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红颜录》谜子越

214、妒忌

　　陆瑗修心内郁郁的，重夕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这才发现二人走了这么久都没说过话，重夕大概也是想打破这怪异的沉默，才主动开了口。
　　“我也是在宫外得知消息，赶紧就回来了。”陆瑗修道。
　　她其实谈不上多么喜欢谢舒颜，无论她是谢家备受宠爱的六小姐还是入宫后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全昭仪，她都没有多喜欢。她自小就不喜欢太优秀太完美的女人，反是像云初霁那种有抹不去的卑贱出身，或是陆重夕刚入宫时那样身为公主却没多少地位的，看着才有几分可爱。
　　只是命运就是爱造弄人，谢舒颜是她不得不拉拢的对象，云初霁又阴错阳差嫁给了陆弘熙，身份抬高了，这么个可爱的点也就没了。重夕呢？自己有的她也有，自己没有的她也能有……这些事有时候只是想想，都忍不住咬得一口贝齿“咯咯”作响。
　　“姐姐放心吧，母妃不会委屈全昭仪的。若是真有人要陷害她，她回明鸾殿也不安全。母妃不让姐姐给她送冬衣，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陆重夕道。
　　她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而真诚地看着自己，却已经再也找不到自己喜欢的那丝怯怯，是真真正正大周皇家公主的气度。上一个这样说话的人，应该是陆瑢婉，再上一个，好像是哪个妃子的女儿，后来和她母妃一起暴毙了……总而言之，这样的人紫寰城内总是隔三差五会出现的，但是后来也都消失了。
　　陆瑗修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用尖锐的指甲狠狠扎着手掌，让疼痛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很快就要走了，不需要亲自动手就会离开，别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不理智的事。
　　片刻后，她轻声叹气，眸中泪光一闪：“其实这么多年，姐姐哪里能不知道洛娘娘的为人，还不是姐姐当年太急了。妹妹，你想想如今迎仙宫的现状，素娘娘去得蹊跷，母妃心气高，如今总是闭门不出，里里外外都是姐姐一人打理，有个全昭仪在好歹还能说说话，谁知道又出这档子事。妹妹，你说好好的迎仙宫，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陆瑗修平日里是何等心高气傲，陆重夕又真心爱戴这姐姐，如何听得这些话，心内即便是对谢柔云有意见，见到姐姐如此，也是忍不住眼泪盈了眶。可是她能说什么，她又能做什么？母妃对皇贵妃做的事，她又何尝不是了然于心，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到最后纠缠在一起了，又哪能分得清谁是谁非。
　　夜空寂静辽远，繁星如泪滴点缀其间，小时候在谢家，常和谢子绍一起依在荣国夫人膝下听故事，她说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颗星，也都是一个灵魂，这些灵魂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地上的人。
　　谢子绍曾经问过是不是只有伟大的人死后才会变成星星。
　　荣国夫人当时回答，是拥有美好灵魂的人，离开世间后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记得当年自己问了句，谁才是拥有美好灵魂的人？
　　荣国夫人当年还不是很老，虽然在谢家大家都叫她老太太，但是回忆起来，当时的她，好像还是很好看的，只是丈夫去得早，虽然子孙满堂，但眉目间总还有些挥之不去的寂寂。她当时看着自己和谢子绍，又看看院子里玩耍的兄弟姐妹们，笑得非常温和：“你们就是有美好灵魂的人啊，你们孩子们的灵魂都是美好的。”
　　突然一道温热无声无息地划过面颊，重夕愣了下，伸手摸了摸脸，指尖湿漉漉的。
　　“妹妹，你这是……”陆瑗修没料到重夕会突然流泪，一时间也有些慌了，“姐姐没别的意思，最近迎仙宫事情多，姐姐也是有些心烦意乱的，哪句话你不爱听，可得告诉姐姐别。”
　　“妹妹只是突然想到子绍哥哥了。”陆重夕望着眼前长长的宫道，突然幽幽说了句。在陆瑗修目瞪口呆之际，她又凄凄然一笑，“让姐姐见笑了，都是要嫁到乌雅去的人了，居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子绍哥哥。真奇怪，明明都……很久没想起他了。”
　　宫灯明晃晃的，公主在说话，身后的宫人皆无声静默地站着，他们恭谨地低着头，无论是陆重夕还是陆瑗修，都无法看清这些人的表情。
　　但是陆重夕根本无心这一切。
　　陆瑗修却感觉喉咙犹如被什么扼住了一样，近乎窒息。
　　她这段时间越来越美了，脸还是那张脸，但就是越来越美了。银狐大氅下，穿着绛红色金线银绣海棠花长裙，格外娇艳妩媚，她的眼睛如今也总是水汪汪的，像一泓饱含深情的春水，风来会起波澜，叶落会起涟漪，但无论是哪种样子，都是那么地楚楚动人，让人心旌荡漾。
　　只是变得这样迷人的陆瑗修，眼眸深处却总比过去多了几丝不安，像容易受惊的小鹿，总是时刻戒备着。
　　“妹妹。”陆瑗修觉得自己的喉咙在颤抖，“你要嫁的是乾真王子，有些人有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就只是记忆而已。”
　　“妹妹知道。”重夕答道，“只是有些奇怪而已，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却觉得，他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妹妹。也不知道如果他看到妹妹远嫁乌雅，会是什么感觉。也许，妹妹该在临走前再去看看他。”
　　“看看……他？”陆瑗修笑了笑，“去哪儿看他？”
　　“当然是衣冠冢。”陆重夕低头苦笑一声，“虽然也只是衣冠冢而已，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那妹妹，喜欢乾真王子吗？像喜欢谢少爷一样喜欢他吗？”陆瑗修凝神片刻，道。
　　“不一样吧，怎么会一样呢。”陆重夕笑了笑，“乾真王子真的很好，在权力中心，却从不迷恋权力。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只是乌雅真的好远，妹妹也不知道嫁过去会遇到什么。现在见到的，也都只是眼前能见到的罢了。”
　　“难道和谢少爷在一起，你不会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吧。”重夕道，她的眼神变得柔软温和，看得陆瑗修心内一阵阵发疼，“只是总觉得他像青烟，像云雾一般，太干净又太缥缈了。妹妹真的是很爱他，可每次想起他，又觉得他是很模糊的。也许是从小就觉得他是云端上的人，可自己蒲柳之姿，会配不上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和他站在一起。”
　　陆瑗修抿嘴一笑：“妹妹说笑了，妹妹是大周公主，如何会配不上他。如今谢家任何一个男人，若能娶到皇室公主，也该烧高香了。”
　　“如今谢家不如过去，姐姐才会这样想。”陆重夕笑道，“可是妹妹在谢家的住了那么多年，即便不是鼎盛时期，也对陆氏称臣，但他们的举止做派，还有在社会上的地位，都比皇族还要高上一等。妹妹自幼在那样的环境内，母妃当年又在冷宫，自然有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感。”
　　陆瑗修的面容在黑夜里明如朗月，她握住陆重夕的手，几乎是带了哭腔：“好了，现在都好了，现在总算都好了。妹妹，你的一切都好了。”
　　重夕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却也没多想，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吧，也才没几年，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一直腻味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可要离开了，仔细想想还是有些不舍。”
　　“说句真心话，姐姐心里，妹妹的天地本就不该束缚在这紫寰城内的。金丝鸟笼也许安逸舒适，可妹妹的天地终究要更广阔些。”陆瑗修道，“姐姐听闻，乌雅的草原无边无际，在那里纵马狂奔，便是从日出跑到日落，都看不到边际。其实姐姐心内还有些羡慕妹妹，那样的天地，真是身在紫寰城内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极乐宫门口梧桐林的尽头，陆重夕便止了步，姐妹二人互相行礼告别，陆瑗修再三叮嘱重夕要照顾好谢舒颜，重夕自是应下。

　　陆瑗修扶着明烟的手缓步回迎仙宫，她最近对这个地方有些没兴致，总感觉冷冷清清的，尤其方才极乐宫那样热闹辉煌，自己住的地方，虽有温泉环绕，却越来越觉得跟清修之地一样，再这么下去，与冷宫也差不离了。
　　明烟跟了公主多年，自是知道她脾气秉性，今日事出突然，又没把全昭仪救出，陆瑗修虽然没发作，可心里定然压着脾气。她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公主。
　　“我问你。”陆瑗修突然开口。
　　明烟一愣：“公主问奴婢什么？”
　　“重夕妹妹怎么会又想起谢少爷了？”
　　“奴婢不知，公主的心思，岂是奴婢能知晓的。”明烟赶紧道。
　　“她都要嫁人了，竟还旧情未了。你说，她是不是还想嫁给谢少爷？”陆瑗修道，语气极是平淡，明烟听不出半点波澜，心内却总是有些忐忑。
　　“无论宁国公主想不想，她都是要嫁给乾真王子当王妃的，大婚之日也就在眼前，等一上婚车，踏上去乌雅的路，哪还有那么多的念想，即便有，也得咽下去埋到心里了。”明烟道。
　　银狐皮水一般柔滑，又极度温暖，领子蹭在陆瑗修下巴上，简直能感受到奢华在流动的感觉。她一开始心情极度矛盾，听明烟这么一讲，倒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倒是，嫁出去，还嫁得那么远，也算一了百了。她若安安分分，不争不抢，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会祝她幸福。”

　　妒忌让人面目全非啊，总算把文折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