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有鱼》唐酒歌

50、第五十章

　　北海龙宫大庆，庆祝水龙王小儿子水儿几千年的病终于治好了，而且眼睛也能看见了。
　　龙宫里歌舞升平，水中的仙神全都来此参加庆典，还有一些小兵小将小虾小鱼之类的，都来了。
　　这是第一次让自己的儿子在众人面前露面，水龙王花费了好一番心思，先是将龙宫翻修了一下，看起来更加光亮美丽，又请了许多奏乐高手助兴，还专门去四海搜集了美酒和各种好吃的招待所有客人。
　　当大家见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没有人不称赞他的漂亮、聪明、懂事，以及一双水灵灵的清澈的大眼睛，那是小男孩脸上最漂亮的部位。
　　龙宫的大宴举行了十天十夜。
　　兴奋的水儿回到自己的珍珠屋，找的第一个人是上神江离，“上神，上神，你怎么不出去一起吃呢，外面很热闹的。”
　　“我不喜欢热闹，这里很好。”江离坐在一张珊瑚椅上，温和地回道。
　　“可惜，你看不到，龙宫里来了好多仙神，还有人呢。”水儿遗憾地站在江离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以前也是看不见的，所以能体会到江离的感受。
　　他那日醒来后发现，原来给他治病的上神居然和他之前一样，看不见，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绢，头上披散着长长的黑发，十分漂亮。
　　父王说虽然上神眼睛看不见，可是医术很厉害。
　　水龙王进屋，对水儿说道：“上神有件事需要水儿帮忙，水儿要不要帮一帮呢？”
　　“要，上神治好了我的病，无论上神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帮他。”
　　“好，水儿，看着父王手里的珍珠，什么也不要想。”
　　水儿听话，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龙王掌上的一颗大珍珠，慢慢忘记了自己。
　　水龙王将珍珠放在江离眼前，叮咚一声脆响，珍珠如水般柔软晃动，慢慢水化成一道白光，江离蒙眼的白绢掉落，黑眸黑发，和普通人一样。
　　那道白光进入了他的双眼。
　　江离眨眨眼，眼前由黑暗变成了明亮的一片。
　　水龙王收手，说道：“这道光只能支撑半个时辰，希望你能找到她。”
　　江离轻笑，坦然愉悦，所有的方法他都愿意试一试，而这一次，他无比地憧憬和希望，从未有过，似乎他真的很快便成见到她。
　　只是一个念头，他便感到无比的轻松、开心。
　　他看向水儿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他被那澄澈的眼睛吸引而去。无形中被指引着，他通过了漫长的黑暗，眼前出现一片光亮。
　　是海，清澈的、无边无际的海。海水十分平静，像被凝结了一般。
　　他忍不住大声呼唤，“昭鱼，你在哪儿？昭鱼，……”
　　海上起风，将他的黑衣吹得飞起来一样。然后，他看到了花，海上生花。
　　从遥远的地方，那些花奔跑着向他铺涌而来。
　　他的眼前变成了真正的花海，五颜六色的各种各样的花在海上盛放。
　　从花海中央，浮出一块水晶台，水晶台在花海上移动，一点点靠向江离，江离看清的时候，眼泪瞬间滚落。那水晶台上的银光闪闪的小龙，不正是昭鱼吗？
　　可惜，他的眼泪再也不能成为凝结的珠子，治病的良药了。他的眼泪只是普普通通的咸咸的泪水，却是最真挚的、可以肆意为心爱的人而流的一个男人的眼泪。
　　水晶台在他的脚边停下，台上的银白色的小龙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
　　他伸出手，拂上她的脸颊，亦如初见时，她在他的梧桐树下，睡得香甜。
　　他以为那是初见，却不知，七万多年前，他们已经见过。
　　只是他曾经忘记了而已。
　　那时，他一个人在太一山，喜欢空闲时在东海边钓鱼。
　　有一日，他钓到了一条很奇怪的鱼。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头上长两只角的鱼，与梅花鹿根本不搭边，偏偏长了两只小角。
　　他钓鱼只为怡情，钓完就放了，毫不例外，他打算放这条鱼，可这条小鱼咬着他红色的衣角不放。
　　他想了想，将它带回了太一山，反正没养过鱼，闲着也是闲着，算是有个伴。
　　把鱼养在一个透明的小水缸里，他还专门安放了几根水草布置了一下。
　　鱼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刚开始几天他兴致很高，经常拿着水草拨弄这条鱼，逗鱼玩。
　　这条鱼一开始傻傻的，他拿了一个红色小樱桃引它，它在鱼缸里跑来跑去地追逐，始终碰不到，后来可能发现了这是个恶作剧，便趴在一棵水草上，气鼓鼓地吐泡泡。
　　他再引它，拿任何别的东西引它，它都闭着眼睛不看，顶着两只小角，一副高冷的生气样。
　　他觉得没趣了，便没再理这条鱼。
　　后来是什么时候？他记不太清，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几个月？还是几年？
　　他在熟睡时听到碎裂的声音，起身寻找声音的来处，发现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地的碎片和水渍，还有一只拼命挣扎的小鱼。
　　他想起来，这是他在东海钓的那条鱼，将小鱼放在手心，他发现了异样。
　　这小鱼不是普通的缺水或者摔伤，而是整个由红色变成黑色，小角破损，鱼肚子上有一个大伤口，伤口流着血，能看见里面的鱼骨，它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劫难。
　　不，不是像，而是就是。
　　它经历的不是普通的劫难，是天劫，江离怎么也想不到，一只小鱼，一只修行几乎为零的小鱼，怎么会有天劫？
　　小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痛苦地□□。
　　他赶紧帮它疗伤，发现它有些魂飞魄散。作为一条小鱼，它实在是太弱小了，很不好治。为了锁住它的魂魄，将它们重新补好，他只好先借用自己的一丝魂魄进入它的身体里，维持它的生命。
　　给它治好伤，又渡了许多的仙气，重新找了一个水缸安家，他便出门去找仙药给它吃。
　　谁知等他回来后，水缸里空空的，哪里还有小鱼的影子？那小鱼走就走了，还把他一丝魂魄带走了，他本来打算等它身体好点再取回来的。
　　他倒也没急，总归那东西是他的，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他。
　　就当给了那条小鱼一个护身符，希望关键时刻能够保护它。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的是，它真的回来找他了，但是没有一丝他的痕迹。
　　召见过折风之后，他才知道了所有的种种牵绊。
　　原来昭鱼出生即为真龙，交由三哥折风照顾，天宫的一家子都说折风照顾不了她，还是让太子墨阙照顾好。折风年少气盛，非要证明自己。
　　天君告诉折风，因为昭鱼出生便是真龙，所以必有劫难。为了保护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儿渡过劫难，天君隐去了昭鱼的真身，将她的真身换成了一条小鱼，并为她取名昭鱼。
　　折风有一次带着昭鱼出去玩，不小心让这调皮的妹妹溜了。
　　昭鱼一到海里便成了头上长角的小鱼，阴差阳错，被江离钓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自己跑回了东海，折风发现她身体里多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可那东西很强大，一直在保护她。
　　私心里，他是希望妹妹好的，于是便将那东西锁在了她的身体内，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他修为不够，锁那东西时不小心将昭鱼的慧根压住了。直接导致了昭鱼修行上没有任何的悟性。
　　为了那强大的东西能够保护妹妹，折风就这样一直没动她的慧根。
　　时光流转，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直到那一日，江离灰飞烟灭，昭鱼情伤至深，拿着崆峒印要毁天灭地，宁絮制住了她，她悲痛至极，那股强大的怒气和悲伤的力量居然将她体内封锁的东西冲破，放了出去。
　　正是之前江离的那丝魂魄。
　　太极大帝云中认了出来，立刻将那丝飘飞的魂魄收回来。
　　也正是有那丝魂魄，众神商议，将那丝魂魄送入人间，为江离重塑人间肉身，若能功德圆满，相信东皇帝君江离一定会重新回归天位。
　　果然，他带着众人消灭暴君夏桀，成为百姓称颂爱戴的一代明君商王成汤。
　　可是，造化弄人，他竟然那么不小心，差点害昭鱼魂飞魄散。
　　幸好，幸好……
　　她助他完成功业，助他新生，一直看着他，追着他，等着他。这次，他们不必等来等去，错来错去了。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江离眼中的光亮慢慢消失，他最后一次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样子深深地记在心里。
　　闭上眼睛，他的身上发出金光，他的人形渐渐褪去。
　　天地间响起一声高亢的凤鸣，只见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展开巨大的双翼在海上盘旋一圈，落在水晶台上。
　　凤凰躺在银白色小龙身边，将一只翅膀张开。
　　小龙完全被保护在那只金色的翅膀下面。
　　他闭上眼睛，与她紧紧相依。
　　他的嘴角扬起，他的心终于可以安然放置。
　　没关系，我陪着你，不管多久，多远，等下一个世界，我们一定会一起醒来。
　　水晶台沉入海底，海上花消失，一切都是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