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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夏自禹始传至第十七代君主履癸,王室衰败。
      夏后氏,姒姓。姒履癸三十三年,方国有施氏不朝不贡。
      五月,夏后癸召集十万大军东征有施氏。
      八月,有施氏求和,献有施氏第一美女妺喜入朝。
      九月辛巳,司巫上奏吉日,果然,天晴如洗,惠风徐徐。
      这一日,都城斟鄩,全民同庆,秉承君后旨意,家家焚香挂红彩,门上遍插七彩花,竟是满城香气。
      道路两旁挤满了人,争相目睹车里的天下第一美人。
      车马三千,御军六千,手执戈矛,浩浩荡荡,紧随其后,有施氏首领亲自送嫁,进入斟鄩城。
      可惜,美人坐在吱吱呀呀的马车里。
      偶尔有风掀起了车帘,有幸目睹的人惊呼。
      马车里的美人蒙着薄纱,只露出了眉眼,但仅仅是眉眼,已经让瞥过一眼的人心神一震再难忘怀,以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后,人们都还在传说着这位绝世的女子。
      钟鼓奏响,乐师上百一字排开,从宫门延伸到夏都城威严的太庙。
      珍贵的红帛铺于地上,整整十里,纤尘不染,如同华美的云霞。
      文武大臣、方国首领跪列于红毯两侧,眼中是滚滚的车轮,耳旁是壮丽的国乐,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悲喜交加。
      喜的是:夏后多年的四处征伐终于结束了,悲的是:一个女子就让夏后停止了征伐,该是祸是福。
      马车快到宫殿的台阶下时停止,乐声停,祭司恭候多时。
      大祭司先在阶前的鼎里面埋入手中托了多时的一块美玉,然后点香,接着拿起权杖。她披散着乌黑的头发领着同样的九个小祭司围着车马跳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跳了三圈之后,大祭司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
      所有的大臣骚动起来,窃窃私语。
      其中以朝中第一大臣总揽军政的太尹稷桑为首,头发花白,满脸沧桑,本就凝重的脸色更加沉郁,浑浊的眼睛圆睁,白色的胡子抖动起来。
      功勋卓著的武相关龙逄,中年气盛,更是义愤填膺。
      幸好,他被太史令终古拉住了。
      大祭司如同没有看到异动,继续将刀子放在掌心,鲜血立马流出。
      握着掌心,绕马车一圈,直到鲜血均匀地散布在红色的地毯上,红色更深,渐渐氤氲开来。
      从古至今,从未有哪位入宫的妃子受到这样的荣宠,哪怕是即位的夏后。
      太庙,从来没有哪个妃子进宫时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典礼。
      大祭司的歃血礼,只在夏后履癸即位的典礼上出现过,意为天命所归。
      接下来,所有的人又深吸一口气。
      本应在殿上等候的夏后履癸步履匆匆地走到了马车面前,失去了作为一国之主该有的威严和气度。
      车帘翻动,马车上的美人一动不动,只抬眼看了他一下,又恢复了古水无波的眼神。
      与美人截然不同的是,夏朝第十七代君主姒履癸满心欢喜,明明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少年时,脸上的笑容却像个终于找到自己宝贝的孩子。
      他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嘴角咧开的弧度掩也掩饰不住,却又透着小心,似乎面前是易碎的宝物。
      怕惊扰了她,他尽量用自己认为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妺喜吗?你终于来了。”
      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便是人们口中那个文武双全,才华出众,能生擒兕、虎,折断钩索,力大无比,却残忍暴虐、嗜色嗜酒、杀伐不断的男子吗?
      她以为他可能是虎背熊腰,可能是豹头环眼,可能是穷凶极恶,所有的可能都不是面前的人。
      他高大英武,神气逼人,眉目却很干净,长长的青丝如墨,只竖起一个发髻,柔顺地披散下来。
      同她一样,面前的男子身着玄纁色丝帛衣裳,袖口是金色云雷纹,领口和前襟是纁色龟纹。
      同她衣上的凤纹不同,他上衣绣着精美的龙纹,腰间束以玉带,玉带上是精致的斧形纹饰。
      无法忽视他的眼眸,藏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殷殷切切。
      许久,履癸依旧保持着笑意,默默等着。
      她伸出手,纤纤如玉,白嫩如新芽,还没放到他手里,他急切地抓住了她,往身前一拉,美人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
      怀中的美人无惊无喜,任他折腾,飘忽的眼睛不知望到了哪里。
      横抱着美人的君主轻笑出声,低沉地,愉悦地。
      朝着大殿走去。
      罢了,他们的君主什么放荡不驯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做得出,多这一件不多。有的臣子唯有摇头叹息。
      但有的臣子不然,身为忠贞的臣子,怎可任君主胡作非为。
      “君后,夏朝历来婚礼尚简尚朴,今日如此铺张奢华,已经有违禹启的祖制,君后现又如此,更不合礼法,还望君后三思。”
      原本跪列在旁边的一个大臣冲了出来,跪倒在履癸脚下。
      履癸停下脚步,怀中的美人依旧蒙着红纱,依旧游神于外,好像所有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他抱着她,脚步一转,坐在了那位大臣躬下的背上。
      大臣明显一僵,身子压低,再不敢动。
      “你是谁?”他淡淡开口。
      身为一国的君主,朝堂的官臣分不清明的恐怕只有他。
      “臣身居车正之职。”
      “稷桑。”他一声呼唤,位列首位年过半百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他是辅佐过三位夏后的老臣,德高望重。
      “请君后示下。”他施手拜礼,低垂着头,静听君后吩咐。
      “孤以为他并不适合车正,你另选他人。即日起,废除他的贵籍,贬为奴隶,世代为奴籍。”
      此言一出,大臣们想要为他求情的人不少,共喊:“望君后三思。”
      车正,车官之长,一国重要卿士,就这么随随便便,给废了?
      这个掌握天下权势,登极顶峰的君主履癸毫不在意,撇了下嘴角,起身,发丝在风中拂动,如绝世妖孽,吐出的话冷漠至极,“再敢有言论者,立斩。”
      他一声令下,四周立刻沉寂。
      今日他格外开恩,大好的日子,他不想让她闻见血腥。
      抱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
      黄昏的阳光柔曼,照在得意的君主身上,抱着她,如同抱着整个天下。
      太庙威严,一国之祖,一般有国之重事才在这里举行朝会或者祭祀。
      司巫对这个侄儿已经见怪不怪了,设好了筵席,恭请君主和新妃入座。
      侍臣端来盥盆让他们分别洗手,接下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履癸和新妃对面而坐,端起蛟龙纹觚,一饮而尽。
      礼成,司巫恭请新妃入珠宫。
      履癸摆手,重新抱起美人,回到马车上,他坐在她旁边。
      “绕都城一周,再回珠宫。”
      马车外的车夫听到君主的命令,调转车头,华贵的马车又吱呀起来。
      等马车走远,原本寂静的众臣有了喧闹。
      “稷尹,君后如此胡闹不顾祖制,可如何是好,”关龙逄拉住了欲走的太尹稷桑,焦急沉痛,继续道:“先前四处征伐,索要无度,已经引起了各方国和百姓的不满,再这样下去,尧舜之功,禹启之业,怕要败坏殆尽了。”
      稷桑沧桑的脸上愁绪满布,仰头远望,最后摇摇头化为一声叹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侍奉的三位君后,一个不如一个,他受恩于夏后皋,虽然皋的父亲孔甲好方鬼神,胡作非为,残暴乖僻,动摇了夏朝的根基,但皋即位后,有心治理。
      本以为能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皋早年病逝。
      皋的儿子姒发即位却无能,内忧外患,皆不能治,只知道纵情享乐。
      他身为托孤大臣,劝谏无力,辜负了皋的一片信任。
      等到履癸继承君后之位,四方暴乱,他自负孔武有力,喜好杀伐,亲自镇压叛乱,没想到屡战屡胜,众臣畏惧而臣服。
      稷桑以为,夏朝重新兴盛指日可待,他终于不负皋所托,没想到后来的事,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履癸每次征伐得胜后,不是血洗屠城便是索要,他索要众多,美人奴隶,珍奇异宝,极尽奢侈,已经不能听从他这个太尹的话了。
      就像这次,东征有施氏,不过瞥见了一个女子,就不管不顾,急于媾和。而且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举行了从未有过的盛大仪式,迎娶一个降国之女。
      他,垂垂老矣,怕是再难说上话了。
      “君后今次下令全部方国首领伯侯必须一起到斟鄩庆贺,可是仍有好多个没来。”太史令终古担忧道,不知明日君后会怎样闹起来,又是兵戈相向血洗方国吗?先前不朝不贡的方国结果皆是如此。
      终古比关龙逄年少些,但平时两人最为交好。
      终古的话音刚落,旁边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了,阴阳怪气道:“武相,身为臣子,应该以君后的喜为喜,凡事都要想着解君后之忧,怎么能如此轻慢君后?”
      关龙逄一看来人,气不打一处来,最终在稷桑和终古的劝说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终古扶着稷桑也离开了。
      留下的这个阴阳怪气诡异一笑的人叫做赵梁,深得君后宠信,短短三年,由奴隶一跃成为小臣,又从小臣升为遒人,仅次于太尹稷桑和武相关龙逄。
      可是,论亲近,谁都比不上投夏后所好的遒人赵梁。
      珠宫,灯火通明,本为夏朝君后的寝宫,现在,是履癸和新妃共同的寝宫。
      娶别的妃子都没见君后如此激动,侍臣立在内寝宫室,低垂着头。
      来回踱步的履癸扬手,“都下去。”
      侍臣如释重负,要知道,上次君后娶次妃葛琼,只因为一个侍臣不小心抬眼看到了君后醉酒踉跄一脚,立刻被君后下令处死。
      明月高悬,银烛辉煌,帐幔婆娑,沉香袅袅如瑞云香雾。
      他进入内室走到她面前,揭掉她面上薄纱。
      红纱轻落,是她。眸中盈盈如含秋水,似要下一刻涌出雨露。
      如雨后的娇花,带露含羞;似璀璨的云霞,光彩夺目。他似乎看到微风轻轻吹动湖水,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他似乎看到冰山之上开出最美的妖花,他似乎听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他似乎闻到大荒岛上漫山遍野的野花香。
      他蹲下身子,伸手,抚上她秀气的小鼻子,樱桃小口,是她。
      他从来知道,她有多美,清新秀丽,袅袅娉婷,天地万物都不及她一根手指。唯一和记忆中不一样的,是她冷漠的眉眼。
      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记忆重叠,穿越时光,终于,他又离她这么近,而且,任由他亲近。
      端坐静默的美人任他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如同木偶。
      他满意地笑了,差点落泪,对她说出记忆中那句同样的话,“你不喜欢说话,我叫你默默可好?”
      默默,六千多年前,你可还记得?
      妺喜不语,在他靠近她的唇边时,抬眼,悄悄挥动手指,面前的人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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