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成神记》衔玥

4、重逢

　　樱宁设想过许多种与青崖再次相见的场景，但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是你”，如此的波澜不惊，如此的风过无痕，仿佛她连一个旧人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他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相较于青崖，青女的反应就剧烈多了，周身环绕的霜雪瞬间多了起来，两条纤细的柳叶眉紧紧纠在一起，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怎么会是你！”

　　樱宁暗自一叹，默默在心中说了一句，我也不希望是我呀！

　　卓德和其他人都吃了一惊，“上神认识她？”

　　青崖依旧很淡然，“嗯”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一句肯定的陈述句而已。他抬眼看向擂台上的独眼哥和樱宁，手指一划，独眼哥顿时就恢复了海妖原型。

　　海妖一看自己恢复了人身鱼尾的外形，背部和腮部皆长出银色尖锐的鱼鳍，一双深蓝的眼瞳中顿时放射出凶光。他想到那两尊神竟然认识自己抓的人质，立刻收紧了手里的剑，吆喝起来：“放我离开，否则我杀了她。”

　　“别杀她！”小伟和岐宇一齐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向小伟和岐宇。

　　“你们是何人？”卓德皱眉询问。

　　岐宇收了剑，跑到卓德面前，抱拳向卓德作揖，又向青崖作揖，说道：“弟子名叫岐宇，是前来参加入门试炼的。请掌门和上神无论如何救救她。”

　　小伟也走过来说道：“请你们一定要救她啊！”

　　樱宁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太好了，还有岐宇和小伟为她求情。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经历秘境迷阵的试炼之后，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伙伴的情谊。

　　青崖并未出声。

　　青女只是冷笑。

　　卓德低头暗忖，海妖乔装潜入万象门，连过两关竟无人发现，兹事体大，决不能轻易放海妖离开。但是此刻人质与青崖乃是旧识，就不知道青崖的意思了。卓德抱拳请示青崖的意见，“上神，这位被挟持的姑娘，您看救是不救？”

　　小伟一听便急了，“这还用问吗？当然要救了。樱宁是在万象门被海妖挟持的，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岐宇也有几分担忧，但是并非表现得太明显。

　　青崖抬眼看了樱宁一眼，并未言语。

　　青女走上前，讥笑道：“倘若是别的姑娘被挟持，万象门自当倾力相救，不过现在被海妖抓住的这一位，万象门实在没有必要去救她。”

　　樱宁见此景象，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果然呐，要把五百年前的事情抖出来了么？将她所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么卑鄙，多么恶毒，如此也就没有必要来救她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了。

　　小伟和岐宇诧异地对视一眼。

　　青女缓缓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青崖上神五百年前曾被一女花妖所害，险些丧失神体，永坠凡尘。青崖上神对那女花妖本有灌溉之恩，可女花妖却贪得无厌，竟然觊觎青崖上神的神体，先是巧言令色博取青崖上神的信任，然后骗他步入诸神剑阵，妄图夺取他的神体。这无耻的女花妖不是别人，正是上头那位。”言毕，青女伸出一只莹白细腻的食指指向擂台上的樱宁。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发出抽气声，万分惊诧地看向樱宁，连小伟和岐宇都无比震惊。

　　这怎么可能呢？樱宁怎么会是那个恶毒的花妖，她明明挺好的呀！小伟有些不愿相信，可是事实摆在他面前，青崖上神和青女神君地位尊崇，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栽赃樱宁。

　　青女收回手，将双手轻轻拢在腰间，一派高贵典雅的模样。“这个险些害得青崖上神万劫不复的女子，万象门凭什么救她？”

　　卓德神情一下便冷了下去，万象门的人也纷纷以憎恶的目光怒视樱宁。须知青崖乃是万象门的创派祖师，就连圣灵塔也是青崖留给万象门的，万象门里的弟子对青崖的崇敬之情远在圣灵塔之上。这小小花妖竟然险些害得青崖上神万劫不复，简直不可饶恕。

　　青崖从始至终，却是一句话没说，平静得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来人啊！”卓德发出指令，“将海妖和花妖一并拿下！”

　　海妖一见这种情况，收剑便要杀了樱宁这个无用的人质，然后自己赶紧逃命。

　　“等一下！”樱宁大叫一声。

　　正要冲上来的万象门弟子一时顿住了，连海妖都愣了一下。

　　樱宁亮着嗓门对擂台下的人喊道：“枉你们还是天下修仙第一门派，竟然这般不分是非，不明好歹，简直叫人贻笑大方。”

　　卓德面色铁青地怒斥：“小小花妖，休要口出狂言！”

　　“我难道说错了吗？你们何不想想，是谁成就了如今的天界第一上神？是我这个小小的红樱花妖樱宁！没有我的话，你们的青崖上神能晋升上神吗？”

　　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看着她。就连挟持她的海妖，听了这番言论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明明是要陷害青崖上神，却说得自己多么伟大，仿佛青崖晋升上神之位都是她的功劳，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青崖嗤笑一声，移开视线。

　　青女冷笑道：“真不敢相信，一个女子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些话来，青崖上神分明为你所害，你怎好意思将他晋升上神说成是自己的功劳？”

　　“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如果没有当初的我，他现在还是一个凡神，不是我的功劳是谁的功劳？青女神君你的吗？”樱宁牙尖嘴利地回击。

　　“你！”青女明显不是樱宁的对手，气得俏脸绯红却拉不下脸皮痛骂樱宁。

　　小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樱宁说的也没有错啊！要不是她，青崖上神现在还是一个凡神嘛！虽然她当时害得青崖上神险些丧失神体，可他并真正没有丧失，而且他还因祸得福晋升上神，也的确是樱宁所致啊！综合说来，樱宁当初最多算是犯罪未遂，青崖上神尽管受了伤害，也晋升上神得到补偿了，樱宁算是功过相抵啦！”

　　樱宁大赞，“犯罪未遂，小伟你怎么想出这么犀利的词语？”

　　小伟挠头笑了一下。

　　卓德一干人等竟被小伟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诡辩，这绝对是诡辩！可是谁来打破这样的诡辩？

　　海妖忍不住低声说：“为了活命，竟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废话！”樱宁回击，“你还不是为了活命，竟然这么不要脸地挟持我一个弱女子。”

　　海妖又抖了一抖，同样无言以对。

　　岐宇再次向青崖和卓德作揖，“上神，掌门，小伟所说不无道理。五百年前樱宁虽然害了上神，可她现在兴许已经悔过改正了，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得饶人处且饶人。万象门身为修仙第一门派，若是因为过去之事耿耿于怀，不肯救人，传出去必然有损名声。”

　　卓德冷着脸说：“她是你们什么人？你们为何这么帮她说话？”

　　“回禀掌门，试炼第二关时，弟子与樱宁分在一组，便是她带领我们走出迷阵的。”

　　青崖闻言，目光重新转到樱宁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将她整个人生生活剥了。

　　是的，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作弊了，因为迷阵是他过去带她走过的。

　　樱宁以为青崖要像青女那样拆穿她，可他依旧什么都没说。他不是青女，也不屑于拆穿她的不堪之处，因为她之于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卓德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又向青崖投去询问的眼神，“上神，您看……”

　　青崖微微抬头，终于向擂台上的海妖缓慢而平淡地开了口：“放了她，我饶你一命。”

　　“青崖！”青女急呼，脸色立时发白，“你怎么能为了她，放过那个海妖？”

　　樱宁有些难以相信，青崖真的开口救她了？

　　青崖转过身，温和地注视着青女，“青女，我救她，并非为她，而是为了万象门。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她人是在万象门被海妖挟持的，倘若万象门因为过去之事耿耿于怀，不肯救人，传出去的确有损名声。”

　　青女闻言脸色好多了，重新展颜，乖巧地点了点头。

　　樱宁却觉得心口刺刺的，难受极了。不过嘛，当初她害了人家，现在人家愿意救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该知足，她能够活下去，已经很不错了。

　　青崖转向海妖，又道：“你可以放开她了。”

　　海妖质疑道：“我怎么确信放开她以后你会放我离开？”

　　“你没有别的选择，我数到十，倘若你还不放开他，那我也不会客气了。”

　　“你想怎样？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乱动，我立刻杀了她，让你们万象门臭名远扬。”海妖又将手里的剑贴近樱宁的颈部，锋利的剑刃割破皮肤，血珠沁了出来。

　　青崖不为所动，已经缓缓开始数数，“一、二、三……”

　　在场之人一时全都紧张起来。

　　眼看海妖手里的剑收得越来越紧，樱宁只觉伤口火辣辣的疼，鲜血流过之处冰凉一片，颈部血管突突的跳，似乎剑刃再割深一点，就能将血管割破了。她的原身虽是一颗红樱树，可已经修成人身，就跟人一样有躯体有血液，颈部的血管割破以后也是会死的。

　　如果他数到十，海妖也没有放开她，那他真的不管她的死活了吗？其实五百年前他晋升上神时，就没有管过她的死活不是么？

　　“六、七……”

　　随着他一个数一个数缓慢地数着，其他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樱宁忽而有些绝望，难道今日真要丧命于此？

　　就在青崖数到九时，海妖脸上露出凶光，右手用劲便要割破樱宁的喉咙。她感受到身后的海妖在发力，那一刻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青崖神情不变，指尖绿光一闪，海妖的身体顿时被突然延伸而出的蔓藤紧紧缠住了，一点也动弹不得。

　　“什么？”海妖惊慌地瞪着双眼。

　　霎时，一株粗壮庞大的藤木从擂台之下钻地而出，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擂台击得粉碎。海妖随之被突然窜出的藤木撞到空中，鱼尾和双手皆被藤枝紧紧缠住，整个躯体挂在空中。

　　由于藤木钻出来的力量巨大，樱宁也被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其他人的脚边。

　　“樱宁。”小伟和岐宇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她颈部满是鲜血，血红一片，连胸前的衣襟都全被染红了，发髻也散开了，脸上和衣衫上沾满尘土。她咬着下唇，艰难地爬起来，一抬头便瞧见青崖和青女正站在前方睥睨着她，衣饰华丽，尊贵不比，与她这幅狼狈肮脏的模样真是云泥之别。

　　青崖脸上毫无表情，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的确是云淡风轻，雁过无痕了。

　　青女嘴角吟着一抹冷笑，似在嘲笑她的狼狈，她的卑微，她的不堪，又似在讥讽她曾经的作茧自缚，如今这幅凄惨的田地全是她咎由自取。

　　她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连心都麻木了，艰难地爬了起来，强制扯开嘴角，向青崖恭敬地行了礼，哑声说：“多谢青崖上神救命之恩。”

　　青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海妖身上。他抬起手，无数冰花凝成的利刃从他袖中飞出，统统飞向海妖，停在了距离海妖一尺的地方。“说，幽暗深渊派你来万象门有何目的？”

　　海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却与之前大不一样，“青崖，你以为你抓得住我吗？”

　　话音刚落，海妖身体里逸出一阵黑烟，嗖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而那海妖的躯体则软软地挂在藤枝上，显然已经死了。

　　青女惊道：“是移魂术。”

　　青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刚才那个海妖是……”

　　青崖未曾言语，青女也就闭口不谈了。

　　海妖既然跑了，余下的事却还是要处理的。其他擂台的比试都已经决出了胜负，唯独樱宁和岐宇还没有比完。

　　樱宁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拿起她的长剑，指向岐宇，“岐宇，我们还没有比完，来吧！”

　　岐宇蹙眉，“你已经受伤了，不要打了。”

　　“我没事。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进入万象门。”

　　岐宇下意识转头去看了青崖，却见青崖神情淡漠地走到一旁，捡起海妖之前遗落在地上的眼罩，对樱宁的话毫无反应。岐宇眉头蹙得更紧，暗暗叹了一声，扔下手里的剑，说道：“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