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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青龙之乱(十八~十九) ...

  •   青龙之乱(十八)
      第二天一大早,黎明乍现,江枫已经准备好出行的马车。
      背了整整后半夜医书的沈无欢伸了个懒腰,将已经准备好的药方、草药、药瓶都包在一起,交给了旧年:“用法、用量还有药剂我都写在里面了,最多半个月,我就会将金陵的事情处理好,南下到江家。”说着,对着江枫略一点头,打了个小哈欠,“东西送到,我要回去休息了。”
      “是,辛苦无欢了。”江枫微笑,骑上了马。旧年倒是翻了个白眼,毫无形象的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然后好不自觉的摆手,“别送了别送了,看你这气色,不知道的以为你天天春宵帐暖呢!”
      “闭上你的嘴吧。”沈无欢微笑着,“要不然我就跟燕大哥说要是遇到山贼劫匪,就把你推出去做挡刀子的。”
      旧年怂了,缩回了马车里,这一路上可都仰仗燕南天保护,可不能被上了眼药——他,好男不跟少年斗!

      是的,这一代青龙会的三月堂主,旧年先生,不会半点武功和内息。

      除了已经决定离开的江枫和旧年,燕南天也随同江枫一起,算是保护这两个基本上不会武功的人回到云南。
      西门吹雪自昨夜挑明了之后,倒是没有再出现在沈无欢的面前。据说今天一早也向邀月请辞,准备待用过早膳之后也离开移花宫。

      对此,对陆小凤和怜星的眼神视而不见的沈无欢,活动了一下手腕,摆摆手,舒舒服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并且再三申明不到午膳的点,坚决不要来打扰自己。
      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好奇心,陆小凤对于几天前的辣椒油烧刀子依旧心有余悸——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看起来文雅清贵,少年飞扬的年纪,却是一肚子坏水,有仇必报得很。
      惹不起,惹不起,有些事不用多问,日久自然见人心。
      陆小凤洒脱得一挥袖,准备揽过也同样起得很早的叶孤城,一同回去用早膳,却被对方以剑柄挡住。
      “叶孤城,你这个人!”
      “自己走。”冷淡的语气彻底浇灭了陆小凤最后一点兴致。

      唉,人生路长,却交损友,心痛,心痛。

      被几个好朋友连环扎心的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冷气,带着淡淡的露水味道,冰得令他的鼻翼有点刺痛,是冬天将临的气息。
      这样微凉的天气,最适合喝一碗热乎乎的粥了,拌一点蛋花,些许盐,几朵葱花——啊,移花宫什么时候用早膳?!
      目送江枫等人离开的怜星,转身看着陆小凤又开始飞扬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今日宫里不做粥汤了,烙了一些煎饼,易保存,也是金陵的特色。”
      刚刚还准备飞起来的陆小鸡,尾巴都垂下来了。
      怜星有些好笑,这样贪嘴的陆小凤,一点都没有闻名江湖的大侠样子,倒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侧头轻声对跟在身后的花星奴说:“吩咐厨房,给陆公子熬一碗粥,加点蛋花和葱。”
      陆小凤立刻眉开眼笑,快走几步,搭上了沈无欢的肩膀:“你的姐姐,对我可真好!”
      沈无欢瞥了一眼这个尾巴上天的人,捏起对方的手,狠狠地一甩:“吃你的去吧,我可真得休息了。”

      ***
      距离江枫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三天了,沈无欢倒是不担心江家的情况,他这几天是吃了睡,睡起来就出门玩,逛到开心了为止,回来再吃,再睡——像只家养的野猫,怜星是这么说的。
      陆小凤也乐得开心自在,天天跟着沈无欢一起走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时不时还带上叶孤城,三个人就坐在街头的馄饨铺子,捧着有缺口的大碗,吃得开心,又或者月上梢头之时,结伴上了张灯结彩的画舫,最后叶孤城青着脸一边扶着沈无欢,一边拖着陆小凤回了移花宫,一身酒气。
      就是邀月见了他们,也只能摇摇头,说一句:“年少轻狂。”

      第四天,太阳当头,这是给越来越冷的金陵城里最温暖的时候。
      清柔便是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金陵城。
      过了城门口的守卫,做了一路马车的清柔正准备下车透透气,就看到不远处站在三个形容出色的年轻人。

      “少爷!”清柔微微笑着,福身行礼。
      沈无欢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一边的陆小凤倒是眼睛一亮:“这不是你楼里的那位姑娘吗?当时头晕着,又有急事,都没注意到这位小姐长得如此好看。”
      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沈无欢顿了顿,就差一巴掌糊在陆小凤的脸色:“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急色的人了?人说风流浪子,可我见你就只剩下下流了。”
      “可不能这么说,古贤者有云:‘食色,性也。’”陆小凤摇头晃脑,“思见美人,既见美人,是为人生幸事,不可替代。”
      “都依你都依你。”沈无欢气笑了,他当初看古龙先生的书时,怎么就没看出陆小凤这么个无赖样子呢?!
      叶孤城皱了皱眉头,不想说话,但是默默向着陆小凤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步。
      清柔倒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接触过陆小凤的资料和消息,大致在心里有了方向,带着笑说道:“陆公子抬举我了,妾身不过有几分蒲柳之姿,哪里值得让公子惦念至今呢!”
      “还是姐姐会说话!”陆小凤眼睛一亮,但是心里可是门清。

      这几日沈无欢看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实则可是把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店铺都走了遍,还走了不少青楼花街。
      不过短短三天,怕是金陵城的大事小事,沈无欢都已经了然于胸了。
      倒真是青龙会的继任者,百晓生的关门弟子,计谋了得。
      “青楼”即将在金陵城开张,陆小凤也有所耳闻,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金陵城中,又是原先京城中的人,可以出入东家的房间——若要说这位清柔姑娘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陆小凤可是不信的。
      身份不同,态度也就不同。
      当着人东家的面,陆小凤最多也是嘴上花花几句,再造次——他可是还记得辣椒油的味道!

      看着陆小凤安分了,沈无欢微微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平淡:“我倒是想着也就这几日,于是便来等你。”
      “是,清柔有劳少爷多费心了。”
      “时局紧迫,金陵城中风云暗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了变故,因而即便你舟车劳顿,也不可能有什么时间休息,若是可以,我希望今日你就往楼中去,一切物品我已经准备妥当,只缺你一人。”
      “清柔晓得,绝不辜负少爷的期望,误了少爷的事。”

      交待完清柔,将写着地方的纸条给对方,让对方先行一步,沈无欢准备和陆小凤他们慢悠悠地散步回城中。
      “走回去?!这里到移花宫可是还有十几里的地!”陆小凤愣了,他满以为还能蹭个马车坐坐。
      “不想走?可以。”沈无欢冷笑,“我看都这么多日没见你怎么动弹,要不要比试看看?”
      “怎么比试?”陆小凤问道。
      “我虽然不通武功,但是轻功还是入了我师父的眼,要不要试一试?”
      “百晓生都看得上的轻功,肯定是榜上有名了。”陆小凤来了兴致,“比一场!”
      沈无欢略有些骄傲地昂起头,侧过头看了看面色冷淡不言不语的叶孤城,好胜之心一起:“如何,孤城也一起?”
      叶孤城眸底一闪,他是知道这个人医毒了得,但是这轻功……
      “可,我也想一试。”

      风起,云随风动,空中是淡淡的泥土的味道。
      三个人从城门口往里走,忽然心念一动,不知是谁最先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带起一阵风,身形一闪,就已经向远方飞去。
      所谓高手之间的默契,便是如此。
      不需要倒数,不需要谁去喊一声开始,时机一到,有了争夺之心,身随心动。

      其实,真的没有这么文艺的说法。
      正经来说,也就是两个字——
      偷跑。

      偷跑的是陆小凤和沈无欢。
      这两个人,倒真是一样的幼稚,在空中还能腾出手来,拽拽对方的衣袖,拉扯一下裤腿什么的,相互干扰。
      原本恰好落后这两人一个身子的老实人叶孤城,看了看这两个幼稚的小孩,双手一伸,将二人拽到了自己的身下,足尖轻点,踩着沈无欢和陆小凤的肩膀又拔高了一截……
      “叶孤城!”陆小凤瞪大眼睛看着前面那个一袭白衣宛若仙人的男子,刚刚的行为已经打破了他对于叶孤城身为一个剑客的认知。
      背在身后的手轻微一摆动,算是答应了一声,叶孤城头也不回,借着刚刚的力轻松地又跃出了一段距离,越出了其他两个人好几个身位。
      被人一踩,还顾不得拍去肩膀上的灰,陆小凤和沈无欢连忙提气轻身,才维持住自己在半空中位置。陆小凤常在江湖中行走,经验丰富,调整起来自然快,不过是乱了一丝气息,略一停顿就立刻跟上了叶孤城。但是沈无欢不一样,若不是这具由游戏数据构成的身体天赋极佳,再加上被百晓生在山谷里教导了十年之久,轻功是他极为出色的武功之一,只不过少了些许历练罢了,还是能稳得住,只不过眨眼间倒是被另外两人给落下了。
      “……你们两个!”沈无欢不由得高喊一声,心念一转身形又快了几分,直追而去。

      清柔此时还没走远,掀开车帘微微眯起眼,迎着阳光看着这些少年侠客远去的身影,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倒是玩得好,少爷的性格也好,到哪都吃得开,行事手段样样俱在,自然是能将一个背景复杂的酒楼妓馆管理得有条不紊。只不过看着年纪轻了些,容易被人忽视,但那些个手腕,实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车夫,走吧!我们这四条腿的,可不能比少爷他们两条腿走得还慢。”清柔放下车帘,重新坐回车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麻布,里头包着朵白色的干花,约莫有巴掌大小。摊开布后看形状像是手绢之类的,不过已经很旧了,颜色发黑泛黄,边缘也不齐整,只是布面称得上是干净,主人保护得还算比较好,还能模糊看得清上面似乎有些纹路或者图案。
      清柔拿着这块麻布,愣愣地发神,原本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眼睛毫无光芒。

      车夫驱车,将清柔直接带进繁华的金陵城中,绕到了已经准备好的院子后门门口。清柔下了车,给车夫一点儿碎银子让人驱车离开,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好一会儿,看着高过墙沿的桂花树,此时已经是深秋,但这桂花树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满树的金桂,香飘万里。
      “少东家倒是……细心呢!”清柔微微翘起嘴角,“就是不知道在这地方,这么高的桂花树,少爷是怎么弄来的,还能侍弄得这样好。”
      看了好半响,才走进院中,到了那桂树之下,不知道为什么蹲了下去,拍了拍脚下的地板,土还是新的,树才移来不久。清柔笑了笑,抠了点土下来,包进自己贴身带着的那块麻布。
      “少东家,还是个,蛮好的人呢!”

      而移花宫的山谷门口,最先落地的是一袭白衣的叶孤城,十几里的轻功下,他只是额头微微有些汗珠,轻喘一下就将呼吸调整过来。
      不过几息之间,后面就跟来了两个身影,有些交叠,看起来可是激烈得很。
      两个幼稚的小孩还在互相拽着衣袖,一个是月牙白,一个浅金色,明显得很,就差没上脚直接开打了。
      叶孤城身在其外,看得明显。陆小凤的功夫他是清楚的,比较相往来了好长时间,也称得上是交心二字,轻功有多好自然是不用说的。然而沈无欢这个少年人,他只知晓其医术极高,但来历成谜,只是本人说自己不会拳脚功夫,没有这一类的天赋,便是剑术一类也是会看不会用的,自他拜百晓生为师以来,只有轻功和暗器两样习得尚可,入得了他师父的眼。这下看来,入得眼的功夫,可称得上是这江湖上顶尖的人了。
      如果依着这人的说法,虽然不会什么其他武功,若暗器一道与轻功的水平相当,那自保无虞,甚至这威力可不比他们这些数一数二的剑客差——没有几个江湖人会愿意得罪神医,尤其是有着起死回生本领的神医。
      只是沈无欢这轻功的路子,叶孤城自诩也算是博览群书,但确实没能认出是哪家的功法,虽说有那么一些相似的地方,但细究下来,江湖上排得上名的轻功好手世家,一个都不与之同,倒让叶孤城多生了些兴趣。

      等到这两人好不容易纠纠缠缠的落地了,这一人一手袖子可还是没有放开,拽得死死的,两人都气鼓鼓的,恨不得咬上去。
      “你这人怎么耍赖啊!说好比轻功又不是比揪袖子,你拉着我让我怎么能赶得上叶孤城!”
      “欸你!”陆小凤反而笑了,“是你先拉得我吧,怎么还先告状了!”
      “告状?我跟谁告状了?在这里,我那两个撑腰的姐姐可都不在!”
      “若不是你,我肯定能赶得上叶孤城!”
      “若不是你,我肯定在叶孤城前面!”

      行吧,你们先吵着,这日头可是有些晚了,一路飞回来,便是铁人也饿了。
      叶孤城颇为无奈的成为这两个幼稚小孩口中的比较物,腹中空空,还不如早些进去吃饭。

      “慢着!你又要偷跑吗?!”
      “等等!你这是准备抢先一步吗!?”
      白色人影才移动一步,立刻被后面两人给抓住了。
      这下可把叶孤城气笑了:“刚刚偷跑的不是你们二人吗?这一路下来,你们不饿我可饿了,放手!别再折腾事了!”
      两小孩乖乖放手,沈无欢倒还好,他本就是少年心性的年纪,倒是陆小凤抠了抠脸,有些尴尬,咳了两声,说道:“是,真的饿了,走了走了,吃饭去!”
      沈无欢拍开陆小凤试图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翻了个小白眼:“跟小孩较劲,丢人!”
      “嘿……你这小孩!”
      “我就是小孩!”沈无欢理直气壮,他才十六岁,不是小孩是什么!
      陆小凤气结,他跟沈无欢斗嘴,就没占在上风过!
      “咳咳,快到宫里头,你们两,收敛点。”叶孤城虽然不参与,但打心里乐得看到陆小凤吃瘪,也是个稀罕事。不过也是沈无欢合得陆小凤缘分和性子,否则哪里能得这样的待遇。

      好不容易安静得进了宫里,邀月和怜星都不在殿上,花月奴倒是候着。看到这三人进来,上前几步轻声问道:“三位公子可是饿了?下面的人已经备好膳食,要现在用么?”
      沈无欢出声道:“月奴姐姐有心了,我们仨就不在这吃,劳烦姐姐将东西送到我们院里吧。院里有好大一片木槿在,虽然日头有些大,搭着些荫头,赏花起来,也是有趣的。”
      “是,奴婢知晓了。”花月奴得了声,连忙去招呼下人准备。

      陆小凤见人离开,轻声问了句:“怎么了?不在这殿上用,有什么问题?”
      却见沈无欢眉眼带笑,满意至极,但口中的话却带着轻慢:“不过一时兴来而已,这移花宫与我关系不一般,换个地方吃饭这点小事,也不算得什么。”
      三人穿过重重回廊,到了他们几人暂住的庭院中,那几棵开得正盛的大朵白色木槿花丛旁边已经摆好饭食,周围也没有侍候的人。
      “上道之人,舒坦!”沈无欢见状,略一挑眉,走到跟前,鼻翼间除了些许饭菜的香味,只有浅淡的木槿花香。
      “你们先坐着,别急着用食。”沈无欢回了自己房中,拿出自己的脉诊,回到庭中,对着叶孤城说道,“手,我给你把把脉。”
      陆小凤见状,也不多说,起身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无意中挡在了叶孤城的身边。

      稍许片刻,沈无欢收回手,声音似有若无:“没什么大事,内伤未愈,平日多注意调养就好。”复又抬起头扬声笑道,“那只小凤凰,别动弹了,再不吃你可把蝴蝶都给招来了!”
      陆小凤摇摇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揉一把沈无欢的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叶孤城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汤面的白色花瓣,拿筷的手唯一顿:“这个,没事吗?”
      “你可知道,我为何当初刚到这里,就决定要住在这木槿院中?”
      叶孤城和陆小凤都摇摇头。
      “木槿,是个好东西,花、果、根、叶和皮均可入药,可作蔬食。其花香雅淡,却能久留不易驱散,且植株耐寒喜温,是种即便入冬时分都能见到的花。”
      懂了,没毒,可以吃。
      陆小凤和叶孤城安心下筷。
      至于为什么沈无欢的态度有些奇怪,他们心里有些数,但是不甚明了。既然对方暂时没有想说,那就先吃饭,等等再问就行了。

      三个人还算开心地吃了一顿饭,也不急着回去休息了,跟着沈无欢进了房,顺着小门进了药房里。
      “这里算是我自己的地盘,安稳一些,能敞开说话。”沈无欢说道,“我对邀月和怜星二位宫主有恩情,这么点要求,她们还是允的。”
      闻言,另外两人的身体稍微放松,只是心里依旧绷着根弦。
      沈无欢坐在案前,提笔开了一张新的药方,还是以平和气血,修生养息为主,只将其中一位佐药换做是木槿干花,交给叶孤城:“接下来你还是按着这个方子做药,吃几剂后我再把把,若是差不多了,这药也就停了吧。”
      “行,无欢多费心了。”叶孤城接过,点头应下。

      “说起来,你们可知道,这金陵城中,有哪些地方有白色木槿的园子吗?就庭院中的那种。”沈无欢把玩着案上的镇纸。
      “我们虽比你多来那么几趟金陵,但这木槿花随处可见,成园的不多,更不常见。”陆小凤说道,“你即便这样问,若不是今日你提起,我才注意到这院中竟然也是这木槿花,又怎么会知道哪里有。”
      “这样么……说来城中的木槿花,大多是浅紫色的?”沈无欢问道。
      “这……”
      “大多都是。”叶孤城说道,陆小凤回来这一路上光顾着和沈无欢扯衣服了,哪里还能给路上的风景留半点注意。
      “咦?”沈无欢探出身子。
      “木槿花虽然在金陵随处可见,我们从城门到山谷这一路上,大多都是零零散散的小丛花罢了,颜色是紫的居多,这一路上倒是有些白色的草木,我没看太清楚,但数量远不及紫的。”
      沈无欢点点头。他的鼻子比一般人灵敏,一路上的味道虽然杂乱,但是从城门回来之前留心给系统的小地图上标了记,即便与陆小凤互相打闹,但是大多遇见的草木还是记得几分的。

      “这是怎么?有什么问题么?”陆小凤好奇地问道。
      “从京城中来的那位姑娘,你们也见到了。”沈无欢略勾嘴角,“只是这姑娘身上,有一股极其淡的花香,虽然被脂粉香气遮住了不少,然而还是瞒不过我的鼻子!”说着,脸上的神情有些小得意。
      陆小凤心念极快:“怎么,难不成是这白色木槿花的味道?”
      话音未落,陆小凤连忙闪身离开了位置,就见那椅子的中央被一块玉雕镇纸深深扎了进去,玉雕本身倒是半点损伤没有。
      “陆小凤!不要打断我的思路!接下来的事还听不听了你!?”
      “听听听!小无欢下手你悠着点欸!”

      青龙之乱(十九)
      沈无欢站起来,走到那椅子前,仅用了两指头就将那镇纸玉雕拔了出来。
      坐在一边的叶孤城看得清楚,半点气息没动,全靠的是巧劲和腕力,别的不说,只这两手,就大胜得江湖上大半高手了。果然,能让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青龙会首百晓生所得眼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沈无欢将那把被戳穿的椅子搬到门口去,一会儿自然有下人来收拾,关上门走了回来。

      “清柔的身上有那白色的木槿花香不假,只是木槿花香大同小异,若不是我常年浸于各类奇花异草中,对于一点儿香味有异都能闻得出来,也不会如此敏感。”
      “女孩儿身上有点香味有什么奇怪的?”陆小凤问道,“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也会沾染脂粉香气,若是那位清柔姑娘调了香粉恰好是这白花的香味,也未可知啊!”
      却见沈无欢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个武功高强的人,自然五官更加敏锐,只是单论这‘闻’的本事,可比不过我这个医者。不同颜色的木槿花香区别微乎其微,若不是常年接触,几乎不可能分辨出来,若要调香,怎么会调得如此准确,而且不带重粉香气。清柔身上的便是那新鲜的白色木槿花香,毋庸置疑。”
      叶孤城接话说:“可这金陵城中,可能也就此处会有这样大片的白色木槿花,是吗?”
      沈无欢面色有些严肃:“是,我这一路过来的确没有看到过。便是在京城时,木槿花也极少,便是有也以紫色的为主,且大多作为蔬果食用了。”
      陆小凤一挑眉:“这我就有点不懂了,若是这一路上都没有这种花,又不是脂粉香,难道说清柔姑娘还能先到这院中蹭一身花香,然后再跑回城门口见我们吗?”
      “谁知道呢!”沈无欢打开茶壶里的清水,略皱眉,给小药炉子上了火,倒了半罐子的泉水下去煮,沸腾的时候抓了一把子甘草碎末和大黄洒了进去,稳稳当当地拿起药炉子就给叶孤城和陆小凤各自到了一杯,“活血气的,喝吧。”

      陆小凤和叶孤城看着面前滚着热气的茶杯,有些头皮发麻。
      无欢医师,我们知道这是好东西,但是这……刚烧开的水就让我们喝,不太合适吧!

      沈无欢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五莲泉水,用的是精致雕刻的竹杯,更加衬得泉水香甜。
      “怎么,不喝?”沈无欢挑眉,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水,“怕烫啊?放心,让你们喝,自然有我的理由。”
      陆小凤看了一眼:真的不是报复?
      沈无欢舒服地喝了一口水: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叶孤城沉默地看了一下挤眉弄眼的陆小凤,又看了一下一身轻松的沈无欢,犹豫了一下拿起茶杯,颇有些那什么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准备往嘴里倒。
      “慢、慢、喝。”沈无欢出声,“要不然真的烫到了可不是我的问题了。”
      叶孤城只能放弃一口闷的想法,轻轻喝了一口,茶过喉咙入了肚,让他有些惊讶——竟然不烫。
      沈无欢哼了一声:“真以为我煮茶会把泉水烧开吗?那可是上好的五莲泉!”
      “五莲泉?”即便深居南海之地,坐拥万贯家财,但“五莲泉”这个名字,叶孤城却是听过的,泉池位于济南,高出河面约半米,池底泉眼甚多,较大者有五个,水泡成簇,升于水面破裂,溢出池外,似五朵盛开的莲花,故名五莲泉。
      说到五莲泉,叶孤城有些好奇:“我怎么记得有人曾说过五莲泉的泉水并不是上乘的泉水,并不适合饮用,更别说泡茶了。”
      沈无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可不是那座泉池的泉水,虽名‘五莲’,但实为莲池所取之水,莲池是以往居所里所侍弄的,一花一草都有章法,所取之水,自带寒气,以火烹之,只是驱寒气而已。这回来金陵,我也不过带了两罐子而已。”
      “那倒是真的难得!”陆小凤见叶孤城喝得面不改色,也伸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味甘且无草药的涩味,也没有预料中的滚烫难以入喉,不由得面露惊奇,对于沈无欢口中自己侍弄的莲池也多了些好奇,“那莲池可在京城?”
      “自然不在,所以你现在是没这个眼福看到了。”沈无欢晓得陆小凤的意思,“此泉处于深山之中,别有一番趣味,若有机会,带上你们一观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等着无欢哪天领上我们两个去看看了!”

      一壶茶喝完,沈无欢才慢悠悠地问道:“说起来,你们在这金陵,就只是为了吃喝玩乐么?”
      “你猜?”陆小凤一笑。
      “你猜我猜不猜。”沈无欢白了一眼陆小凤。
      “啧啧,无欢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陆小凤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我们这回来金陵,有三个原因,一是叶孤城身体刚好,与他一同外出走走,也算有个照应,二来也是听闻沈无欢你在金陵,想来凑个热闹,其三了话……”陆小凤停了声音,故意顿了顿,“你且想想看?”
      沈无欢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倒入清水中冲洗:“爱说不说,无非是移花宫和西门吹雪两方人士,择其一罢了。”
      “你可真是聪明。”陆小凤也不恼,笑到,“确实是受了移花宫宫主的邀请而来,具体来说,也不是什么要隐瞒的事,无非是最近金陵城中有些异动,邀月宫主让我前来调查一下而已。”
      “那你可知道西门吹雪为什么会来金陵?”
      “当然不知了。”陆小凤笑了,“即便是朋友,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人看,更何况还是西门吹雪那样的人。”
      “那……你要不要,帮我查查看?西门吹雪突然来金陵,甚至受了邀月宫的宫宴邀请,总有什么理由在里面的。”沈无欢也笑了,“你替我查查,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行,不过这酬劳……”
      沈无欢气笑:“好你个陆小凤,吃了我这么多好酒好菜,半分钱没给,让你查个人还要我给钱!”
      叶孤城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你还不了解他吗?陆小凤只对美人心胸宽广,这对朋友,是要计较的。”
      “若是要计较,陆小凤这些时日在京师的清楼赊得银两,怕是能卖掉三四个他了。”沈无欢冷笑一声。
      “你可别乱说,有这么多吗?!”自从与沈无欢交好,陆小凤就住在清楼里了,一概花销按着沈无欢的吩咐都记在他的账上了,陆小凤是个爱酒的,偏巧清楼里的好酒名酒数不胜数,这人一待在清楼,可谓是夜夜美酒好菜,笙歌曼舞——只是陆小凤自己心里没数罢了。
      沈无欢恨不得将这茶罐砸在陆小凤的脑壳上:“你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多,你告诉我,上哪里去可以喝得到七十年的女儿红?但凡有个酒馆能有,我把京城那家清楼盘给你都不是个事!”
      “……”陆小凤目瞪口呆,“真是七十年的女儿红?”
      “统共也就十来坛,你一个人就能囫囵了三坛子,你还怕什么?”沈无欢当时看到陆小凤的账单,恨不得把这人剁吧剁吧了装进酒坛子酿酒算了。
      叶孤城却觉得有些不对:“我记得这女儿红是江浙一代的名酒,为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大多不超过二十年——你这女儿红七十年,怎么来的?”
      沈无欢敛了神色:“算是个正经路子,不过这其中艰辛苦难,不好说与人罢了。”

      收拾了茶盘,沈无欢准备赶人走了:“叶孤城的药我一会配了让人送过去,平时多注意些,毕竟是抢回来的命,自己金贵着点。”顿了顿,又说道,“过不了两天这里的清楼也就开了,还等得二位给捧个场子,便是好酒好菜也不会吝啬。”
      说到吃喝,陆小凤的眉毛一挑:“你都这么说了,这西门吹雪的事,我一定给查得明明白白。”
      沈无欢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悸,皱眉道:“查查吧,我总有些不放心。最近金陵也不会太平,你们多注意些。”
      “邀月宫下,金陵不平?!”陆小凤原想笑,在看到沈无欢面无表情时,脑壳一转似是知道了什么,也就应下了。
      叶孤城和陆小凤离开房间之后,沈无欢换了一身衣服,将房门掩好,从窗户跳了出去。

      “姐姐,无欢离开了。”一直关注着厢房院落的怜星对着正在闭眼练功的邀月轻声说道。
      好一会,才听到邀月缓缓说道:“周围有带人吗?”
      “应该是没有。”怜星说道,“而且看无欢的身形有一些不太对……”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邀月睁开眼,“那是无欢的‘妹妹’。”
      “妹妹?”
      邀月略一挑眉:“你搁我这装什么?无欢修炼的功法极为特殊,你自己会不清楚么?”
      “姐姐说哪里的话。”怜星抿嘴笑了,“也就是几年前你重伤去山谷中的时候,百晓生不是让无欢给你疗伤吗?我偶然看到的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特殊的功法,姐姐你可听闻?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难道没发现吗?”邀月面色也不太好,“几年过去了,你可见过无欢长高?就连身型也几乎没有变化过——若不是无欢坚持自己是个男的,也把过脉,我都要怀疑当时他是女扮男装的了。”
      “……日后这孩子可怎么才好?!”
      “此事日后再说。无欢说要在金陵开一家酒楼,相关的事宜你可安排好了?”
      “你可问了好几次了姐姐。”怜星道,“该打点的自然不会少,只不过最近金陵城中不太安稳,便是让姐妹们去巡视过了,回来也只是说一句一切无常,反而更让我不安了。”
      “说起来,西门吹雪来金陵的目的,你知晓吗?”
      “不知,不过有些传言。”
      “哦?”
      “有说西门吹雪是为了杀人而来,也有说西门吹雪追着一个妙龄少女来此,还有一种说法是……”怜星不由得笑出了声,“邀月宫招夫婿,给西门吹雪递了帖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邀月的脸都黑了,“杀人还是追人都有据可依,这招……什么来头!”
      “哈哈,姐姐我说了你可千万冷静些!”
      “你说!”
      “这话呀……还是无欢给放出来的。”怜星连忙抓住差点一巴掌就要拍向座椅的邀月,“姐姐,冷静,冷静!”
      “沈无欢,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邀月深吸一口气,“然后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怜星有些神秘地一笑:“自然是我们的好无欢告诉我的!”
      “?”
      整了整神色,怜星传音入线:“无欢说,移花宫中,有内鬼。”

      【待替换:】
      怜星一挑眉:“你可别说笑了,便是做不得酒楼,你青楼里姑娘们的美色和才艺,远在金陵都能知晓一二的。这样的美人坐镇,怎么还不能立足金陵,声名远扬!?”
      “那就借怜星姐姐吉言啦!待我回去,请邀月姐姐选个日子,便开张,而后一定请怜星姐姐吃个饱,就这桂香蜜汁鸡,一定先做个十只八只的,可好?”
      “那是好的,不过,无欢,你可别指望姐姐会付钱。”
      “怎么敢收姐姐的钱,让姐姐劳心劳力了这么久,请一顿饭已经是我占了便宜了。”沈无欢忍不住拱手道。
      怜星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你这话我可记下了,回头便说给姐姐听,日后我们两来,便不带钱了。”
      沈无欢还能说什么,跟怜星说话,定是不能辩解了,更不能不过脑子:“是,怜星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过你倒是也不亏,竟然请动姐姐为你算日子,这可不是几顿饭就能请来的。”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沈无欢道,“江公子估计少来金陵,怕是要在外面多玩一阵子,怜星姐姐呢,是准备直接回宫里修炼了么?”
      怜星摇摇头:“我不是姐姐那样苦修之人,武功自保足以,再多就没必要了,只不过这金陵城中,确实也没什么可玩的。你若是有时间,便回去,我给你诊诊脉,可好?”
      “诊脉?姐姐知道?”
      “你这孩子,我虽医术比不得姐姐,但是你这腕脉虚浮,我怎么可能握不出来?”
      沈无欢略一顿,看来怜星的确不知道自己这内力损耗的原因,放下了心。死而复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医术再高明,这等事情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便是与移花宫的关系再好,这些事也不能随意说。
      “有劳姐姐辛苦了。”

      江枫虽然少来金陵,但是还是有经过这座古韵十足的繁华城市,不是很熟悉,自己玩还是足够的。只不过这回出来,可能江枫还真的是需要一个领路人。
      周围来往的人群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长得极其俊美的男人,略微皱着眉,有些苦恼地站在路口,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只是这个好看的男子,气度不凡,衣物装饰皆不是寻常物品,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少爷,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冒然上前,一时间竟然让江枫不知道怎么下手比较好。

      衣摆不经意擦过胸前,里面放着一封信。江枫从收到这封信之后,就有些寝食难安。
      传闻青龙会中最为神秘的三龙首百晓生收了两个徒弟,正好是一对兄妹,为兄者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为姊者,剑术高超,武功卓绝。
      而江枫,正是要找这对兄妹中的兄长。
      家父病重,遍寻江南名医都治不好,素闻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医术精湛,这一回到金陵,正好移花宫宴请燕南天,江枫便请他带他一同进了移花宫,本来想借此机会结识深处宫中的邀月宫主,看能否请她出手,却没想到那个宴会上,却是出现了不少江湖中极为有名的人物,这是让江枫惊讶了。
      还有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沈无欢这个少年。
      按照他的说法,这般年纪便是青龙会分舵的舵主,年少英才,不外如是。即便如此,江枫也不至于要去结交一个分舵的舵主。只是前些日子送到他房中的一封无名信件,却让他起了疑心。
      信中说,百晓生有一徒弟,年岁约莫十六七,但却极擅医道,比之许多有名望的老大夫都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若是请不到邀月宫主出手,请这位少年也是极好的。
      只不过这个少年,不知姓名为何,相貌如何,身形如何,便是江枫花了极大的力气去查,仅仅知道这名少年约莫也在金陵,除此就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只不过按着江枫所想,百晓生既然为青龙会的龙首,他的徒弟,自然也会与青龙会有所联系。原先见到沈无欢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听这个少年和怜星二宫主这样说道,心念一动,所以怀疑起这个人的身份。

      即便如此,江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示了好,互通姓名也就罢了,便是这回出宫,也是自己心里装着事,便一道出来了。
      信上还说了,若是想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便在巳时三刻的时候,到临摹阁中,小坐片刻就可以见到这个虽然年少却极为出色的大夫。
      只不过,这金陵之大,临摹阁却又在哪?便是他问了游历天下的燕南天,同样也不知晓。
      江枫倒是私下也问过性情看起来较为温和的怜星,却得到对方一个有些莫名的笑容,摇了摇头,不肯多说一句。

      这下,站在街上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江枫,可真是头疼了。
      抬眼间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位女子,面带羞涩,两颊飞云,一看便知道是动了春心。江枫思虑了一下,走上前,温声说道:“几位姑娘可是金陵本地人?”
      几位姑娘私下里推搡了一下,一个看起来较为活泼的的女子出来说道:“是,我们都是金陵城中人,只是公子看着面生,见着您有些犹豫地站着路口,不知是不是失了方向。”
      “姑娘果真聪慧。”江枫苦笑,“初来乍到,本是来寻朋友一道游玩的,我这朋友却是个爱戏弄的性子,给我丢了个地址,便让我自己去寻他,我哪里知道怎么去!”
      那个大方的姑娘掩嘴一笑:“公子的朋友也是有趣,不知公子要往哪里去?”
      江枫有些迟疑:“他只说是一个叫做‘临摹阁’的地方。”
      “临摹阁?公子确定你的朋友约你在临摹阁见面么?”那个姑娘神色一顿,原来的羞涩顿时不见,蹙着眉。
      “是,可是这地方有什么不妥么?”江枫看着几位姑娘的神色立刻就不对了,心里一个咯噔。
      姑娘顿时面露怒色:“我见公子清风朗月,想来不是好色之人,怎么会结交了一个这样不正经的朋友。”语气中更是带了厌恶,“临摹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公子的朋友真真约了你去往那个地方,这个朋友还是不交得好!”
      “这,我确实不知道临摹阁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江湖女子,说起这地方不似其他女子羞怒交加:“这临摹阁,名字看似风雅,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污秽之所,若不是这主人背后靠着金陵城的官家人,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江枫心下约莫有些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瞬时耳根就红了,只不过被鬓发挡住,不明显而已。
      却见那些姑娘其中一个穿粉衣的伸手拉了拉这个女子:“尚悦,别说了,估计公子也是被人戏弄了吧。而且这临摹阁不是已经被拆了么,都拆了快三个月了,也就是你喜欢在外闯荡,近些日子才回来不知道而已。”
      尚悦一回头,有些惊讶:“哦?已经拆了?谁拆的,怎么拆的?”
      粉衣姑娘微笑着摇了摇头:“论谁能与官家抗衡,金陵的地界不就是只有那一位么!至于其他的,我们却是不知道,也不该知道的。”
      尚悦心有所悟:“看样子,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拆了之后,还新建了什么地方,是吧?!”
      “是,一座高楼,看起来极其富丽,招牌还没挂上,不止圈了那地方,连着周围几处商铺都一并买下打通了呢!”

      这姑娘说得话,江枫听起来有些耳熟,在想到刚刚自己出来的地方,灵光一闪:“姑娘说得可是城中最繁华的那条路,那个还没有打上招牌的楼阁。”
      “是,看来公子经过那地方,想来就不用我们指路了。”粉衣姑娘看起来羞涩,实则更为干脆,“怕是公子的朋友尚且不知道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已经关了,只不过既然说了要公子过去等着,那便去那地方稍候片刻吧。现在那地方,虽说不让人进去,在门口等人还是可以的。我们姐妹几人还想趁着日头正好在城中多逛逛,就不耽误公子寻人,告辞。”
      江枫也知道这些姑娘最多只会说这么多了,拱手行礼道谢,便往回走。

      尚悦目送江枫的离开,转过轻声问那粉衣女子:“姐姐,你为何不愿意与那位公子多说?”
      尚悦是尚家庶出之女,所幸家风极好,没有什么嫡庶争夺,这被她称为姐姐的,自然就是尚家的大小姐,尚忻,略微皱着眉头轻声与尚悦说道:“你素来不爱在家中,自然不清楚这事的经过。那地方的主人,狗仗人势你也是知道,移花宫平日里不管,只不过三个月前突然递了帖子到府衙上说为期十日把临摹阁拆了干净,移花宫要收了这块地。”说着又冷笑一声,“移花宫在金陵是何等地位,有点眼力的人都是知道了,若不是习惯了深居简出,这地哪还有那官府张牙舞爪的时候。只不过偏生这府衙的人平日里肆意惯了,竟然忘了,十日刚过,这移花宫的人就上门将那地方砸的一干二净,一干人等,全都捆了丢到了府衙门口,倒是大快人心!”
      尚悦有些疑惑:“官府的人没闹腾么?”
      尚忻道:“怎么可能不闹,移花宫雷霆手段,全都镇压了,这不,这些日子以来都老实多了,就连那些飞扬跋扈的差役们都不敢乱跑了呗。说起来,还得谢过移花宫帮金陵人拔了这么个地方!”
      尚悦知道临摹阁被拆,只不过还是不懂这与江枫有什么关系。
      尚忻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尚悦的头:“你这丫头,就是性子直!也不想想,如果说他朋友是金陵人,怎么会不知道临摹阁被拆的事情,知道还让那位公子去,不是不怀好意就是有些隐情,与我们不相干。那位公子容姿不凡,这些勾结,不是我们该多问的。即便他的朋友不是金陵人,听那位公子的意思,这人在金陵定然待了不少时日,也不该不知道这件大事,既然要他去临摹阁处等着,那便让他去那个地方等着,并无不妥。”
      尚悦听了,反而有些担心江枫的安危,却被自家姐姐瞪了一眼:“行了,尚家虽然在这金陵城中有些根基,但有些事不掺和为好,若是他日再见,另当别论,现在这件事就此揭过。你好容易回了金陵,今日是带你出来置办新衣的,别再多想!”
      尚悦只能乖乖地应是。

      尚忻这才松了神情,拉着尚悦往附近一个卖笔墨字画的小摊走去,似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你这丫头平日就爱舞刀弄剑,不知道这书画可还记得多少先生的教导,去,挑一副画,说与我听!”
      “姐姐,这……”尚悦的俏脸立时就苦了下来。
      “不许糊弄过去!”尚忻拍拍尚悦的手,低下头也在摊前挑了起来。

      摊主是个年轻男子,半眯着眼似乎没睡醒,晃着把扇子,坐在桌子后面,好似小憩。
      尚忻却走到摊主的对面,看了一眼正专心挑着字画的尚悦,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江枫已经知晓少主的身份,临摹阁的事情江枫知晓一二,现在已经过去了。”
      那个摊主不答声,晃了三下扇子,算是知晓了。

      第三十八章
      还在马车上的怜星和沈无欢,其实也并未回到移花宫中。他们在半中间拐道去了一家药铺,两人一道去抓了一些寻常的补气补血的药草,请掌柜的帮忙研磨成药粉后,按着分量依次装好后,将东西交给随行的侍女,沈无欢便准备要离开。
      怜星自然不打算与他一起,临上马车以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无欢说道:“你虽然年少,但是这城府可一点都不少。这一回你来金陵的目的我不追究,但是你得知道,若是有任何损害移花宫利益的事情,你还是多斟酌才好。”
      沈无欢笑了笑:“无欢明白的,姐姐也不必多思,我又怎么会做损害移花宫的事情。”
      “这可拿不准了,谁知道你呢!”怜星摇摇头,转身上了马车,回移花宫去了。

      两手空空的被怜星丢在了药铺旁边的小巷子里,沈无欢倒是悠闲,随手点开了背包界面,拿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酸甜可口,不愧是剑三系统出品。
      本来沈无欢现在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气度不凡,但是装个天真小孩咬着糖葫芦还是不违和的。
      药铺距离青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此时看这日头约莫也是巳时二刻,沈无欢一点也不心急。他自然是知道江枫是什么样的身家背景,更清楚江枫有求于他,即便有自己的风骨,但求人天生低一等,倒不如让江枫等一等,稍后再谈起来,反而不至于让人太难看。

      等到沈无欢啃完了一串糖葫芦,两块稻香饼,边走边吃地到了青楼门口,已经是巳时将近四刻了,远远就能看到江枫依旧站在青楼门口不远的一小块阴影地带,看起来不急不躁,就好似是一个公子哥出门,走累了,歇歇脚而已。
      沈无欢微微眯起眼睛,对于这位虽然武功不高的富家子的评价又上了一层。即便知道燕南天与江枫结为异姓兄弟,决不仅仅是因为身价背景,但是有些人如果不是真正相处过,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下子,沈无欢更会出手救治江父了,不仅仅是为了结交江家,更是为了这个江家极为出色的继承人。

      毫不在意蹭了蹭衣服,沈无欢装着路过回来看看的样子,走到了青楼面前,看了一眼:“咦,江公子怎么还在此处?”
      江枫也配合着沈无欢这似真非假问话笑道:“不知不觉又走回来了,估计是这金陵城太大,我这逛着逛着,竟是迷路了,不过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回了这熟悉的地方,也是巧,是不是?”
      “可不像是巧合,估计江公子就是沿着这条道走下去,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往哪走了,于是就回头了,我说得可对?”
      “对是对,不过昨日在宴会上,不是都让你叫我江大哥了吗?我与燕大哥是结义兄弟,你既然认了他,怎么可以不认我,这可让我着实伤心了!”
      沈无欢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好好好,江大哥便江大哥,那江大哥可愿意给我钱买糖吃吗?”
      “要买糖还不容易?”江枫一挥长袖,“只要无欢应我一声,便是你要把牙齿都吃坏了,这么多的糖我都喂得起。”
      沈无欢摸摸鼻子:“江大哥要我应什么事呀?若是太难我可做不到,我不过节就是一介青龙会分舵的舵主,在金陵城里,若是有什么事,还是找怜星姐姐她们更稳妥些的好吧!”
      江枫笑了:“大街上说事情,不好吧!无欢不如跟我找个好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说?”
      “你这话要是被怜星姐姐听到,肯定要说你一顿。这才刚从移花宫用了早膳出来,就想着去外面吃其他的,看来是移花宫的饭菜不够好,让江大哥没吃饱了!”
      “别别别,无欢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是走了这么久,饿了,对吧!”江枫笑眯眯地走上前,揽过沈无欢的肩膀,“南天跟我说过,就前面不远处,有家糕点铺子,他家的茶水糕点都是金陵城的一绝,既然来了,不试一试怎么好?”

      金陵城中,最出名的糕点铺子便是喜家的庆年铺,几十年的老字号,原先只是售卖糕点罢了,这些年倒是在旁边开了个小店,卖卖茶水和茶点,味道也是极好的,自然生意兴隆,从早到晚,不论什么时分,人就没断过,江枫和沈无欢这时候过去,基本上是找不到什么座位了。
      沈无欢侧目看着带笑的江枫:“江大哥,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两个蹲在那台阶上吃喝不成?”
      江枫笑而不语,只带着沈无欢走进店里,到了掌柜面前,鞠了一礼:“多年不见了,喜妈妈。”
      “这是……”喜家的老婆子有些花眼,看着俊朗的江枫,略有些犹豫,既而笑开了,“莫不是阿枫少爷?少爷怎么会来金陵,可用过早膳了,老身虽然多年没下厨了,只是这手艺可没退后多少,少爷可要尝尝看?”
      “我用了早膳,不过在外面逛了许久还是有些饿了,就麻烦喜妈妈了!”江枫温和地说道,“我与一位朋友想要说些事,大堂不方便,喜妈妈可有什么地方么?”
      “有有有,少爷随老身来。”喜家的老婆子带着江枫和沈无欢进了内院,有一间素雅干净的小屋子,上了茶水后,乐呵呵地说,“少爷你们先用着,老身去做些糕点来。”
      “是,劳烦喜妈妈了。”

      等到老婆子走了,江枫便对上了沈无欢好奇的眼神,笑着摆手:“无欢可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与喜家是没什么关系的,只不过喜家的当家媳妇,年轻时候曾经到我们家里做了奶娘,对我是极好的,后来嫁到喜家来,便没有怎么联系了。”
      沈无欢是真的没有想过这金陵城中一间铺子的主人都与江家有联系,看来这做遍天下生意的江家,可真的不一般。
      “这么说来,这一顿,江大哥是不是也不用付钱了?”
      “怎么可能不付钱!”江枫笑骂道,“喜妈妈开门做生意也是为了谋生,怎么能占这一点便宜。”
      沈无欢有些无趣的撇撇嘴:“说得有理,只是我还以为日后就能借着你的名义来这里白吃白喝,这下可不行了!”
      江枫哭笑不得:“你想吃尽管来就是,记我账上就行!”
      “好!江大哥你是个好人!”沈无欢可以说是大喜过望了。

      喜家的婆子送了五六盘的糕点茶点上来,各个看着都精致可爱,分量也不多,恰好看而已入口,沈无欢实在忍不住,捏起一块梅花样的小甜糕就放入嘴里,一股子清甜实在是好吃。
      江枫忍着笑意看着沈无欢一块接着一块地捏着,只是喝着茶水,一直到沈无欢将一盘吃空了才开口:“好吃吧?这是喜妈妈最为拿手的梅花清糕,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最爱吃了,便是后来喜妈妈嫁人之后,我们可还念念不忘着呢!”
      沈无欢咽下最后一口清糕,饮了一杯甘甜的茶水,这才说道:“真的好吃,便是我们楼里的厨子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糕点,不知道江大哥能不能走走关系,让我们楼里的大厨来找这位喜家的婆子学两手,做给我吃就好了!”
      “想学还不容易,无欢应允我一个要求就好。”
      “什么要求!江大哥快说!”
      “如果我没料错,无欢应该便是那位青龙会龙首百晓生的徒弟之一吧!”江枫放下茶杯,敛起笑容。
      沈无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说也无碍,我只是希望无欢能随我去一趟□□一个人诊脉就好。”
      “只是诊脉,无需医治?”沈无欢摩挲着茶杯,看着江枫。
      “还未确定,怎敢奢求。”江枫苦笑。

      沈无欢举起眼前的茶杯,白瓷细腻,即便样式简单也不像是便宜货色,心中了然:“江大哥与这喜家,恐怕早有计谋,要引我来此处吧。”
      江枫静了一会,如实说道:“多日以前我收到了一封信,说百晓生的徒弟杏林妙术,年纪轻轻就是不可多得的神医。家父重病,遍寻医不治,原本这一回同南天一同来金陵,是想要请邀月宫主出手,便是诊脉一二都是好事,却没想到收了这样一个消息,我手下的人又打探道百晓生的徒弟这几日正好在金陵逗留,你出现得这样凑巧,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
      “怀疑之后呢?”
      江枫垂下眼:“我为了父亲的病,天南海北的奔波,即便不觉得辛苦,只是那种失望已经快把我淹没,即便怀疑你,我也不敢向你确认。”叹了一口气,“邀月宫主那样的人,即便奉上黄金万两都不大可能请她出手,若是你不是,又或者……我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或许还能请得到你师父,也未尝不可。”
      沈无欢淡笑,给江枫已经空了的茶杯添了水:“那么江大哥,是信我,还是信我能请来师父呢?”

      不大的房间安静,只有幽幽的茶香在空中飘浮。
      沈无欢一点儿也不急,即便江枫心里对自己有几分算计,但是这交易的主动权到底还是在自己的手里,只要江父的病依旧拖着,那么江枫对自己就得谦让几分。
      “无欢,真是,少年出英才啊……”江枫悠悠地叹了一句,“我接管江家的生意这么多年了,即便刚上手时有几分艰难,可这样进退维谷的场面,可很久没有遇到了。”
      “怎么能说是进退维谷呢?”沈无欢笑着又抓了一块糕点,“信我不就是信我师父么?”
      江枫摇摇头:“你说得呀,真是轻巧。”
      沈无欢一摊手:“我年幼,身量不足,自然轻巧。”
      江枫笑了笑,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无欢,可否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沈无欢点点头:“事关至亲,江大哥可以好好考虑,日落时分给我答复。只不过,有些事我得提前说清楚,我于金陵尚有一些事情没能处理完,想要前往江家,只能待十日后,在此期间,我可以调药延缓江老先生的病情。至于我师父,几日前便因私去了西域,若是要赶回来,只怕要更晚一些。”看了看脸色都白了江枫,沈无欢连忙说道,“江大哥不必担忧,我敢夸口,一定就有我的本事,若是你害怕出了什么意外,便是要我开口去请邀月宫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结果如何就不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字数要求,会替换,下周不排榜单了……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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