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红颜录》谜子越

198、宫闱深处

　　呼弥乾真笑道：“这是学我们乌雅那边做法制成的。只将水果表层烘干，外边裹上蜜，里边的汁水还留着，夏日里冰镇下，味道比酥山还好。”
　　他边说边弯下腰，替重夕擦去裙子上的汁水，又将重夕手里那枚果子拿过去扔了，挑了枚小些的送到她嘴边，笑道：“来，别尽挑大的，这些小个的一口吃下去才好呢。”
　　陆重夕便就着他的手将那果子含在口里，一口咬下去，果然冰凉酸甜，很是可口，便笑道：“果真呢，在宫中竟是没吃过。”
　　东枝笑道：“这话说的，这制法应是刚传过来不久。其实在乌雅那边，民间是没多少人置得起冰窖的，这种蜜饯也只有冬天冰雪来了才能尝尝鲜，平日里啊，还只有皇室和一些贵族富户吃得起。大周到底是富庶，这样的好东西几文钱就能买到一碟。”
　　她这厢说着，重夕已经被呼弥乾真喂了好几颗果子，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全然没了在宫里那种端庄矜持的样子，倒是看得呼弥乾真更爱怜了。
　　陆昭衍坐在一侧看着，微微地笑。
　　真弥见着他冠玉般的脸，心内早不知倾倒多少次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便凑到陆昭衍耳边轻声道：“若现在想挽留，还来得及。”
　　陆昭衍一转头，正对上真弥蓝幽幽一双眼，她花朵般鲜妍的面庞虽是笑着的，眼睛却是深沉。
　　“别闹。”他笑道。
　　“靖章王英武果敢，连我们草原的女儿都对你倾慕有加，怎么对自己心仪的女子就这么犹豫不决。”真弥声音放得很低，像羽毛般轻轻扫过陆昭衍的耳畔，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还以为这位英俊的儿郎和美丽的女子正互相调情。
　　东枝深深地看了真弥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有些事情，不是我这个身份的人能随意做的。”陆昭衍道。
　　真弥微微翘起花瓣般的双唇，眼里半是俏皮半是嘲讽：“若是和我在一起，你必不会像如今这么压抑，可惜，可惜……”
　　陆昭衍正欲说什么，突然舞台上一阵喧嚣锣鼓，观众们也兴奋地鼓起了掌，纷纷叫好。
　　重夕等人便止了话题，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做工较之前精致许多的木偶登了场，几个亮相非常精彩。
　　“你看这人偶，真是好看。”旁边一个女子对身旁的男子说道。
　　男子点头赞同，却又疑惑道：“这不是胡人在演他们自己那的戏吗？怎么那个女偶穿得跟我们大周女子一样。”

　　重夕等人也注意到了，上面那尊女偶妆容精致，衣饰华美，走起路来端端正正的，和那些胡人打扮的女偶全然不同，是大周女子的打扮。
　　只听得幕布后一个女子声音尖尖地唱到：“大王啊，你怎能不信你的妻子。”
　　随着她歌声，女偶在一个戴着皇冠的男偶面前跪下来。
　　男偶手舞足蹈，看起来极其愤怒，只听幕后之人唱到：“告诉孤，为何要背叛孤？”
　　女偶还在装腔作势：“大王啊，为何要听信谣言，臣妾的心，一直都忠于你。”
　　她口中这么唱着，后面的背景却变得极为怪诞，出现了一间规格相当高的寝殿，里面点这的红烛发出微弱的光。忽然一阵风吹入，烛火被彻底吹灭。偏这时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天光乍然照得室内如同白昼，而御榻华丽的帷帐被掀开一个角，有个男偶在里面探头探脑，手里还拽着一方大周女子才会有的红肚兜。
　　人群炸开了锅，此处情节分明是暗示国王不在时，王后与他人会在御榻上云雨，如此胆大妄为，又如此香艳，自然激得观众议论纷纷，亦有不谙人事的女子羞得赶紧掩面回避。
　　陆重夕平日里虽看宫廷戏为主，但才子佳人浓情蜜意的戏曲也是见过的，可如此直白揭示宫闺秘事的戏，也依然令她咋舌。
　　“哎呀，这戏演的不知是哪个皇室里的恩怨。”真弥在一旁吃着果子“咯咯”笑，“这么有模有样的，倒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此时那演国王的男偶手一挥，便有一身青衣代表宫人的偶端着个托盘出场，盘上有一杯酒。
　　国王唱到：“孤的王后，你若问心无愧，便饮下这杯酒，生死自有神明决断。”
　　陆重夕分明感觉到身边的呼弥乾真和东枝公主一下子坐直了，死死盯着舞台。
　　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从王后打扮上来看，应当就是大周某一位和亲的公主，而此刻，这异族国王分明是在逼王后饮毒酒自尽。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大周建国后有哪位公主遭到这种对待，但也可能是被迫自尽后，该国对大周瞒下了公主死因，因而屏息凝神，继续看下去。

　　这厢洛文珺帮着皇帝处理完政务，只觉得眼睛酸痛，头晕脑胀的，便扶着玉墨的手到烟波湖沿岸荫凉的杨柳林下边散散心。
　　蝉鸣声声，莲叶接天，几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宫女在湖中泛舟戏耍，若非脆生生的笑银铃一样漾着，一时都辨不出人与荷花。
　　“秦嬷嬷调教出来的丫头们可真叫人喜欢。”洛文珺笑道。
　　玉墨亦笑：“是呢，前段时间几位娘娘又挑中了几名，讨了去呢。”
　　“太后调教出来的，懂得伺候皇上。秦嬷嬷这出来的，会伺候每个人。”洛文珺凤目微扬，“如今宫里大部分妃嫔都能见到这边的宫女，也确实伶俐聪颖”
　　“这是真的，不论生得怎样，倒从没一个会在皇上面前抢主子风头的。”玉墨道。
　　二人说着，已经慢悠悠踱到了锦墨轩，尚未进门，见几名抬凉轿的清秀小厮在外边墙边候着，玉墨一问，是长信宫的。
　　“可巧，令澜妹妹也在这呢。”洛文珺对玉墨笑道，“她可是个吃客，肯定是打秋风来了，我们快进去瞧瞧。”
　　谈笑间，已经扶了玉墨的手入了锦墨轩。
　　刚进院门，便看到弘一被乳母抱着在花丛边看蟋蟀，见到洛文珺，便挥着肉呼呼的胳膊嫩生生地叫着：“娘娘，娘娘来了……”
　　“哎呀，可不得了，这才一周岁不到居然会说话了。”洛文珺笑着过去逗弄弘一，“说说，我是谁？”
　　“娘娘，是娘娘，娘娘抱抱。”弘一与洛文珺不太见面，自然认不出。只是孩子虽小，却聪明得很，知道后宫里的嫔妃都是娘娘，便张着胳膊向眼前这个笑起来又美又亲切的娘娘撒娇。
　　“好，来抱抱，记住我是你洛娘娘。”洛文珺笑着对左右道，“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本宫的重夕这么小时吐字都还不清楚呢。”
　　弘一的乳母笑道：“昨日太后还夸过小皇子聪明呢。”
　　“什么聪明，就是鬼机灵。”郑令澜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继而身影便从屋内闪了出来，说起自己儿子，也是神采飞扬，“这家伙才这么大就古灵精怪的，长大了，妹妹这个当母妃的还真不知道管得住管不住。”
　　她穿一身橘色对襟绣花薄纱长裙，头发整整齐齐挽就，也不戴什么昂贵夺目的首饰，反是端端正正别了一朵烈烈盛开的红色月季，配以一些素雅的宫花，衬得一张脸极是青春妩媚。面上脂粉亦是又薄又细，那胭脂的香味甜腻腻的，洛文珺在御书房内闻到过数次，很是怡人。
　　“别人道如今是苦夏，可姐姐看着，妹妹反是更加光彩照人了。”互相行过礼后，洛文珺打量着郑令澜笑道，“倒也是，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聪明不说，身体也棒。哪像姐姐的弘华，又瘦又弱，哭声都跟猫叫一样，真叫人头疼。”
　　郑令澜说到儿子时自是开心，只是心里对洛文珺已经生了些芥蒂，虽不明着说什么，却是不动声色把弘一从洛文珺手里接过来，轻笑道：“姐姐真爱取笑，宫里谁的光彩能胜过姐姐。哪里像妹妹成日照顾弘一，都熬成黄脸婆了。好在这孩子争气，前几日皇上还说要给弘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想着快些给他封王呢。”
　　“皇上是随口说的，娘娘就开心成这样。小皇子还这么小，又爱闹腾，当了王爷岂不是叫别人笑话。”这厢郑令澜话音刚落，突然有笑吟吟的女声在后面传来，洛文珺回头一看，见一容貌清秀的女子走过来，对着自己恭恭敬敬行完礼后顺手抱过陆弘一，笑道，“贵妃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小皇子也就表面壮，平时三病五灾的不少，前个月还烧了好几日，把我们娘娘心疼得都瘦了两圈。”
　　洛文珺见这女子给自己行的是宫女的礼，然无论是衣饰举止皆不俗，便笑道：“这位生得好模样，过去在长信宫倒没见过。”
　　郑令澜笑道：“她叫兰隐，也是从小伺候过妹妹的。前段时间妹妹的红棠染病移出去了，身边没个得力的，父亲便将她送来伺候。”
　　洛文珺点头赞道：“一个丫头都能有如此品貌，也只有累世富贵之家才调教得出。”

　　宫里一派宁和，宫外的陆重夕看个戏却都看得寒毛直竖。
　　那王后偶面对眼前御赐的酒，显然是嗅到了危险，连连摆手，口中唱着一些对国王表忠贞的话，只是国王全然不为她的甜言蜜语所动，还要求宫人亲自服侍王后喝下那酒。
　　王后直愣愣看了一会儿国王，突然跪在地上以手捂脸，呜咽哭泣。
　　那幕布后的女音配得极逼真，哭得哀怨缠绵，叫人心碎，连台下的观众也禁不住安静下来。
　　然而片刻后，突然有乐声奏起，音调上扬，王后抬头，开口唱到：“大王可还曾记得当日初见，你将歌唱臣妾将舞起，美好的回忆一直铭刻在臣妾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