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鹿州贪腐案（十六） ...
-
陈卓脸色涨紫，本能地去抓扯着铁链，涣散的目光凝在李檀的脸上，渐渐松了力气。
李檀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认命，仿佛这样死去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他恨得咬牙切齿，手下又勒紧了几分：“为甚么——！为甚么是你！”
陈卓喉舌欲张，连喘息都是艰难，窒息令他开始头晕目眩，难以回答。
李檀似乎恨不得咬碎这一口牙齿，看着陈卓紫红的脸色，脑海中全是他温柔的笑颜，往昔一声声“意桓”贯入耳，令他手下陡松。
冷气争先恐后地涌回喉管，令陈卓猛地咳嗽起来，一口咳出血来，就见血沫不断从嘴中涌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白袍。
李檀的手不停地发抖，却还是拽下药瓶，倒出几粒赤褐色的丹丸填到陈卓口中。
陈卓吞刀片一样将药丸吞下去，喉咙疼得厉害，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他死死攥住李檀的手腕，骨节苍白，似乎要与李檀雪白的里衣溶于一处。
李檀挣不开手，他第一次发现陈卓有这样大的力气。
“意桓……听我、听我解释……”
李檀发狠反手，拧力反制住他的胳膊，怒声说：“将钥匙给我！”
陈卓疼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口中溢出痛吟声。
“钥匙！”
陈卓颤着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李檀一把夺过来，松开他，开始打开手脚上的锁链。
陈卓一下脱开力地栽到地面，周身剧痛令他爬都爬不起来，那样的狼狈，仿佛低到尘埃里。
叮当相碰的铁链声令他从痛苦的空茫中清醒过来，他挣扎着起来，撑着地的手臂抖个不停：“意桓……你听我解释，你听我……”
“商帅骗我骗得还不够么？”
李檀站起来，陈卓撑着手臂抱住他的腿，嘶声说：“我只是喜欢你……意桓，这是错了么？”
李檀周身一震，全僵住了。
陈卓仰着的脖子上苍白得能看见细微的血管脉，愈发显得青紫的勒痕愈发狰狞。
他看得心火直冒，蹲下恶狠狠地拽住他的领子，质问道：“喜欢？！这就是你的喜欢？……联合董自如他们来这样作践我！……你知不知道意南香到底是甚么东西？！”
“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是，我岂不是要对商帅感恩戴德了！我李檀今日能成为你要的玩意儿，真是莫大的荣幸！”
“意桓……”陈卓一手按住李檀的后颈，将他按到眼前来，“我不这样做，他不可能教我见到你的。”
他黑如沉潭的眼睛卷着破碎的水光，沙哑道：“是、是，我承认，我一早就认识董自如。鹿州丝、茶闻名天下，我身为商帅，自然跟他打过交道，也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幽篁山庄的存在。……可我瞒着你，是不想你有危险。”
“是么？”李檀冷笑着，攥住他的手腕，“那如今在幽篁山庄看到我，商帅一定很惊讶了？”
陈卓喘息几声，道：“董自如一开始就在诱你入局，我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我拿鹿州丝绸生意为交换，他才肯把你交给我，意桓……你信我，我真是来救你的……”
李檀冷得泛寒的笑意越来越深，笑声渐起渐隐：“陈卓，你让我怎么信你？”
但凡疑心过陈卓的事，只要有任何一种解释，哪怕再荒诞可笑，他都愿意相信。当初死士暗杀岳渊，凤岭一面之词，他不就轻易相信了么？
可如今他拖着病躯都要来溪义插手这里的事，暗中与董自如和乌雉夫人勾结，这般折辱于他……就算是有苦衷又如何？
陈卓眼中惊惧万状，声音中几乎都有了一丝悲凉：“意桓，你不信我？”
忽地，外面渐渐响起了喧杂的人声，越传越近。
李檀猛地警觉起来，放开陈卓，贴到窗边去，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黄昏色在一片瑰丽的晚霞当中渐渐黯淡下来，天空转至灰蓝，寥落的星子挂在西天上空，一闪一烁，明灭不定。
外头传来打斗声，李檀支开窗一看，就见一翩然黑色劲装的身影穿行如龙，手持的短匕流泻着寒芒如天上的星子一般闪动着。把守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溶溶流淌了一地。
李檀眼色一亮：“阿渊？”
陈卓闻声仰起头，方才因窒息而涌上脸颊的血色一下褪得一干二净。他撑着一口气爬向了轮椅，好不容易才重新将自己挪上去。
急促的喘息间，每一下都伴随着心脏阵阵地发疼。陈卓窝在轮椅间，目光涣散渐至模糊，他都有些看不清李檀的身影了。
强健有力的步伐走进来，岳渊转见到依在窗边的李檀，黑潭似的眼睛一下荡起粼粼波光，他飞步上前，一下拥住了他。
“李檀！”
他身形单薄而冰冷，岳渊如同一团火一般将他团团包裹住。岳渊恨不能将他揉进骨血里，以填补惶惶多日来的惊惧和恐慌。
岳渊依依不舍地将他放开，说：“你怎么样？你没事罢？”
见李檀轻轻摇了摇头，岳渊才道：“我见人都被调派到前院去了，一路逼问着才找到你。……应当是燕统领来了……”
岳渊将傅俊生的事告诉了他，傅俊生承诺三天定会找到燕行天来相救，如今虽过了一日，但总算是不早不晚地赶到了。
岳渊说话间，注意到他只着单衣，不禁一窒，连忙用自己的衣袍包紧了他。
李檀沉定下心思，说：“那我们先赶去跟燕兄汇合。”
见岳渊欲裹挟着李檀离去，陈卓嘶哑着声唤道：“意桓！”
岳渊这才注意停在角落当中的陈卓，惊骇道：“商帅？你怎么在这里？”
陈卓定眸看向李檀，颤着唇哀求道：“别丢下我……”
李檀骤然收紧手指，绝不再允许自己心软半分。
“等抄了幽篁山庄，自会有人带你回去！”
李檀催促一声，率先跑了出去。岳渊再多疑问也来不及问，即刻随着李檀离开。
前庄火光荧荧冲天，比晚霞都要震颤心扉。只见一列接着一列的士兵游走在山庄内，明火执仗，遇人就抓。
幽篁山庄地形隐蔽，机关重生，故而内部人力守卫防备极为虚空，庄子上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稍稍懂些功夫的又怎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过顷刻间，就已教这人捆至一处。
燕行天一手执鳞刀，一手端着幽篁山庄的地形图，带着人巧妙地避开山庄里设下的机关。人马煌煌涌入后庄中，燕行天行于前，喝令士兵四处搜查李檀和岳渊的下落。
他正端详着手中的地图，耳朵猛地捕捉到一声唤：“燕兄！”
他诧异地抬起眼来，从正前方相扶而来的黑色身影相叠，与这夜色相溶。他瞧见穿行而出的是久不见得的熟悉面孔。
燕行天倒吸一口气，连忙迎上前跪道：“相爷！公子！”
“辛苦了。”
李檀眉宇间焕发得勃勃风姿，一如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姿态。岳渊见过他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在黎山指挥围剿虎头匪的时候，他的眼睛明亮如星。
李檀接过他手中的布防图，听燕行天道：“属下之前连着几日明察暗访，抓了几个私设的大钱庄，才发现这整个溪义的经济命脉都系在这幽篁山庄的手中，甚至牵连着整个鹿州大宗小宗的商线。”
“账本呢？”
“已经得到一些账目，可以算作幽篁山庄行贿官员、官商勾结牟取暴利的铁证了！”
“好——！”
李檀冷静道：“山庄主人乌雉和鹿州郡守董自如如今都在这里，一定要活捉他们，不能漏掉一个落网之鱼。”
“遵命。属下会亲自带人搜查，将此处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捉住他们！”
李檀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幽篁山庄上有几处地点构建奇巧，不似平常山庄设计。他对燕行天一一指出来，说：“这里或许会有暗道，先派人到此处搜查。”
“好！”
燕行天喝来两队士兵，稍加整顿命令后就往李檀所指的地方搜查而去。
岳渊趁燕行天未走，忙声问道：“燕统领，傅先生呢？他没事吧？”
燕行天疑着回头：“傅先生？……是江兴知府傅俊生吗？他也在这里吗？我们没有找到他。”
岳渊蹙眉：“不是他教你来这里的吗？”
燕行天说：“是商帅教我来的。他说董自如将你和相爷抓到了这山庄中，让我找齐罪证之后带兵来查抄此处，以防董自如反咬一口。”
李檀浑身大震，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说甚么？”
“是啊，这地形图还是商帅画得呢。对了……怎么不见商帅？”
——不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意桓，你不信我？
——别丢下我……
李檀脑海中如同连串惊雷陡然炸响，一团乱麻中缠出空茫，一颗心脏油煎过后又猛坠入冰窟，痛楚似乎要涌裂心腔才肯罢休。
李檀遽然提气，脱弦飞箭般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说第97章 鹿州贪腐案（十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