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4、百花宴

　　将原静姝带到清宁宫，那位宫女便退下了。
　　原静姝看着倚在美人榻上翻书的闲适女子，怔了一下才上前。她原以为姐姐会像之前几次一样气愤不已，却没想到原来她早已学会了心平气和。
　　静妃见到她来，十分欢喜，忙直起身，用手扶起行礼的原静姝，笑道，“自家姊妹哪用得着这般生分？你倒不怕我折寿。”
　　原静姝听见这话，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姐姐胡说什么呢？”
　　“呵，”静妃冷笑，“那小贱人在宫里一天，怕是我就要折一天的寿禄了。”
　　“姐姐，”原静姝打断道，没成想姐姐不过是做做表面的样子，心中只怕还是愤懑不平的吧。
　　“你放心，这宫里只有原家的人，其他姓的可都进不来，自己宫里若还管不好，我倒可以直接去冷宫走一遭了。”
　　原静姝知现在说这些姐姐也听不进去，只好说其他的话题，“我看姐姐在这宫里倒是清闲着呢，也没个十万火急的样子，昨天那传话的丫环可把母亲吓了一跳。”
　　静妃转怒为笑，“我听那丫头说了，叫我好一顿训，非要危言耸听着，这事本就不是我的错处，太后听了自是会为我说话的，我也没大放心上，只是想让你和母亲进宫一趟，才让人去传个话。”
　　原静姝问道，“怎么了？可是宫里还有什么事？”
　　静妃道，“我前两天去给太后请安，听太后说了几句选秀的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原静姝道，“姐姐既已知答案，何必问我？”
　　静妃道，“不过是确定一下罢了，”她压低声音道，“选秀三年一届，皇上却偏要提前，想必朝上的大臣进言者多不胜数，你回去和父亲说了，别阻着，就让皇上把选秀定在今年。”
　　原静姝心道她早已和父亲说了，却并没有告诉静妃，只是道，“我原以为姐姐会不愿这选秀的事，却没想到，姐姐竟是想让父亲在后面推一把。”
　　“我自是知道，秀女们进宫会分了宠爱，不过分宠总比独宠好。”静妃说着，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当初我与江宛心、叶芷兰进宫，最得圣心时也不过是一个月接驾七八次，可那沈凝光如今宠冠后宫，独独占了皇上近半年。见到贵妃不行礼，每天不去向太后请安，只说是身体不好，哼，宛妃一年的时间大半都要躺在床上，也没说一天都不去请安的。她见到我们时，身体可好得很，不过是个普通的婕妤，架子摆得比皇后都大，我看着就烦。”
　　“姐姐禁言，先后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说。”原静姝道。
　　皇上还是皇子时，有一位皇子妃，身份不高，但好歹出自书香世家，只可惜身子病弱，在皇上即位后没两天便病死了。皇上感念她一直陪在身边不离不弃，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是以将她追封为皇后，但是实际上，皇宫中地位最高的人还是世家所出的三妃。
　　静妃伸手戳了一下原静姝的脑袋，笑道，“亏着父亲还夸你聪明呢，这点事都看不透。先后到底怎么去的都没看出来？你真以为皇上对那个四品官吏之女有感情？”说到这里她也觉出了自己的失言，不管先后是因何而死，说出来总是不好听，是以转而说道，“对了，我记得过两天便是百花宴了吧，这回妹妹可是要嫁出去了，不知什么样的男子能入了你的眼呢？”说着，倒是笑了起来，脸上满是促狭。
　　“连姐姐你也笑我了，”原静姝玩笑似的打了静妃一下，心中却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当初姐姐未进宫时虽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不过是单纯的娇蛮，只是短短几年，如今却可以随意的将后宫争斗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母亲的担心本就是无用功，姐姐现在想的无非是如何在宫中得到皇上宠爱，最终夺得后位罢了。
　　若说当初姐姐的脸上还有着几分少女的娇羞，那么此时她只在原静怡眼中看到了熊熊的野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母亲过来了，留下叮嘱无数，便领着原静姝回府了。
　　原静姝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它在夕阳的昏黄下晕着淡淡的橘色暖光，却显得那没有光线的地方愈加黑暗，正如它本身，用表面的光鲜遮挡着其中的腐朽阴沉。可笑的是，总有一群群的人前赴后继的想进入这里。
　　她自嘲一笑，转过了头。

　　终于到了百花宴的日子，一早原静姝就起来梳妆打扮。
　　她到不想如此麻烦，只是原夫人把今天看得异常重要，为了让自己的母亲安心，她也不得不费尽心思，既不愿出风头，又不能让母亲看出她的敷衍。
　　待打扮好，原夫人打量她半晌，方点头满意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
　　原静姝哭笑不得，“娘，哪有你这么夸自家女儿的？”
　　原夫人道，“怎么不能夸？在娘眼中自家女儿自是最好的。”
　　“好好好，”原静姝顺着自己的母亲道，“您的孩子什么都好。”说完，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原夫人听了也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并着丫环上了马车，到宫门前才发现这里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因官宦家眷马车不得驶入宫门，大多数夫人小姐都已经下了车，一眼望去，燕瘦环肥，各色美人不一而足。
　　原夫人道，“我们也下去吧。”原静姝自是听从的。
　　自从原家的马车出现，其他的马车便不得不让出地方了，毕竟原家的家世摆在那里，除了江家和叶家，有谁能和他们相比，而如今，就连江叶两家也不敢掠其锋芒。
　　带看得车上原夫人下来，身穿真红色纻丝鸾锦大袖命妇衫裙，头戴金绣云霞翟文，端的是一品夫人的派头。而她身边的原静姝一身妃色绣蔷薇长袖衫襦，头上堕云髻，斜插一只精致的红玉祥云如意簪，竟是把一干女子都比下去了。
　　马上便有内侍上来接应，毕竟宫里有个静妃姓原。
　　原静姝跟着母亲走进宫门，转身无意中看到身后女子的眼神，脸上虽带着温婉的笑，却有些勉强，流露出的情绪，叫做嫉妒。
　　她想起了父亲曾和她说过的话，“身为原家的人，你应让别人仰视你，羡慕你，甚至嫉妒你，至于其他都不必在意。”
　　是啊，人何必在意蝼蚁的心思，正如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命妇和各家小姐们坐在御花园的一处，既有凉亭纱帐遮阳，又能欣赏到皇宫美景，庭外芭蕉叶后，便是各色青年才俊的坐处了。
　　太后坐于居中的位置，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原夫人和江夫人、叶夫人坐在她身边，至于二品、三品诰命夫人则要坐的远一些。
　　这里的夫人，身边自是都会带上一两个女孩的，就算家里没有女儿，也有侄女外甥女，毕竟每年一次的百花宴上，谁也不知自家女孩会不会被哪个公侯看上，从此一朝升天。
　　不过这次江夫人和叶夫人倒是例外，这两位的女儿早已经进宫封为贵妃，其他的女孩不是等着选秀，便是早已出嫁，而旁氏的女孩又带不出手，是以直接独身一人前来。对这特立独行的二人，那些夫人们也说不出什么，倒是松了口气。毕竟若是江叶两家的小姐来，她们的女儿的机会便又少了几分。
　　远处的青年男子们或是谈论六艺，或是探讨实事，他们大都是家世显赫，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平时往来也多，在着百花宴上便不显得生疏尴尬。
　　然而即使都是良才，也有那一个人，就算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仍能让人一眼便看到他，认出他，继而仰慕他，崇敬他，所谓气度，不外如是。
　　江桓。
　　江家家主，当朝左相，六安侯。
　　任何一个身份拿出来都足以让大多数女子前赴后继，更何况又有着俊美外表，温柔性格，也就不怪京中贵女都想成为他的妻子了。
　　原静姝抬眼看去，影影绰绰间便见到那人，不知和身边人说着什么，青丝散下，彷如乌羽。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是那人一身白衣坐在那里，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她便觉得他应是这里最俊美的人了。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样的男子本不应存于世间，因为不真实。就像是天边流云，又或是山间迷雾，即使看得见，也抓不住，倒真是“相见争如不见”了，怨不得那些害相思病的小姐。
　　明明是这样一个招人妒忌的男子，令人诧异的是朝野上下竟无不称颂，否则他也不会以弱冠之龄担当左相的职位了。
　　忽然间想起夫子曾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若是被世人交口称赞，那他不是个真正的圣人，便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过，老夫倒是偏向于后者，毕竟真正的圣人都活不长。”
　　不知这位美名远扬的六安侯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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