂小倩

1、楔子（一）遗忘

　　当她站在星际边界、距离六界尽头的十方天底，确认他已经恢复神识神职、再次看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时，在心里想，如果他还是曾经的华华，那么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了，也没什么的其实。

　　哪是为了救什么四界？她只是想救眼前这个人罢了。只不过，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强压下喉间腥甜，她勉力直起身子，脚踩星河间一如即往的虚无，对着面前二位，尽量立得稳稳当当。

　　星海还是那片星海，有曾经和她一起创世、现在与她一起历尽了千帆劫难的三位神衹；有超越了九重天、与众不同的漫天星子，远比其余五界看得清亮清明；还有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一如即往揽下了漫天彩耀。

　　"华华，我是冥轮。"她提醒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眼前的他彩衣锦袍卓姿翩翩，黑发星瞳、流华俊逸，晶亮的眼中一片清明，再也没有她所熟悉的呆楞痴傻的神色。

　　“冥轮？没见过你。我也不叫华华。"声音慵懒富有磁性，一如曾经在她耳畔低语时那般醉人。可他看着她，就像看着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眼神松散、毫不在意。

　　"念，你好像跟我提过这个名字。你们四个先天真神之一，是她吗？"他侧过脸，柔声地，在身旁女子耳边轻语。

　　"对，是她。我造了你，你是我们四神座下唯一一个后生晚辈，该尊称她一声魔神前辈的。"对方说。

　　冥轮看过去，回话那女子被他十指扣着，身着茶色霓裳，褐发黑瞳、眸光潋滟若含莲台，白皙脖子上一朵白睡莲神印衬得她更加出尘神美。

　　是她了，唯一能叫醒他的人，造世神尊念生。

　　"喔，原来真是她啊，乱世魔神冥轮。呵呵，尊称？算了吧，区区一个只有毁灭力量的神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齿。

　　当然，归根结底，他也不想叫他的念——"神尊前辈”。

　　冥轮听出他睥睨四界的清傲，也听清了他对自己的轻蔑，抿唇。

　　五内俱焚，她勉力站好，并试图挪动，想向他走去。起码要拉拉他的手，也许他的感觉里还有对她的记忆。

　　然而不行了，再动一下，她都会倒。

　　"你不该这样说魔神。"

　　她对四界有功、对你有恩。

　　念生轻叹口气，抽出被牵的手，越过他向冥轮走了几步，看到她暗暗示意制止的眼神，复又停住，有些难堪。

　　四神的天职是降生时就注定的，魔神的职责虽然是破坏，但也是为了天道循环，却屡遭四界误解，将其归为魔族。可见，较神界与魔界更浅些的人界、仙界、妖界、鬼界，识人之能也不过如此。

　　也罢，人们总是更愿意去理解对自己有好处的生物，也往往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现象。只是如今，连她费尽心思保护下来的人也这样对魔神，而这个人，正是自己所造。

　　"这么说她怎么了？创世四位神衹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她的名声，太臭了，还不如我这个后天神衹。"

　　"逐羽，别说了。"念生再次提醒。

　　果然，他想不起来的。如果他对她还有半分感觉，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冥轮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安静地破灭了。

　　哦，是了，是她奢望了，星海已经不再是他们二人的那片星海，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华华，只有逐羽。天地间再没有了唯一缺她不可的人，唯一将她看重的人。她只是一个距离五界、甚至神界都很遥远的孤者。

　　此景此境，多么接近最初的模样呵，若不是救华华，她才不管这个世间毁灭成什么模样。

　　她告诉自己要牢牢记住此刻的他，待四界步入正轨、重回星界独居时，可作个念想。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获得神识时的样子，期盼着完整的他。

　　如今心愿已了。这样的他，以后她不会去见了。

　　是否可以再平静地，对他说一句"珍重"？

　　“逐羽。”冥轮试着轻唤，吞下再也压不住、涌上喉间的腥血。念生叫他"逐羽"，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

　　对喔，"华华"这个虚无的名字，只是他缺失神识的时候她给他起的，在他被念生种回神识的时候，就和曾经的他一起消失了。

　　"这是念给我起的名字，你凭什么叫？"逐羽听见她的声音，无力、空乏、干涸，像黑洞一样吸着人的心情往下坠，心里更不舒服了。

　　冥轮张了口，未及出声。逐羽不是华华，她说的他已听不懂，再道"珍重"已是多余。

　　"够了！逐羽，她也是神衹，跟我们一样。"一贯轻柔的语气严厉起来。

　　逐羽对念生突变的态度微微讶异，没想到她会生气，仅仅因为这个人？他终于转脸，看向对面。

　　蓝纱紫裳、墨发蓝瞳，此时，那双凤眼看着他，正流动着晦晦的说不清的神色。

　　不仅眼神妖异，连身形都那么勾人。

　　逐羽毫不掩饰不屑的神情，发泄般双眼紧追漫逸在她身后的、勾勒出她曼妙身材的及地长发，那绸缎般的乌发高束起部分团发，被一支紫金簪子勾挽住，簪头冒着幽幽蓝火。

　　轻浮幽暗的美，摄人心魄，不像神，像魔。就算她红唇上那朵紫藤花神印那么诱人、明显。

　　真碍眼，逐羽想。声音碍眼，模样神情都碍眼。

　　"念，她跟我们，不一样。"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新神晚辈，这么对前辈说话委实不合时宜。

　　可是，对着她，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说些过瘾的狠话，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再被她的碍眼左右了心情。

　　"逐羽，我们该走了，四界还很虚弱，你行使天职的时候到了。"

　　神识与神力贯通之后的逐羽强大又自傲，念生知道此时自己根本说不通他，无奈点足飘行离去，脚下却有些虚浮。

　　她回头去看那蓝紫身影。

　　平日里恨不得与六界都仿佛没有半点关系的魔神，却也愿意耗尽神力去强行关闭差点被魔族借以灭世的行星幻境，挽救了众生不在情与欲中入魔癫狂......竟也不知她是如何强撑到了现在。如此，她还撑着最后的气力，寻逐羽而来，确定他的安然无恙，这怎么受得了？

　　念生突生不忍，下意识张口，想把实情告诉逐羽。整个人却突然失重。

　　"逞什么强？你神力刚恢复了些。"逐羽不知何时已至念生身侧，责怪道，不由分说将轻盈的她拦腰抱起，大手一锁，满意地看她在自己怀中挣脱不开，转眼便忽略了魔神的存在。

　　"喂。"念生对逐羽的行为猝不及防，攀着他欲言又止，终不知从何说起。

　　他关心她，她深觉暖心，可是，四界可以恢复如此光景，冥轮，她居功至伟，而且因为他，神力损耗也是最大的。

　　逐羽怀抱念生转瞬已行了几千里，却不尽兴，索性腾出一只手向身后一带，招出眼中逸彩而出的五色神羽。

　　“念，四界刚平静下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先找到被行星幻境之力阻隔四散的另外两位神衹吧，你们维护四界、神力都耗尽了，我能感应到他们，这次换我带你去。

　　别浪费时间在那个无能的同族身上了，看着就很丧。我曾经好奇过其他三神的长相，可我不喜欢那个救世都不能的冥轮。神都是特立独行各自行使天职的，你没必要跟她多交待。”

　　此番偶遇，属实无趣，逐羽根本不认为念生需要跟冥轮协商修整四界的事。先天四神之中，他的念生可造世，而普荫护世，莫休司命，她，她会什么？

　　乱世魔神，她，只会毁灭而已。

　　透明轻薄的翅羽在猎猎疾风中稳稳展开，先是赤色，紧接着，部分翼绒随着风逐渐幻变，其他橙、黄、绿、青四色相继呈现，终于由轻薄变得坚实，五色威羽、神风破天。

　　此时，整个天际的颜色似乎都被这一双五色翅膀吸了过来，流光溢彩。

　　神羽加身，逐羽的速度比御剑驰云的上仙都快不知道多少倍。念生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陷入沉睡前，她想，就算自己恢复全数神力，也不见得能赶得上现在觉醒的逐羽，吸收了冥轮为救他逆行了行星幻境的力量，如今他的神力，一人可抵他们四位神衹了。

　　翅羽将迎附而上的劲风全数扇到身后，手中动作却极轻。

　　看着终于疲惫睡去的念生，逐羽想起刚才抱起她时，刻意不去看的蓝紫身影。

　　他不想看，但眼尾却扫到了。她眼里分明还有未尽的话，纤长的手有要去够他的意思。却不知受的伤有多重，重到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逐羽摇头，不再去想，先天神衹负伤，最多回星界长眠些星天，死不了。

　　莫名的，他想再快些，离她更远些，那蓝色眼瞳流露的神色，很怪，弄得他很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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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铺垫有些繁琐，因为要把出场人物依次娓娓道来，希望喜欢看玄幻和各种风格言情的童鞋耐心看下去。作者存货多多，每个出场主、配角的爱情口味也值得期待喔。么么哒，用心写神，等爱来袭！
福利！号外！第一章是精修后的楔子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