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国夫人》无奈排第七

2、端倪

　　马车又走了一刻钟，车夫就在外面禀报说摩罗寺到了。

　　林如雪下了车，望着眼前宏伟的摩罗寺和远处矗立的通仙塔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真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佛道，想前世今生，多少繁华盛世、风流人物竞相凋零，偏这摩罗寺的通仙塔矗立百年完好无损。

　　林如雪左右环顾，摩罗寺周围来来往往车马云集，看来真有不少妄图一步登天的世家小姐来为选秀祈福。

　　也难怪，据说现在御座上的崇禧皇帝年仅十七岁，是醇亲王与西太后胞妹的儿子，九岁被接进宫中以皇弟的身份继承大统，生的是隽雅英俊，潇洒倜傥，又与他刚大婚一年的皇后表姐不睦，而且后宫尚无其他有品阶的贵女嫔妃，所以这第一次选秀，多少贵族世家都盯着这个机会想要送女入宫。

　　林家早就在寺里打点过，林如雪到后已有僧人将她请于厢房安顿。一路从衡山天青宫而来，林如雪早已倦了，她也不是真心来拜仙入宫，不过是被老爹安排来的，根本没什么凑热闹的兴致，午饭后就直接睡到了天擦黑。

　　刚起身的林如雪正懒散的坐在房内喝茶，紫陌从外面进来，兴致勃勃的问她道：“姑娘，您可不知道，前后跨院的厢房都住满了，奴婢打听了一下，全是京城来的小姐。”

　　这不是意料之内的事儿么，林如雪不以为意，紫陌却因为从小跟她在天青宫修道，不明就里，问道：“姑娘，为什么求选秀要大老远跑到通州的摩罗寺来啊？”

　　林如雪看她一脸好奇，解释道：“因为西太后就是这么发达的。”

　　她放下杯子整了整身上水蓝云纹滚边的道袍，不紧不慢的说道：“据说圣母西太后当年在摩罗寺求愿入宫，于通仙塔内受仙人指点，从此平步青云，从一个家世不显的秀女一步步登上了与皇帝比肩太后之位，家族尊荣，权倾天下，还让侄女做了皇后，打那以后就流传通仙塔庇佑秀女之说，传来传去几十年，就成了这样。”

　　林如雪颇不以为意，手指点着桌子道：“其实呢，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西太后的这块福地早就是她娘家承恩公府的产业了，这些秀女在这里求啊求的，不过是给太后和皇后的娘家送香火钱，有什么用，说不定进了宫碍着眼皇后的眼，人家还要拿这些钱对付她们。”

　　紫陌双手托腮，一脸崇拜的说：“姑娘的心比明镜还亮呢，我们才不给皇后家送银子。”

　　一旁收拾行装的红尘道：“姑娘话虽有理，但不管怎么说摩罗寺现今也是待选秀女必来的地方。老爷不急着让您回府却先让您先来通州拜通仙塔也是为姑娘打算，依奴婢看老爷虽然明里对二小姐千依百顺，到了有天大造化的时候，还是偏着姑娘，老爷心里头都是成算。”

　　林如雪无所谓的笑了：“造化不造化的另说，可我要不来吧，二姐姐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呢。不过我走这一遭可不是为了给她添堵，我这是普度众生啊。”

　　林如雪语气恣意，丝毫不觉自己说了大话。可不就是嘛，手段狠辣的林若妍若不入宫，指不定崇禧皇帝就从后继无人变成儿孙满堂了，那哪来那么多平民百姓遭殃的夺位战争改朝换代，阿弥陀佛，救人于无形可不就是普度众生嘛。

　　红尘早都习惯了自家姑娘的古灵精怪，抿唇一笑不再说话。到是紫陌压低了声音兴奋道：“姑娘，咱们隔墙的院子里，住的是锦衣卫！”

　　林如雪前世陪了雄主暮年的老皇帝十几年，可说是无聊透了，此生发誓要活的恣意潇洒些，况且爱美之心谁没有，她一听就来了精神。

　　“怎么样，有没有那个，就是路上瞧见的那个。”林如雪对紫陌使了个眼色。

　　紫陌生怕红尘听到了要训自己，凑近了林如雪道：“不清楚有没有他，姑娘知道我耳力好，我是听隔壁院子里说话才知道是锦衣卫，没看见人，听声音住着十几个锦衣卫呢。”

　　“哦。”林如雪摸摸下巴，灵动的美目眨来眨去，眼底多少带点小失望。

　　那个锦衣卫小美人可着实是好看呐。

　　“姑娘，要不，咱也去大殿拜拜？”紫陌挤眉弄眼的说。

　　林如雪漂亮的眼睛一转，笑道：“好啊，来一趟不容易，反正二姐姐还没到，咱们先拜一拜，跟神仙佛祖好好聊聊，讲她几句坏话，说不定神仙还就先入为主了呢。”

　　她说完越发觉得有趣，就着刚起身的长发随手挽了个道士的简髻，不着妆粉，反倒因为年纪小有种雌雄不辨的漂亮。

　　她起身拉上紫陌道：“走走走，我们去前殿拜拜神仙，一会就回来。”

　　此时已到了掌灯十分，因最近京城贵女云集，寺里的僧人晚间少有走动，林如雪原想出来看看俊俏的锦衣卫解闷，谁知那边院子里安静得很，她不好进去又没见有人出来，无聊之下只得在寺里随意转转。

　　这一转却无意间发现雕满如意祥云纹的廊柱下角竟刻着一个小小的圆形凸起，她眉心一皱，蹲身查看之下却大吃一惊，竟然是紫荆六蟒纹！

　　林如雪的眼睛眯起来，手指不由蜷起，紧紧的攥住了道袍。

　　这是太平教一种高级别的教印，并非所有教徒都能识别，前世老皇帝端过太平教一处总坛才发现了这种教印，据说是教内高层用以传递重要信息的指示。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就算重生一千次一万次，看淡了世间万事万物，她也绝不会放弃铲除太平教。

　　林如雪神色变得阴郁起来：“紫陌，你在周围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这个印记！”

　　主仆两人开始在周围的廊柱上寻找起来，果真被一路引向了观音殿。

　　此时的观音殿灯火通明，殿门大开，里面供奉着王子男身时的千手观音，这会儿正从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讲话声。

　　太平教是林如雪心中过不去的大结，既然让她发现了这紫荆六蟒纹她就不能随便放手断了跟□□有关的线索。

　　“紫陌，回去叫两个家丁来这里。”为求万无一失林如雪也不会贸然涉险，吩咐道，“我就在观音殿等你。”

　　紫陌虽不太清楚情况，但她从小跟随林如雪听她之命，点头就应承去了。

　　林如雪碍于殿内有人，只得暂且等候，听殿里一个年轻姑娘对和尚说道：“请禅师随我来，这愿我发定了。”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向观音像后面的院子走去。林如雪心说自己运气也真是好，刚来人就走了，于是立刻进殿四处找寻紫荆六蟒纹。

　　供桌下面没有，柱子上也没有，林如雪在千手观音的眼皮子底下翻了好一会，心说难道在菩萨身上？她为报仇早已没什么禁忌，借着供桌爬上观音像的基座，绕着大殿一般高的观音找起来。

　　没想到还真在观音身后拿着玉净瓶的那只手上找到了！林如雪一阵兴奋，想再爬高点仔细看看，谁料全神贯注的刚走过去就被帘幔后的一只手拉了进去。

　　林如雪一心都在印记上，这一拉不禁让她大吃一惊，“什么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那只手捂住了嘴。

　　林如雪要挣扎，双手却被背后之人握着袖腕反剪贴在腰后无法动弹，那人力道用的巧妙，虽只用了一只手钳制她，却凭她怎样动都无法挣脱，加之又被那人捂住了口鼻，此时竟是既喊不出也跑不掉。

　　林如雪心中愤怒，就算挣不脱也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摩罗寺动手！她全身力气都用在肩上，猛然转头看向身后制住她的那人。

　　哎呦喂！林如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没了动作。

　　话说佛家有个典故叫做“心想事成”，林如雪一直以为那种“心想”怎么也得到精诚所至的地步才行，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随便想想也能成事。

　　她身后的人可不就是今日午后于黑马上惊鸿一瞥的锦衣卫少年么。

　　倾斜的额前碎发，琥珀色的清浅瞳仁，高挺的鼻翼微翘的鼻尖，还有花瓣一样漂亮的樱唇，这么近距离凝视他，可比在车上看到的更惊艳了，简直精致俊秀的像个精雕细琢的玉人。

　　只不过他现在蹙眉抿唇狠劲制住她的表情，让林如雪特别不爽。都说锦衣卫嚣张，可也不能嚣张到这个地步吧，一个士族出身的最低阶绿衣锦衣卫都敢在皇家庙宇随便劫持官宦小姐了！？

　　她回头看着那锦衣卫少年，对方的目光也就落在了她的侧脸和耳际，待瞧清她未着耳环的耳洞后，眼中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仿佛没想到这个“道士”打扮的人是个女子。

　　这时大殿后门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人呢？我刚才明明感觉有人跟过来了！”

　　“没看见啊，你是不是太小心弄错了。”另一个人紧随其后说。

　　“不可能，我明明感觉有人，快找，决不能让他把方才的话泄露出去！”

　　林如雪听到了帘幔外稀稀疏疏翻找的声音，不由将审视罪魁祸首的目光落在身后的锦衣卫少年身上。

　　那十五六岁的锦衣卫少年已经将方才一闪而过的惊讶隐去，不动声色的微抿绯唇，就着压制林如雪的姿势带她慢慢向内移动，竟然无声无息的移到了观音像的腿部。接着他侧过身，巧妙的用肩膀撩开了观音腿部的一处经幡衣饰，带着林如雪隐了进去。

　　林如雪这才发现观音像里竟是中空，此时经幡一盖四面黑暗周遭逼仄，触觉比在亮处更加敏感，竟然感到身后那锦衣卫少年轻微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声。

　　林如雪被强行拖进来站的不太稳，不自觉向后靠了一点，没想到她身后的锦衣卫也跟着退了一点，好像有意要跟她保持一点距离。林如雪以为是错觉，试探性的又往后靠了一点，他果然也向后又退了半步。

　　嗯？有意思了，他竟然在躲！林如雪心里有了个主意。

　　喜欢脸和不要命是两回事，林如雪不认得这锦衣卫，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乖乖受制于人，她知道周围空间狭小，于是趁锦衣卫两重分神躲避她的靠近和外面搜索之人时，林如雪用力一转身使劲撞了他一下。

　　她早有打算，只要一撞发出响动，外面的人必然发现，她也就能顺利脱出获救。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她确实在瞬间脱开了锦衣卫的钳制，可是并没有撞出半点声响，反倒因为那少年受力不稳，两人歪歪斜斜的倒进了一片柔软的饰物里。

　　什么情况？！林如雪还没明白过来脖颈就被一只温凉的手卡住了，那只手没有用力，但明显极有威胁，只要她动或者发出声音，那只手可能顷刻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林如雪不动了，目光落在自己身下的锦衣卫脸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让她立刻就看到俊美少年愠怒目光中稍纵即逝的窘迫，以及他身下数不胜数的黄绢经文。

　　林如雪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中空的观音像内存放了无数的祈福经文，这种设置她在天青宫修道时常听说用于石窟凿佛，没想到大殿里供的菩萨也有这种操作，难怪身下软软的，倒地也一点声音都没有，合着全是绢稠佛经。

　　不过身下软软的触感和丝绸的软又不大一样……林如雪这才后知后觉的把目光从少年锦衣卫的脸上移到他的身上。

　　呃，这个情况，就很微妙了。

　　经过刚才的一撞，林如雪现在已经面对那少年锦衣卫，两人双身相叠，她半躺在他身上，且双手就压在他耳畔两侧，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经咚”？（佛经壁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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