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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青丘纪事(三) ...

  •   将忆送回去,司琴回到阁里,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到了门口,看见草儿坐在门口正低声啜泣,司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草儿,你怎么了?”

      “公子,公子呜……”草儿看见他忍不住号啕大哭,“我,我把忆公子的衣服弄丢了……”

      司琴呆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别哭,说说怎么丢的。”

      草儿抽泣着慢慢道来。

      原来,昨日拿了衣服,草儿今晨一早便去了当铺,掌柜的一看这衣服就两眼发光,却拼了命的压价,实在难说话。

      草儿气的不行,当即抱了衣服准备去别家典当。

      谁料路上碰见一群人闹事,拥挤不堪,草儿见到一个小乞丐跌倒,眼见就要被人踩死,连忙跑过去拉他,好容易挤出人群,一摸怀里,却发现衣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司琴看着他叹了口气,听草儿的描述他便大致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草儿只怕是让人下了套了,只是他们无权无势,即便看的明白也无能为力。

      衣服丢了,司琴心里也难受,不仅因为草儿被人下了套,更因为这衣服是忆的,安抚了草儿几句,司琴沉默的坐在屋里发呆,也因此未曾看见草儿决绝的眼神。

      风澜阁后院是一片荷花池,每到盛夏层层绽放温婉清逸,但如今刚开春不久,花池里还只是一株株青翠的嫩芽。

      草儿看着黑漆漆的花池,脸色灰败,抹掉脸上的泪珠,他已经没脸再去见公子了。

      “扑通——”花池的水不算太深,却冷的刺骨,池底净是软烂的淤泥,草儿没扑腾几下就陷进池底。

      远远一道身影注意到这一幕,快步走来,看着清澈的花池中浑浊的一片,犹豫了一下,跟着跳了下去。

      草儿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黑沉森冷的池底几乎将他湮没,睁开眼却躺在自己房里,暖暖的炉火在一旁燃烧着,几乎如同梦一般。

      “我……这是……”喃喃着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一时间有些懵。

      “吱——”房门被推开,司琴看着他一愣,而后难掩怒气,“草儿,你竟然跑去寻死,若不是小忆恰好过来,你是真准备……”说着眼眶泛红有些说不下去,草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像弟弟一样,想到自己险些逼死他司琴愧疚不已。

      “对不起,呜呜呜……公子,我是真的没脸见你了……”草儿哭的不行,他觉得自己死不足惜。

      “你呀。”司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别哭了,东西没丢,起来收拾收拾跟我去看看小忆。”

      “没丢?”草儿呆呆的看着他,“忆公子怎么了?”

      “他为了救你跳进池子里,染了风寒,刚大夫开了药,东西确实没丢,至于怎么回事你自己问他吧。”司琴说着匆匆出了门,他还急着去给忆煎药。

      草儿赶忙起身穿了衣服,待进了司琴的房间,发现温度比平常好了许多,竟是点了三个火盆。

      忆裹着被子懒懒窝在床上,手中摆弄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见到他点了点头。

      草儿赶忙关好门给他倒了杯水,抽了抽鼻子,“忆公子,谢,谢谢你救了草儿。”

      “没事。”忆摇摇头,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草儿羞愧的低下头,“忆公子,我之前弄丢了你给我的衣服,公子说没丢,我……”

      “嗯。”忆懒懒的打断他,“我之前回去发现那衣服在我房里,就过来看看,正好碰见你跳湖。”

      “对,对不起,连累你染了风寒,我……”草儿不住的道歉。

      忆看着他这幅唧唧歪歪的样子有些烦,他本就脑袋昏胀,草儿吵的他有些头疼。

      随手从床边抓过那块碧青玉牌,草儿下意识看向他,却之前忆一扬手,那玉牌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眼见着就要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草儿惊叫一声,急忙想去捡。

      不过有比他更快的,只间一道黑影闪过,那玉牌并未落地,定睛一看,却是有一身披灰毛的小狐狸稳稳叼住了那方玉牌,屁颠屁颠的送回忆手上。

      草儿吃惊的说不出话来,那小狐一身白毛,毛尖却泛着点点黑色,竟是一只银狐,到了这时草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小狐狸竟然就是刚才被忆抓在手里把玩的毛团。

      看着草儿闭了嘴,忆满意的往后靠了靠,懒懒的解释,“看到了?这小东西护食的紧,我之前回去就看到衣服和它,想来衣服是它带回来的。”

      草儿看着他一脸茫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忆说来安慰他的。

      司琴端着药匆匆回来,推开门看着草儿有些莫名,“怎么在这傻站着?”

      草儿看着熟悉的人终于回了神,“公子,忆,忆公子说衣服是狐狸带回来的……”

      司琴看着他说话磕磕绊绊急的语无伦次,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奇怪的,狐是灵物,通人性也不奇怪。”

      “啊?”草儿茫然的看着他,“可是,不是只有仙兽才通人性吗?”

      草儿虽然懂得不多,对于仙兽还是知道的,在这片大陆上不仅有着人类,仙人妖兽也是常见的。

      虽然临安城只是凡人界,但是每年也会有仙人莅临收些有资质的弟子,而一旦被选中就可以跟随仙人去灵界修仙。

      灵兽也是一样,只有有资质的灵兽才能修成仙兽,而仙兽一旦修成人形,便同仙人一般了。

      可是像他们这种灵气稀薄的位面,能成仙的人和兽都十分稀少,上次修成仙人的传闻还是在百年前,是一位皇家的公主,说起来还能算是临安王的太姑姑。

      司琴却是摇了摇头,“万物有灵,狐狸更是其中翘楚,传闻狐类只要活过三百岁便可化作人形,聪明点没什么。”

      草儿懵懂的看着他,其实他总觉得自家公子知道许多常人不知得事情,可是公子从不愿透露来到这风澜阁之前的事,他也不敢追问。

      忆这一病就是好些日子,为此司琴几乎请遍了全城的大夫,最后还是一个颇有资历的老大夫给看过,这才知道忆是先天不足,生来身子骨弱,比常人容易得病,且好的慢,不过注意些多养养应该也无大碍。

      对比草儿愧疚的不行,干脆搬到外头时时照看着,司琴也寻来不少补身子的吃食,每日琢磨着做些药膳,慢慢倒也好了起来。

      只是待忆好的差不多了,这十五花会也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因为这小狐狸在,无论是草儿还是忆自己,想要当掉这衣服小狐狸都是要死不松口,也是让人无奈。

      最后还是忆发了火小狐狸才委委屈屈的松了口,任他卖掉了那见外衫,这次的买家是忆找的,不知寻了哪家,竟是卖出了千两的高价。

      拿到银票草儿即是惭愧又是欢喜,当晚去找了鸨爹,只是鸨爹拿着银票却是闭口不提身契之事,说是等到花会后在说,气的草儿又是大哭了一场。

      花会这天,忆裹了厚厚的大麾坐在二楼,草儿坐在他旁边眼眶泛红,不时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花会说白了就是歌舞表演,各家派出当家花旦来搏一搏这魁首的彩头,为自家打个招牌。

      这次风澜阁派出的是几个刚长成准备拍初夜的孩子,压轴的则是司琴和风澜阁的一位女子,司画,这让司舞在暗地里要碎了牙。

      说来司画也是舞者,且她的舞技比起司舞有些逊色,但她胜在以舞入画的新意,又多了几分雅致,甚的才子们的追捧。

      说来跟她比起来司琴只单纯的抚琴便显得有些单调了,但是当司琴真的开始抚琴忆才明白,司琴的风头这么高绝不止是临安王捧场这么简单。

      宽敞的台子上,一人白衣,一琴漆木,简简单单,却有种说不出的轻灵脱俗。

      袅袅琴音晕染开来,原本嘈杂的会场逐渐安静下来,唯余那琴音徐徐散溢,仿佛一方静湖上泛着层层涟漪,说不出的舒适宁静。

      忆听着琴音微微垂眸,这是他第一次听司琴抚琴,跟想象中不同,司琴的琴音不柔,不媚,反而听的出其中丝丝洒脱不羁,跟司琴那温婉的样子截然不同,琴如其人,忆觉得,恐怕这琴音才是司琴真实的内心,生活改变了他的言行外貌,却未能磨灭内心的坚持,起码现在的司琴还未曾改变。

      一曲终了,会场一片死寂,半响,不知是谁叫了声好,会场顿时一片热闹。

      对此司琴毫无反应,他只是看着二楼的一处,眼中带着丝丝忐忑。

      ‘很好听。’忆弯了弯眼角,用口型告诉他。

      见此司琴放下心来,眼底晕染开丝丝笑意。

      “诸位。”拦住欲退场的司琴,鸨爹笑眯眯的站上台,“今天有个惊喜要给诸位,许多熟客对司琴也不陌生,今儿个,我风澜阁拍卖司琴的初夜,价高者得。”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沸腾起来,不知从谁开始,叫价声一声高过一声,不过片刻就被抬到了五百两,其实司琴的身价没有这么高,能拍出这价格还是今夜这一曲带来的效果。

      毕竟只是一夜风流,待价位喊过七百人便少了下来,常来此地的自诩风流才子不少,但说白了都是些穷酸书生,且不是何人都对男人感兴趣的,七百已是少见了,想当初司舞初夜也不过拍了五百,还是得益于他那雌雄莫辨的外貌。

      “八百。”在冷下来的会场中,有人报价便显得尤为醒目。

      循声望去,仅存的几位竞价者也收了手。

      报价的是一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这人看着穿金戴银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却不是普通富商,此人姓金,名叫金宝来,听着俗气,人也俗气,且风评不太好,据说每月都要有几个人从来府里裹着草席让人抬出来。

      但是却没人敢说什么,且不说买来的奴隶打死打伤本就不犯法,只说他有个庶妹,生的却是闭月羞花之貌,几年前入宫得了盛宠,这金宝来便开始帮着打理皇商,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见他出手,本也算家世不错的几人便也不再相争,他们家财再厚也没人家厉害。

      金宝来见着没人相争微微有些得意,只看着台上面无表情的司琴,虽说相比硬邦邦的男人他更喜欢娇软的女子,但以这般价位拍下这倌儿的初夜,更是一种财力的炫耀。

      鸨爹对这价位还算满意,不过却还有些磨蹭,他看的清楚,那临安王就在二楼雅间,却自始至终不曾叫价,鸨爹有些不死心,若是能凑够千两岂不圆满。

      “一千两。”似是听到他的心声,二楼传来一声淡淡的报价。

      鸨爹一喜,心头却是有些困惑,怎么这声音听着不似临安王啊?

      “黄金。”淡淡的嗓音砸下一记惊雷,会场一时寂静,而后瞬间轰动起来。

      鸨爹被这大馅饼砸的有些懵,连忙出声道,“静静,都静静。”

      可惜没人听他的,会场顿时乱成一团。

      “吱呀——”二楼雅间的大窗被打开,一人身披大麾倚在窗上,眉眼秀丽。

      众人看着那堪称纤细的清丽少年,不由消了声,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少年看着场中,似是漫不经心道,“千两黄金,买他身契。”

      鸨爹大张着嘴,犹豫了片刻却不出声,这少年他太熟悉了,最近他可一直盘算着怎么把人弄到他阁里来,这被司琴养着的孩子能有这么大财力,鸨爹有些不信。

      不过未等他开口另一人却是出声了,金宝来看着少年笑的只见鼻子不见眼,热络的招呼着,“嘿,小兄弟不一般啊,我说你也真是的,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个男人?”

      忆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金掌柜说笑了,司琴与我有救命之恩。”

      金宝来闻言惊讶的看着他,末了拍拍手,“好,小兄弟,我敬你这份仁义。”

      鸨爹连这两人热络心底咯噔一下,一咬牙出声道,“金掌柜既然认识这孩子,想必也该知道,这孩子不过是司琴路上捡来的,说是千金怕是……”他话未说完听者却是明了,再看少年眼神都有些不对,同情是一回事,可你没钱来闹场子就有些不好看了。

      未曾想金宝来却是冷哼一声,“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小兄弟仁义重恩,岂会是胡言乱语,说来也巧,我之所以认识这小兄弟正是因为他昨日来我这里典当了一块家传宝玉,不多不少整一千金,我当时还想着这等宝物怎会有人舍得典当,如今看来却是为了报恩,这份气义岂能容你污蔑!”

      鸨爹被他顶回来,脸色青白交错好不精彩,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他这般人早已活成人精,金宝来的心思怎会不明白。

      这金宝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怎会赞叹劳什子道义,他这般回护这少年,想来问题只能出在那方宝玉上,价值千金的宝玉,这少年又是什么出身?暗暗叹了口气,鸨爹知道,他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闭了嘴在一片嘘声中取过司琴的身契交给少年,顺带还附赠了草儿的,鸨爹虽然贪财,但是他更惜命,经过今日之事这少年怕是成了大义之人,得了人心,他是开门做生意的,可没打算为了赌气同财神们过不去。

      司琴扔了琴奔到少年身边,狠狠抱住他,只觉得眼眶热的厉害,其实今日他本不担心,在花会前少年便拿出了一张银票,说是之前那身衣服当了两千两,被鸨爹强扣了一千,这一千却是足以保司琴今夜无恙,再从长计议。

      可司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少年竟是骗他的,那银票怕是典当了玉牌换来的,一掷千金,但司琴却觉得,哪怕万金亿金也不足以偿还少年这份心意。

      他一生多磨难,唯有这个从路边意外捡回的少年,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幸运,纵万死不足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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