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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古言】小痞子和女流氓 ...

  •   小痞子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记得从自己记事起,周围的人都叫自己小痞子,好像那名字扣在自己头上是理所应当。小痞子认真想过,别人叫自己小痞子,那他如果有个爹就该叫大痞子,如果他有爷爷那就是个老痞子,所以当有人骂自己是个野种的时候,他会大声反驳:“胡说,我爹叫大痞子!”
      尽管周围人说自己傻,但小痞子从不这么认为,他活得我行我素,在别人不理解的世界里,安静地在北城最冷的冬天里啃着从街上小贩那里抢来的烤鸡。
      那小老板估计恨死自己了吧?
      小痞子咂咂嘴,为了不让那个老板忘记自己,以后还是多去光顾光顾好了,他家烤鸡的味道着实不错。
      心满意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小痞子靠在火堆边小心地取暖,北城少有这么大的雪,自己栖身的小茅屋直接被厚重的雪层给压塌了,不得已,他才找了一个树洞做临时安身的地方,心想着等天气晴了雪化了再出去想办法。
      冷风一刀一刀地摧残着弱小的火苗,小痞子用冻僵的手小心地挖起雪地下的泥土,围着火堆旁,全神贯注地保护自己唯一的热源,好似这就是他打发时间的乐趣。
      北城的冬天能隐藏很多东西,盖住鸟叫虫鸣,盖住断壁残垣,盖住疾行而来的马蹄声。小痞子没有留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当他面前的火堆被马蹄扬起的簌簌雪花扑灭时,第一反应就是朝经过的行人大骂一句:“我靠,你大爷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听得一声勒马,小痞子拍拍自己被雪花打得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脸颊,正要好好收拾这个打灭了他唯一的热源的人顺带坑点钱财,眼前看清了之后,方才发现自己面前立着一匹俊俏的白马,马上坐着的,竟是一介女子。
      女子吸了吸鼻子,寒冷的空气夹杂着些许醇香传入鼻腔,忽的翻身下马,踏着积雪朝小痞子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小痞子才看清她的脸,身上的红衫在雪地里开出红莲,黑发纤长,在一片银白灰的世界里分外明显,甚至有些扎眼。居然是个女的,唉,大爷我还是不跟她多计较好了……小痞子的心里这么想。
      但是这靠近的红衣却并没有这个意思,手中的马鞭一扬,从地面上飞溅的雪渣肆无忌惮地砸到了小痞子的身上,“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嘿呀,居然这么大脾气,看她那模样生得也是俊俏,怎么这么人不可貌相哟!小痞子挺直了腰板,不甘示弱地向前跨了一步,“难道这里你还看到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了么?”
      那一天,小痞子在北城最冷的冬天里被行马路过的一个红衣女子打得抱头鼠窜,追着自己打了半天不说还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一坛好酒给直接劫了去。
      最后,他只能看着一人一马在猖狂的北风中扬长而去,留下满身伤痕衣衫褴褛的自己。

      十年了,距离那个北城没了小痞子的冬天,已经十年了。
      雪化了之后,北城里那个街头巷尾总会见到的小痞子也不见了,似乎随着那年的冬雪一同消融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红衣女子。
      她出现的那一天,有人看着她从郊外骑马来到城门下,手中还煞有介事地举着一个小小的酒壶,和守门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大吵了一架之后直接一脚踢开了城门进了城。
      北城里,小痞子不见了;北城里,来了个女流氓。
      这个女流氓似乎一天到晚都有惹不完的事,不是调戏着城东张员外家的儿子就是砸了城西老鸨的场子,晚上的时候还会打劫几家酒坊偷走几壶好酒。
      北城虽是边塞小城,离邻国交界却又远,官府的力量薄弱,而且这女子有着一身高超的武艺,饶是北城最壮硕的汉子也奈她不得,一时间,北城之内,只能任由这个人胡作非为。
      只是这一年,北城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情,在那出了名的女子照例在城西老鸨那儿硬拉一堆红尘女子陪酒的时候,一个醉汉满口污言秽语地指着她破口大骂,听得一声木桌断裂的声音,那人就被劈断的桌腿飞插在了梁上,登时没了气息。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跑得干净,深红的鲜血从那人的胸口溢出来,顺着梁柱一滴一滴地滴在老鸨的脸上,她当时就昏了过去。
      这事在北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第二天北城县衙就派了人去找临近的军队求援,这一次似乎是要真的除了这个祸害。
      这十年,身为女子却硬要和同性之人风花雪月,夜宿青楼不归,城内好看的公子不论是成家未成家的皆是被调戏了个遍,甚至有一次,她大胆地闯进了男子澡堂如入无人之境,把那些窘迫的男人们大肆看光光后留下一声鄙夷的笑,在一群咒骂声中扬长而去。
      城内有家室的妇女面对无辜的丈夫在自己面前大倒苦水皆是一样的反应,流氓,彻头彻尾的流氓!
      边境上的军队收到北城官府的求救信之后便有人主动请缨前往北城捉拿着妖女,县衙里的人收到回音之后激动万分,日日都等着帮手到来。

      当北城的街道被第一场春雨浸润后,有一双破烂的草鞋踏上了潮湿的石板路。一把纸伞,伞下之人叼着一根嚼不烂的纤草,腰间别着一把长满铁锈的柴刀,乱糟糟的头发松散地扎成一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要不是那身上的衣服稍显昂贵,绝对会有人把他跟流浪汉相提并论。
      青年撑着伞站在府衙的告示栏前,看着上面贴着的通缉令,长发张扬,眼神犀利,手持长鞭,“唉,果然是她诶……”
      踢踏踢踏地走到门口,青年看了一眼两边面不改色的士兵,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嘴角一咧,抬脚把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踢翻,“你大爷的,老子回来了,叫你们大人来迎接我!”
      闻讯赶来的县令一边怒骂上苍一边笑脸相迎地把邋遢青年迎进了府衙,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小痞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将军了,作为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回到这阔别十年的故土,自然是激动万分,狠狠地讹了苦不堪言的县令几顿丰盛的晚饭后,才在他低声下气地闻讯声中回应了他的请求,“唔,你说那个家伙啊?你放心放心,回头我就去把她收拾了,急啥,别急!”
      县令看着这个大肆扫荡着桌上菜肴如狼似虎的小痞子,实在是无法把他和书信中提到的“得力帮手”相提并论。
      小痞子在县令家中大吃大喝了三天之后,终于在县令一脸感恩戴德的表情中踏上了寻找犯人之旅。
      其实犯人根本就不用找,那女流氓自从杀人了之后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天天在酒楼里一个人临窗喝酒,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概不付账,但态度比以前好多了,好似她自己本人也受到了惊吓一般。
      这天,那女流氓老时间老地点坐在窗边喝酒,突然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在周围人的纷纷议论中恍若未闻地招来了小二叫了一壶酒。
      无视女子充满威胁的眼神,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仿佛老朋友叙旧一般地开口说:“我跟你说啊,整个北城也就属这家酿的酒最醇,其他的酒坊酒铺不是水兑得太多就是时辰火候不够,喝着总是不习惯。”
      女子瞥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长鞭。
      小痞子回味似的捧着酒碗,忽的叹了口气,“就是这家酒楼总是把酒藏太深,上回我费尽周折偷出来一壶结果还未尝就在郊外被一个路过的野蛮泼妇抢了去,那天寒地冻的啊,喝口酒多不容易,你说可惜不可惜?”
      眉间一凛,这女流氓仿佛想起了什么,手中的长鞭出手,直扑向男子的面门,“是你?”
      不再同当年那样被打得抱头鼠窜,小痞子笑嘻嘻地把长鞭的一端轻而易举拽住,“小娘子啊,想起你大爷我了?”
      冷笑一声,红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垃圾。”
      “唉,小娘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大爷我呢虽然喜欢小偷小摸,但从不干杀人放火的事情,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家,又是动武又是杀人的,以后可怎么嫁出去哟!”啧啧了几声,小痞子还一脸投入地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甩手用力抽回了自己的长鞭,继而又是速度极快的一击再次朝他身上的几处要害点去,小痞子不敢大意,虽然嘴上仍是欠揍的笑。今时不同往日,他可不再是那个软柿子了。
      酒楼里的客人伙计心惊胆战地看着二人过招,从席间打至房顶,从房顶落入巷道,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雨后的夜晚天空特别清晰,特别是在北城这种地势开阔的边塞小城里,一男一女气喘吁吁地各自躺在一棵枯树上。
      “唉,你这小姑娘哪里学来的这功夫,你大爷我在军营里劈了这么多年柴都打不过你?”小痞子擦了一把额前的虚汗,在晚风中换了个合适的姿势懒洋洋地躺着。
      他们打了一个下午,居然难分敌手,越打越上瘾,最后两人都没了气力,才找了没人的地方休息。
      冷哼一声,女流氓头靠着树干,胸口仍旧起伏不定,却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长鞭,“我六岁习武,这鞭法我已经学了二十年了,你以为是你这种废柴就能轻而易举打过的么?”
      “喂喂喂,话不能这么说,大爷我在军营里可是被人夸了不下十次天资聪颖呢,不管是怎样的柴火到老子面前都能整整齐齐地给切成方条的。”
      “哼,不就是个砍柴的!”
      “你不也就是个耍猴的么?”
      “你是把自己说成猴子么?”
      “……”
      沉寂了许久,小痞子突然问:“喂,小娘子,你干嘛杀人?”
      闻言女流氓抬起了头,一字一顿,“他、该、死。”
      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点点星辰,竟比他在无数个无聊的夜晚抬头看天时的夜空还要好看,小痞子突然发现,其实这姑娘长得还蛮漂亮的,就是脾气差了点儿……嗯不对,差好多。“他为什么该死?”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女流氓今天的脾气特反常,除了斗嘴,也没有再动手上的鞭子,不动武,反而话多了起来,“我找那个人很多年了,他胸前的火焰刺青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就是他,当年带人闯进了我们家,要不是我贴身丫鬟扮成我的模样,此时此刻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字里行间的血海深仇,小痞子沉默了,仇恨这种东西他感受不来,也许是上天在赋予他颠沛流离的生活之时,也赋予了他达观的性格。
      “十年前我听说他在北城附近一带行动,我就潜伏在这里,留意每一个人,城内的的男子我每个都调查过来,可是胸口都没有那个火焰的刺青,直到那一天,终于让我发现了。”女流氓突然笑得很冷,很疲惫,这也许是多年心结解开了之后那种困倦。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小痞子探头问她。
      女流氓提着鞭子站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不是来抓我的么,你打得过我,我就心甘情愿被你抓。”
      “唉,可是我突然不想抓你了。”小痞子抓了抓后脑勺,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更加揉得一团糟,“大爷我看你可怜,决定放了你……”话还没说完,一鞭子已经狠狠地劈向小痞子那张假正经的脸。

      北城那场春雨过后,一直在城里恶名昭彰的女流氓不见了,县令在提心吊胆了几天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他也没再见过小痞子。边境的军营来过一封信,问及小痞子的行踪,答复只有两个字:不明。
      城郊,两人两骑正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女流氓斜了一眼身边一头傻笑的小痞子,“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么?”
      小痞子还是叼着一根青草,踩着他的破草鞋,提着他的锈柴刀,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办法啊,大爷我对你那套鞭法比较感兴趣,万一你跑了或者死了我上哪儿找对手去啊……”
      女流氓嘴角一抽,被小痞子笑得那一口大白牙晃花了眼,背后爬上一阵冷汗,扬鞭催马向前。
      小痞子吹了一声口哨,提着缰绳追了上去,“哦哟哟,小娘子别走那么快,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
      红裙在朝阳中如同燃烧的火花,黑发回眸,深邃如夜,盯了他几秒钟,朱唇轻启。
      “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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