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轮回的花瓣》曲奇碎可可

2、第二章

　　扇寺东耶其人，对于“才能”这种东西有着一种强烈到扭曲的疯狂渴望。

　　非要究其原因的话，这大概是由于她自小就生活在兄长阴影下的关系。

　　与她这种各方面的资质都十分平庸的普通人不同，扇寺东耶的兄长，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天才。在长年徒劳无力的尝试之后，扇寺东耶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有任何才能。

　　在学习这一方面，扇寺东耶总是异常地刻苦，在兼顾学校的学业之外，她也还不忘参加课后的补习班。这也确实让她收获颇丰，她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一直在年级第一与年级第二之间徘徊，全国模拟测验的成绩也全部都在一百名以内，然而，也就仅限于如此了。

　　在沐浴于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的同时，扇寺东耶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些什么，因此她也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她的无能。

　　她永远都不可能胜过自己的哥哥。

　　她对这个事实感到厌恶。

　　扇寺东耶对自己、对没有任何才能的自己感到厌恶。

　　钢琴、长笛、油画、舞蹈、游泳、篮球、足球、体操、围棋、西洋棋、合气道、极真空手道、剑道……每一样她都尝试过，每一样都曾逼着自己学习过，然而这其中，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任何才能——每一条道路，都有她无法超越其成就的前人存在。

　　每一条道路，哥哥都挡在她前面。

　　她曾经以为，至少有一样，她能超过哥哥的。

　　——那个知识、武术、技术，每一个方面都很优秀、被称为神童的哥哥。

　　“你相信前世吗？”

　　班上同学嘈杂的议论声和邻座灰都的声音一瞬间重合到了一起。

　　灰都·卢奥·巴菲特，扇寺东耶嫉妒着的对象之一。她有着凡人无可企及的剑术才能，作为特招生加入剑道部的她，在开学后没多久就废除了剑道部，传闻的原因是，灰都打败了所有部员，并让这些和她对峙过的人失去了信心——自己还能重新握剑的信心。

　　灰都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也正因为如此，扇寺东耶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对方成为朋友。

　　“渴望得到才能？那不是很好嘛。”某一天放学后，已经与她算得上熟识的身着风衣的灰发少女笑得有些张狂，她随意地坐在栏杆上，身后是宽阔的河面，“我那时候也说过了吧，人在遇到才能时抱有的感情有三个，能够掌握才能的家伙是会陷入那三个更深的家伙，这就是我的主张。如果是东耶的话，一定也可以做到吧，毕竟，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啊。”

　　灰都把东西又递了回来。

　　“这把‘枝’，把你卷进来的时候我就想送给你的。所以我不会把它拿回去，不过，要是你不使用的话，就不好说了哦。”

　　就是在那一瞬间，扇寺东耶对得到才能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还记得诺依曼在那个美丽的满月之夜——那个她初次触及灰都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夜晚所说的话。

　　“时代的英雄和罕见的天才，因为是人而死去了。但是，讽刺的是，由于死去了才有了轮回。伟人们的才能现在苏醒了，就像她一样。”

　　——就像灰都一样。

　　扇寺东耶已经踩上了窗台，她一手扶着窗框，另一手已经下意识地探进了自己的衣兜。在触碰到那把形状奇特的小刀时，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在来到这个小镇之后——不，确切地来说，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把“轮回之枝”就再没派上过自己的用场。但是，只要还有它在，就会使扇寺东耶无比的安心。

　　这是她渴望着的。

　　这是她渴望着的一切。

　　她能听到楼下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常人并不能做到如此地步，但扇寺东耶早就把自己的听力锻炼得无比敏锐。判断出沃格特太太还在看电视节目、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到楼上来之后，她一个纵身从楼上跳下，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扇寺东耶听到了沃格特太太和邻居的对话，并从中得知了他们是从什么方向离开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虽然不知道他们的速度如何，不过，她应该还能追得上。

　　她在下午的时候，用自己额外打工赚来的钱买了一身廉价的衣服。

　　沃格特夫妇二人无子无女，平时对待扇寺东耶也就是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她对此也是非常感激的，不过她说什么也不愿接受他们的钱，只是偶尔再打打零工。反正食宿也并不需要她来负责，零工赚来的钱就已经足够她的花销了。

　　先前穿的那身被她和一卷新的绷带一起藏进了客房窗户下方的那个花坛里，扇寺东耶确信自己藏得足够隐蔽，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至少不会被沃格特太太发现，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自己回来时太狼狈而被他们发现异样。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追赶那些人，不过扇寺东耶的打算也只是偷偷跟踪而已，只凭着早晨那短暂的接触，她就知道自己的实力一定在他们之下。她如今已经拥有了才能，因此也犯不着为了获得才能而以身犯险，然而，既然有了才能，又怎么甘心于再过平庸无奇的生活。

　　这个世界，也一定有她的用武之地——在遇到那些人之后，扇寺东耶终于又燃起了这样的念头。

　　她一开始并没有急着去追赶他们，只是再三确认了沃格特太太真的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离开后才慢慢加快了脚步。扇寺东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被绷带包裹着的左臂，只有她知道这两条胳膊上根本没有任何烧伤留下来的伤疤。

　　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绷带也是，在居民们面前塑造出的形象也是。

　　她有种想把绷带解下来的冲动，但最后终于还是制止住了它。

　　华兹沃斯的夜晚也很静谧，这里和隔壁的小镇之间也有相当远的距离，扇寺东耶尽可能放轻了声音，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得了她越来越快的步伐。她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每一下跳动都让她热血沸腾。

　　她已经奔跑了数十分钟，扇寺东耶知道自己应该已经离得近了——不仅仅是凭着一种直觉，她能看到远处路灯灯光的照耀下有几个移动着的黑点。她放慢了速度，接下来只要这样跟着就可以了，事情会进展得很顺利。

　　然而，就在她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准备等他们再稍微走远些时，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纤细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脖颈。

　　是谁——？

　　扇寺东耶愣住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凭着这触感来说，缠住她脖子的应该是什么丝线一般的东西。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这条丝线割断头颅……无法使用轮回之枝的话，这种情况确实是让她挺担心的。

　　是她大意了，不过，说实在话，比现在这样危险得多的情况也不是没经历过。

　　而且，她能感觉得到，对方没有多强烈的杀意。

　　“果然就像团长说的那样啊，”扇寺东耶无法回头，因此也没办法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只能感觉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好些人，她用余光来回打量着，这些人中有的是她早上见过的，有的则不是，“有只小老鼠跟上来了。”

　　她只能判断得出说话的人是名男性，而他口中的“团长”，就是此时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的、帮她捡起过苹果的那位青年。

　　青年仍然是那副装扮，但比起清晨那看不出多少真实感情的微笑，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地让人捉摸不透，那是一种会让人恐慌的平静。他只是上下打量了扇寺东耶两眼，眼神让她有些脊背发凉，随后，他转过了身。

　　“走吧。”

　　他只是说了再平淡不过的几个字。

　　话音刚落，扇寺东耶脖子上紧紧勒着的线状物顿时一松，在她还没来得及对其作出反应时，她身边已经落下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相差无几的紫发少女，少女的眼神比那个青年还要冰冷，但她也只是扫了扇寺东耶一眼，没说什么就往青年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扇寺东耶面前还剩下一个金发的青年，他面容亲切，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那个青年亲和许多。

　　不过，他也是她没见过的人之一。

　　“这回可别跟着我们了哟，”他笑眯眯地说，食指轻轻戳了戳扇寺东耶的额头，“小老鼠。”

　　他看上去压根就没用什么力气，然而只有他自己和扇寺东耶才能感觉得出他到底做了什么。她全身僵硬，身体就像被定在那里似的，直到这个金发青年也转身离开之后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那种冰冷的感觉仍然再明显不过地残存着。

　　扇寺东耶双手按在地上，指尖已经扣入了柔软的土地，她看到自己的手指、胳膊都在发着抖，就连身体也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有什么就要从喉中破出，她只能——她只能徒自压抑着那种激烈的情绪。

　　害怕吗？

　　恐惧吗？

　　——当然不。

　　她知道这种情绪是源自何处，这简直就像那个夜晚一样，就像那个第一次目睹了两个轮回者相互厮杀的夜晚一样惊心动魄。

　　那两个人是灰都·巴菲特和亚伯特·费雪。

　　她慢慢抬起了头，在望到夜空中那轮圆月的一瞬间，无法自抑的笑意终于爬上了她的唇角。

　　是啊，今晚也是满月啊。

　　扇寺东耶扯下了缠绕在胳膊上的绷带，她伸手从兜中摸出那把名为“轮回之枝”的小刀，把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与皮肤相触，在带来死亡的恐惧之时，对自身拥有才能的喜悦也愈发强烈。

　　这种感觉……

　　实在是太棒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