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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锥心 ...

  •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1)
      一曲菩萨蛮,反复弹反复唱,碎玉般的声音如吹起青萍之末的细细微风,吹得她的思绪飘飘荡荡地回到那些氤氲在淡淡水雾中的江南时光。
      那是多么干净简单的时光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总是白衣翩翩,带着淡淡的木青香,握着自己的手,走过石板桥,走过烟水路,走过或朦胧或明朗的四季。
      这首词,便是在离开江南北上前的那晚,自己与谢子绍坐在花园中就着如霜月光,听着院内潺潺流水声填的,他甚少写如此炽烈的文字,那晚却不知怎的,一挥而就,又亲自弹唱给自己听。那般滚烫的情爱,带着海枯石烂的决绝,自己当年不过是个小女孩,只听一次,便羞得不让他再唱了,心内却是反复回味着,只觉得犹如被架在烈火上,周身血液都被烤得滚烫滚烫的。
      再后来便到了长京,匆匆忙忙的,又入了宫。
      此后种种,亦是有甜蜜有苦涩,只是不间断的勾心斗角,力争上游,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闲情逸致。这首词也只听谢子绍唱了一次,不想竟是再听不到了,更未料到酒醉时,自己还会唱出来。
      依旧是忘不掉他么?哪怕呼弥乾真的笑容是破开阴霾的阳光,哪怕这些日子他是唯一能让自己真心笑出来的人……
      陆重夕唱着唱着,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谢子绍的种种,努力感觉在想到这个人时会是什么感受。
      依然会心痛,却是隐隐的,钝钝的,不再痛彻肺腑,不再锥心刺骨,想得久了,呼弥乾真的笑容还会露出来,令人心神豁然大开。
      陆重夕对自己有些失望,她想笑,唇角却只抿出了一个苦涩的弧度。
      好像真的是很久没去想谢子绍了,原来那么真挚的感情,竟真的会慢慢淡去么?那自己为何,还会突然唱起这首词?
      她打量着房内描金绘彩的装饰,随意放着的珍奇玩物,丝幔在微风中轻拂,芬芳在空气中浪漾,自己的寝殿与整个极乐宫一样,无处不洋溢着这里特有的奢靡享乐的气息。母妃用这种气息迷得父皇神魂颠倒,可她自己本人却清醒而警惕,永远不会被感情蒙住双眼。
      在销魂处保持警醒,在山盟海誓后冰冷微笑。
      要休且待青山烂……北斗回南面……且待三更见日头……
      她突然便明白过来,自己应是有些失落了。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的炽烈感情,在这个地方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公主,莲叶羹好了。”紅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身后的几名小宫女捧着莲叶羹与一些小菜,过来精精致致地摆了一小桌,“公主快趁热吃吧,方才遇到贵妃,道是让公主一会儿去寿康宫说说话。”
      重夕点头:“知道了。”

      素婉今日感觉好了不少,用过午膳后还起身去怡和居外转了转,倒是环翠担心她身子弱怕中暑气,好说歹说让她重新回屋了。
      才方坐定喝了杯茶,便闻得外面有人笑道:“素姐姐今日精神好啊。”
      “是全昭仪来了。”环翠往窗外一看,笑道。
      主仆二人忙又出门迎接。
      谢舒颜送谢淇薇出宫后便回迎仙宫换了身衣服,穿得清清素素地过来。
      自怡和居坐下,见素婉的案几上放着卷词谱,随手翻了翻,尽是些江南小调。
      “皇上确实喜欢这些。我虽也会,却是不大爱唱。”谢舒颜对素婉笑道,“难怪皇上到了迎仙宫,总来爱你这坐坐。”
      素婉低头莞尔一笑,真是如水一般的温柔:“我自小在北地长大,唱这些也不大习惯。只是贵妃告诉我皇上喜欢这些,若要得宠,就得做皇上喜欢的事。”
      谢舒颜淡淡地笑了笑:“你是皇贵妃的妹妹,皇贵妃可从来不像你这样想。”
      “那是皇贵妃有家世,我什么也没有,自然要想着法子邀宠。”素婉叹口气,道。
      谢舒颜的手是玉一样洁白无瑕的,伸出来的姿势像神明在恩赐,轻轻搭在素婉的手上,像是要赐予她某种能量一般:“家世,素姐姐很快也要有了。不喜欢做的事,以后都可以不去做了。”
      素婉面上浮了层红晕,像抹了片胭脂一般娇妍:“不怕昭仪笑话,这么多年,真是不敢想象还有这样一日。自小日盼夜盼的,这颗心都盼扭曲了,以小人之心度了皇贵妃的君子之腹,想来真是惭愧,好在醒悟得早,尚能弥补一些。”
      “弥补?”谢舒颜有些不明白。
      素婉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家出了这么多事,我是肯定有责任的。这不今天一大早便起来写了这个,只是尚未润色过,怕里头语句不通叫人笑话,昭仪既来了,且帮我看看吧。”
      边说边取出封信来递给谢舒颜:“我能为皇贵妃和谢家做的,也就这么些了。只是也不清楚妥不妥当。”
      谢舒颜展开信一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素婉在里头清清楚楚地写了极乐宫为陷害迎仙宫做的各种事情,只消她自己参与进来的,都一一写明了。
      “这是做什么?”她大骇,一双美目紧紧盯住素婉娇怯怯的脸,像是要将她穿透一般,“这里头的事情若为真,那贵妃难逃一死,而帮着她做了这么多时的你,虽有举报之功,就不怕皇上太后也迁怒于你吗?”
      “不怕。”素婉笑道,还是那么柔柔弱弱的样子,眼睛中却透出了少见的坚韧,“我为何要怕?这些事情不说出去,谢家就完了,我铸下的错,若能以这条命来挽回,也是足够了。”
      谢舒颜抚着信笺上那些已经透出几分功底的娟秀字迹,笑道:“倒是未料到,你对谢家的感情如此深厚。这些事情若皇帝不网开一面,你要受的罪怕也不少。”
      素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出来不怕昭仪笑话,也不知为何,昨日听闻自己可以被谢家正式承认,竟就有了勇气,觉得为了家族,什么都可以豁出去一般。”
      “那你也一定恨感激皇贵妃吧。”谢舒颜问道。
      素婉点头:“这是自然,先不说此次姓氏之事,她那般尊贵的一个人,竟会舍身救我,叫我如何不感激。”
      窗外蝉鸣声声,环翠怕扰了素婉休息,领了几个小宫女在外头捕蝉。深宫寂寞无聊,便是捕蝉,也成了趣事之一。几个小宫女粘了些蝉,又将里头声音洪亮的挑出来装进小竹笼里,回头互相逗着玩。
      谢舒颜眯着眼睛,透过窗户看了会儿她们,方转回视线,问素婉:“记得当年害你流产之人,是鸢尾吧,贵妃是不是说鸢尾所为是迎仙宫指使的么?那现在查证出谁是她背后主使了没有?”
      “贵妃道鸢尾背后主使为皇贵妃,是因为查出鸢尾家人在京中各处有不少产业,而一名宫人,是不可能有那个财力的,贵妃再遣人调查,便发现实际出资人和谢家脱不了关系。”素婉道,“贵妃讲,皇贵妃是忌惮我有孩子后会抢了她风头,因此暗中设计陷害。”
      “那么,这事皇贵妃是如何解释的?”
      “皇贵妃完全不知有这等事,却是卫国公主道那些产业是她遣了谢家人为鸢尾家人购置的。皆因鸢尾父母年迈,又有年幼的弟妹需照顾,公主知晓鸢尾所为,必是为人所迫,心下怜悯,因而对其家人多次施以援手。”素婉道,“公主心善,不喜多言,不料竟被贵妃拿来利用。”
      “是卫国公主?”谢舒颜眨了眨眼,突然笑道,“也难怪,论财力,她却是在皇贵妃之上的。且比之她母妃,公主到底是心善之人。”
      “昭仪什么意思?”素婉见着谢舒颜的笑容,突然就觉得心口有些微的哆嗦。
      “没什么,只不过这些日子忙,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谢舒颜道。
      她闲闲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把檀香木扇,细细香风间,一双横波目盈盈含笑,轻描淡写的样子,却反是叫人遍体生寒。
      “是……什么事?”素婉避开谢舒颜的眼睛,她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个谢家最小的小姐,虽看着极好说话,却总有种叫人摸不透的感觉。
      “其实你落水那日,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便去那池边调查了下。”谢舒颜笑道,“贵人不觉得,你失足落水,皇贵妃就自旁边,她的仪仗队又不是不在旁边,为何要亲自去救你?我记得前些日子,她对你是不太热切的,怎么你落水后,突然如此关怀备至。”
      “昭仪在说什么?”
      谢舒颜看着素婉开始有些瑟缩的眼神,心内竟是生了几分怜悯,她花瓣般的双唇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丝毫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反是邪魅森冷,令人毛骨悚然,“素贵人呐,你心气缘何这样高,谢这个姓氏,又到底有何魔力,让你竟能将命也豁出去。好好一个人,一会儿被这个人玩弄,一会儿又成那个人的棋子,你究竟何时,才能有些自己的思想。”
      言毕,谢舒颜从广袖内取出一个陶瓷瓶子,道:“此为莱菔子油,当年贵妃曾因为这个从台阶上摔下来,这事,你该是清楚的。”
      素婉点点头:“是有此事。”
      “这油甚是好用,贵妃会因它摔倒,你亦是。水边的石头上倒上一些,你又喝了些酒,踩上去能不滑到吗?”谢舒颜笑道,“我长期调配香料,对气味非常敏感,你一出事我便去了池边,趁证据还没被毁掉,便查清楚了,那池边的石头上倒了不少这种油,不过第二天再去,已经被冲刷掉了。”
      “昭仪是指,我是被人设计落水的?”素婉痛苦地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像是从口中挤出来一样,“而背后主使,是皇贵妃或者卫国公主?”
      谢舒颜笑了:“总算是开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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