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红颜录》谜子越

142、全昭仪

　　“什么！”陆重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舒颜妹妹当初要离开京城，有一个原因可不就是为了逃避入宫？”
　　“对，这也是她母亲嘱咐我的，让她远离宫廷。”
　　“穆姨娘？”陆重夕讶异无比，若谢舒颜和陆昭衍是同辈年轻人之间时常玩乐而有交集，那么已是一个大家族贵妇人的穆姨娘又怎么和陆昭衍联系上的。
　　陆昭衍点点头：“若非穆夫人事先有所托，事发当日她会睁只眼闭只眼，我又怎能那么笃定地保证除夕那日舒颜子绍可以出来。”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陆昭衍看了陆重夕一眼：“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谢舒颜笔墨功夫了得，寻常人难以模仿，这封信应是她自己所书无误。但如今皇宫也并没有怎么追究谢家，为何她要突然回来，还嫁给皇上？
　　许久，陆重夕才道：“穆姨娘可知此事？”
　　陆昭衍道：“子绍舒颜出走后谢府倒也没对夫人做什么，我们还能保持联系。然子绍出事后夫人马上被关了禁闭，一度断了她饮食。如今尚在软禁中，我也联系不到她，想来是不知道此事的。”
　　“断了饮食，这可是要姨娘的命啊。”陆重夕微微咬牙道。
　　“谢子绍是谢家唯一男丁，出了事生死不明。荣国夫人是什么人，自然想得到穆夫人在其中的所为，要以她的命还孙子的。然后来不知为何也是算了，只是尚在软禁中。”
　　“你都清楚？”陆重夕突然觉得一阵隐隐的愤怒，“那你为何从来不告诉我？”
　　陆昭衍却是看着陆重夕，一字一顿道：“夫人选择了这条路，她就想得到后果。你当时尚在养身子，我若告诉你，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而且，你有办法救夫人吗？”
　　陆重夕道：“我可以去谢府求老太太放过姨娘，老太太从小就对我好，待我如亲孙女一样。她是昏了头，才想着要杀了姨娘，她怎么不想想，子绍哥哥如果真的去了，杀了姨娘，也活不过来。”
　　陆昭衍却道：“你如今两个选择，一是回宫，我与你母妃会派暗卫暗中保护你。二是在我这靖章王府，不能出门一步。谢府，你觉得你还进得了吗？”
　　陆重夕有些生气：“我如何就进不得谢府了？”
　　陆昭衍突然语气有些加重：“你以为要杀你的，只有皇宫里那位吗？”
　　“你……说什么？”
　　陆昭衍深深地看了陆重夕一眼：“没有谢家的配合，皇贵妃一个平日里连紫寰城大门都不出的妇人，凭借什么可以调动杀手，发动宫变？荣国夫人，可是她的母亲。你在得知皇贵妃会对你下手时，就该想到荣国夫人从此以后便是你的敌人了。”
　　他这话虽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般在重夕耳边炸响。
　　“不！”陆重夕痛苦地捂住了头，“老太太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她抚养了我整整十年！”
　　“谢娘娘对你好不好？她对你的好，可不止十年吧。”陆昭衍道。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和倦怠。
　　陆重夕看着靖章王那张卸了伪装后依旧英俊却见不到半丝笑意的脸，以为自己会更愤怒，可实际上，这份冷淡却如一盆水对她兜头浇下，虽然冷得彻骨，却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只余一片近乎绝望的麻木。
　　她唇侧慢慢扬起一抹冷笑：“是，你说得对，父皇母妃是我亲生父母，都无所谓把我送到边远之地和亲。谢娘娘，荣国夫人与我非亲非故，能在那十年照拂我，我早该知足，怎么能奢望她们一直对我好。皇权中的人，本就不该对感情有太多渴望。”
　　陆昭衍心中有尖锐的疼痛闪过，生母如花的容颜，啜泣时的眼泪，生父临死前的那些岁月……这些片段飞花般在脑子里不断浮出又消逝，如有人用针一下一下扎着心脏般难受。他想对陆重夕说很多事情很多人也不一定就是这样淡漠，可一时又觉得，自己该以怎样的立场开口。
　　皇长子素来擅长隐藏情绪，陆重夕看不出，只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倦怠，说出来的话又尖锐如冰棱。
　　“若你真想得通，也未尝不是坏事。”陆昭衍道，他起身往外走去，“舒颜大约会来府上住几日，你与她关系好，好好沟通下吧，看是否遇到了什么问题。”

　　谢柔云的心情有些郁郁。
　　午膳是在寿康宫用的，得知皇上已准备纳谢舒颜入宫，还准备直接封从二品昭仪。且不说谢舒颜是谢家庶女，这些年入宫的世家大族嫡女，也没有过一入宫就得这么高位份的。
　　皇帝如今亦发愁该给谢舒颜赐一个怎样的字，太后让谢柔云过来，便是叫她这个谢家人想想用什么字为好。
　　太后面上不说什么，谢柔云却看得出她是有些不悦的。诚然太后一度很喜欢谢舒颜，当初亦有考虑将她推荐给皇帝，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为了多找高门大族的美丽女子分掉王怡洵的宠爱。如今郑家女子郑令澜已经产下龙子，皇帝又极其喜爱这孩子，相较之谢家，太后自然更希望自己本家的族女能登上后位。偏偏谢柔云在后宫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又与贵妃交好，此刻同为谢家女儿的谢舒颜入宫，在太后看来是大大增强了谢氏在宫中的地位。
　　只是这样的事，谢柔云又如何开心得起来。反复策动各宫妃嫔劝说皇上勿纳谢舒颜入宫，甚至在前朝也引发了小小的波澜，加之谢柔云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眼见着皇帝虽不悦，但也有些打消这心思了。谁知突然谢家主动表示找到了谢柔云，她自己也乐意入宫。
　　这样一来，你情我愿的美事，朝臣不好说什么，皇帝也乐得接纳，预备迎娶昭仪的各项事宜马上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可是谢柔云自己却麻烦了，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姐妹几乎都对她有些埋怨。她们为了阻止谢舒颜入宫，也是让皇上生了些不满，如今突然变成谢家主动送六小姐入宫，习惯了后宫算计的众妃嫔第一反应便是此乃谢柔云离间自己与皇帝的一计。
　　她有苦难言，却还强颜欢笑，回宫后硬着头皮想了几个字，都不甚好，赶巧陆弘一又在身边摇篮里笑，这孩子是越长越好看了，虎头虎脑的也聪明得很，看看他，又想到弘熙，心中愈发不快了。佩兰见状，便让其余宫人都退下了。
　　“姐姐是怎么了？”突然有轻软的声音传来。
　　谢柔云回头一看，舒容华款款立于门口，身侧站着陆瑗修，两人俱是笑盈盈的。
　　谢柔云也马上露出笑脸，起身道：“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舒容华道：“来看看弘一，遇上瑗修，就一道来了。还以为姐姐在午睡呢，没敢叫宫人通报。”
　　谢柔云便命佩兰将弘一抱起来，和舒容华逗弄了会儿孩子。
　　陆瑗修是不大喜欢弘一的，然而面上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连弘一身上的小袄子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做工之精巧让舒容华赞不绝口。
　　玩了会儿孩子，舒容华突然见到谢柔云案几上一堆纸，上面胡乱写了些字，便有些奇怪道：“这些是什么？”
　　谢柔云便将太后要她给谢舒颜想个字这事说了下。
　　舒容华也是早就听闻了谢舒颜要入宫这事，一双美目眨了眨，便道：“皇上对着谢六小姐很是上心呢，小姑娘乍入宫闱姐姐又是她姑母，可要认真取个好的字才是。切勿让别人觉得姐姐不重视她。”
　　陆瑗修笑道：“宫里的姐妹，母妃对谁不是一视同仁。”
　　郑令澜却敛了神色，道：“前些日子那么多宫妃反对谢六小姐入宫，可在皇上和谢家的坚持下，她还是要进来了，还一封就是昭仪。宫里多少女人熬到头，都够不着昭仪这位份啊。”
　　谢柔云道：“这又如何？”
　　郑令澜道：“这就意味着，她还没入宫，便得罪了不少人。若进宫后没有姐姐这样的人维护着……”
　　谢柔云会意地点点头：“你说得极是。”
　　她何尝不重视这个谢家最小的女儿，当初反对她入宫，亦是心疼太过。如今舒颜当真要入宫了，自然也是要尽自己所能给她铺好路。
　　只是到底给一个什么样的字为好，却着实有些难了，这一点连陆瑗修想了半晌，也没个好主意。
　　郑令澜怀里抱着弘一在室内来回踱步，娇俏的面容微微皱起来，许久，方道：“妹妹我倒是有个提议，只是妹妹才疏学浅，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谢柔云道：“妹妹谦虚了，且说下姐姐听听。”
　　“全。”郑令澜看看左右没有闲杂人等，便凑近谢柔云耳朵悄声道，“全昭仪，姐姐觉得如何？”
　　谢舒颜不仅貌若仙子，又是少有的文武双全之女，文采精华自不必说，舞剑骑射亦不在话下，除了全字，倒还真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了。
　　谢皇贵妃赞道：“还是妹妹聪慧，姐姐想了那么多字，竟都不如这一个来得好。”
　　郑令澜笑道：“姐姐客气，妹妹也就一点小聪明罢了，回头跟皇上讲，姐姐还是得说是自己想的，这样别人才知道姐姐有多看重谢六小姐。”

　　她又哄了会儿陆弘一，方告辞离去。
　　谢柔云待她出了门，便又告知陆瑗修这个字，喜得瑗修拍手笑道：“真好，真好！如此一来舒颜妹妹一入宫，便是全昭仪了，以她资质，得宠是必然的。”
　　谢柔云看了她一眼：“你这么开心。”
　　陆瑗修道：“这是自然，舒颜妹妹是谢家人，和其他同我们交好的娘娘不同，她就是母妃的人。我们务必在她一入宫就将她照顾好，她得了宠，便是增强我们的羽翼。”
　　谢柔云不想与陆瑗修多言，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