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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14 ...

  •   我抬头望天,山里的星空拉了锐化般分外清晰。

      刚才陈昉提议我和英晓露过两天就拜堂。我吓出一身白毛汗,哭着喊着说不解放归云报效陛下没脸娶老婆,沈霄悬也在一旁撺掇让我戴罪立功,最终陈昉亲切地准了,判了我俩个缓期执行。
      大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重新开宴,再淋漓的血,一盆炭渣、一把竹帚也就够遮掩了。
      英晓露早被人扶走,看样子不会再回来,黄大师兄得了他师父的授意,也偷偷来叫我出去洗把脸。

      我出了饮宴的必授堂,堂外散坐的仆役吃着赐下的酒食。刚才闹得厉害,不知他们有没有偷偷围观,反正现在人人都偷偷看我。我茫然穿过人群,进了花园,找了棵大松树倚坐下,心里千百万种滋味在沸滚。

      有个人自我离席就跟在后面,见我坐下,他也停在小路拐弯处。
      我招呼道:“二公子,出来吧。”
      英长风这才站出一步,立在星光里。

      我道:“你要是有什么想问我,我可以先回答你。我和三小姐可是清清白白。”
      他迎上两步,像是要解释。
      我懒得站起来和他说话,刚才那事我把英长风也瞧得有点扁了:“我就问问,英晓露是你们英家亲生的吧?”
      我也有个妹妹,天王老子也别想在我面前这么糟蹋她。
      我早习惯了英长风的沉默,听见有声音响起,一时竟不知从哪里来,是不是松树都看不下去了,替他发的言。
      英长风道:“……我送晓露来栖鹤,本指望陛下几个月不见她,心思能淡些。”
      我为他鼓了两下掌:“妙计妙计,可惜治标不治本,今天不还是……”猛然瞥见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英长风道:“我宁死……也不愿如此!”他说的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吐出火炭般难过:“但陛下,但我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那句话和我耳里的蜂鸣一起混成幻听。
      他说的是:“我爹……病了。”

      又是漫长沉默。
      名满天下的银辔二公子敛整衣衫,长揖到底,对我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转身走了。
      我仰起头。满天星光,透过黢黑松枝,清辉照我。

      我终究没去洗脸,连夜下了观白山,瞪着眼熬了一夜,天刚亮,就爬起来去城南。
      老天保佑,今天没有应酬,沈识微回来练兵了。

      校场上足有千人,分两队演阵。沈识微正坐在阵中高台上指挥。
      我鬼鬼祟祟绕了个大圈,从校场背面潜入台下。那木台两丈多高,上架布棚,也没把梯子,想来是沈识微一人专用。
      待我提纵跃上,见果不其然,台上也只有一张椅子。
      沈识微膝盖上放着六面小彩旗,他举哪一面,台下的一个小校便挥动同色的大旗,驱策两个五百人队。
      我站在他背后看了一阵,见队列井然有序、寂然不哗,忙大声叫好,沈识微连眼皮也没抬一抬。

      也没别的坐处了,我在旁边盘腿坐下:“沈师弟,今天陛下不召?”
      沈识微举起黑旗,两队骤停,忽而变作两个针锋相对的半月阵,他看也不看我:“昨晚一闹,陛下今天也乏了。”

      还肯理我就好办。
      我略定了定心,一宿无眠,有一肚子的衷肠要吐,但现在见了他本人,却只会选最笨的讲:“我和英晓露什么事也没有。”
      沈识微冷笑道:“就是你秦湛襄王有意,神女的心也在归云城。”
      我使劲点头:“你是不知道她摸了个什么出来,万歧这种鬼东西也敢送人!那飞镖要沾在人身上,能烧得她火化都免了。英晓露昨天那意思,是真不想活了……”
      沈识微略抬一抬手,不想再听我说了:“秦师兄也不用多费唇舌,事已至此,未必就是坏事。”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试探道:“说到底,我们也不用真那么怕陈昉。”
      沈识微一派寻常口吻:“虽说英桓恨你,但银辔迟早是二公子的,昨日英长风必定感恩戴德。英晓露自己也颇有人望,你手下只得区区一支折首旅,娶了她,这嫁妆不薄。”
      我讪讪道:“你别说气话……”
      他道:“秦师兄,你看我像说气话吗?”

      我抬头向他看去,沈识微一脸宁定,也正望向我。

      我只觉得尾巴尖的毛都炸了起来。“等会儿!你叫我真娶了她?”
      他优哉游哉,望回阵上:“你我都是男儿,再怎么交好,一这辈子总要娶妻生子。既要娶妻……”
      我勃然大怒,爬起来,把他连人带椅子端向我这边:“放屁!除了我,你这辈子休想再娶哪个老婆!”
      沈识微故作一副哭笑不得的诧异模样:“秦师兄如今是银辔的东床快婿,却不许我娶妻?”
      我道:“你明明知道我这是假的!等见了文恪,我立刻让贤!”一想到自己后院起火,还真顾不上安排别人的好事了,我恨声道:“沈识微,你记着,你要真敢成亲,我就敢穿着凤冠霞帔来闹场。”我还要带七八个肤色不同的孩子去抱着他的腿叫爹!

      沈识微冷笑道:“让贤?文自牧凭什么就要接你让来的这个活宝贝?”

      我本火冒三丈,被他问得愣住,却是分开八片顶阳骨,一盆冰水浇下来。
      是啊,凭啥?
      我昨晚夜不能寐,满心想的都是还好有个喘息机会,等破了归云,我便立刻去找文恪商量对策。但被沈识微一问,我顿时就没了底。我倒是想完璧归赵,可人家文恪愿不愿怀璧其罪?若他不肯,莫非我还真要和英晓露结婚?

      见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沈识微似乎开心了点,又把椅子转了回去:“秦师兄,你仗也打了,人也杀过,居然还能了无长进。这引火烧身的事,居然还是乐此不疲。”
      我还在想着文恪,心头直打鼓,苦笑道:“这事太特么操蛋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如果不是这么情急,也许还能想个聪明点的办法……”

      沈识微举起一面红旗,千人同时举矛,校场忽如海面般波光粼粼:“办法我想不到,难反而又替秦师兄找了个难题。”他饶有趣味般道来:“若我是个弱女子,见了昨晚那一幕肝肠寸断,出门就要投崖,秦大侠打算救哪个?”
      我道:“可你又不是……”他冷哼一声,阴恻恻打断:“是啊。我不是!”

      他似笑非笑,眼里映着矛光,唇角却噙着点苦涩。

      我突然心疼得像被攥在手里拧。

      他不是弱女子,是沈识微,铁浇钢铸、油盐不进,所以为了当英雄,我捅他两刀又怎么样?
      那天他问是不是伤了我的心,我还一阵委屈。但我怎么从来没问过自己,会不会也伤了他的心。
      我觉得心里拧出来的都是酸,想把他抱进怀里使劲揉一揉,又没脸下手。

      正难受,沈识微却道:“秦师兄,你就不动怒吗?”
      我道:“要不是气……”
      他道:“我说的不是义愤,是私怨。你就不恨有人把你逼得如此走投无路?”他倒提着令旗,忽而漫不经心地同时举起两面。
      场上那一千人错愕了片刻,突然同时往前,队列相撞,不停反进,揉面般挤做一团。我见他们越挤越紧,终于有人摔倒了,一时人仰马翻,烟尘滚滚。
      沈识微道:“这里有一千二百人,若一拥而上,我武功再高也要被砍做肉泥。但不过两面布旗,就能驱他们如牛马。”他哈哈大笑:“秦湛,你现在已经不傻了,难道不懂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
      他意犹未尽又看了会场上的狼狈样,终于放下令旗,饶了众人:“陈昉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就是能折辱英三。你若有百万雄兵,昨天谁敢叫你跪下!你过去瞧不起我事事言利,现在可明白了?英雄不恤身家性命,也要逐此大利!天下没有比‘权’字更好的东西!秦湛,你要为所欲为,可别当什么大侠了,要争便争个万人之上!”

      他把满把令旗抛下,胸膛起伏,喝一声:“散吧!”

      台下小校对得了令,挥动黄旗。沈识微恢复了常态,坐得笔直,只是再不看我一眼。
      我知道自己是时候滚了,走到台边想往下跳,但终究意难平,又折了回来。

      他头顶的布棚用两条粗麻绳挂起,我伸手一扯,轻轻便断。布幔落下,拍起微风,我打他身上横跨,把他按在椅背上,使劲亲了下去。

      沈识微僵直了片刻,还是放开了牙关,虽未像过去那样热烈回应,但也允许我长驱直入。
      我深深吻了半天,吻得身心俱疲,舍不得起来,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也没……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以后要不要万人之上再不受气不好说,但我再不会伤你的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知道卡这里可恶,但这几天情绪非常低落,各种自我怀疑,什么都写不出来。
    这都欠了多少更了,食言而肥得够胖二十斤了?_>`今天我淘宝了白花蛇草水,等寄到了,我直播对瓶吹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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