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86、休眠

　　宛籽与伊斯回到了房间里，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偌大的宇宙飞船不知道有多少个监控正在360°监控着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原本是固若金汤的军事器械，用以保障船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如今，这器械让朱羽号成了一艘移动的巨大囚牢，行驶在茫茫宇宙中。

　　房间舱门阖上，宛籽累极了，躺在自己的床上闭眼凝神。

　　伊斯就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星河。

　　宛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睛，看见医疗组的人站在她的床前。他们抬起她的手臂，往她的血液中注入了一个针剂。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医疗人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元帅很欣慰你跟伊斯冷静的态度。不要害怕，过不了多久，你们都将是穆查理的精英。”

　　“伊斯。”医务人员站起身，走到伊斯的身旁道，“我曾经是您父亲旧部，十分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战友。元帅对你寄予厚望，你最好……做出一点承诺。”

　　医疗人员走出房间，宛籽看见伊斯走到了床边，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挨着她躺了下来。也不知道他操作了什么东西，床下渐渐地升起一个透明遮罩，整张床顿时像一个胶囊一样被笼罩了起来。

　　“我们只有一点时间。”伊斯在她耳畔轻声道，“休眠模式启动之后短时间内我们都将失去意识。但是在这短时间内，监控设备将无法监测到我们的对话。”

　　宛籽咽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伊斯道：“理论上我们的目的地是帝国的一个军事基地，在那儿经过短期集训之后，我们会被派上战场……但是这只是理论，裴肯元帅向来与我父亲政见不一，以他为首的激进派向来主张星际战争与生物武器研制。所以我猜想，我们也许不是去集训基地的路上。”

　　宛籽感觉到伊斯的鼻息，就在她的耳边，她有些痒，轻声问：“那我们会去哪里？”

　　伊斯轻道：“不知道。不论是哪里，抵达之后如果我无法与父亲所在的军队联系上，我们立刻着手离开。”

　　“……好。”

　　柔软的床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休眠舱，休眠舱内的气体正慢慢地填充着不算宽敞的空间。宛籽感觉到了一丝昏沉。渐渐地，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刚才那个针剂并不是预防空间跳跃的，而是休眠用的。

　　这就是“承诺”吗？

　　迷迷糊糊中，宛籽心想，也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先把软肋送到敌人的口中，这是自保的最后的方法——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灰叶他……怎么办？”意识快要完全涣散的时候，宛籽问。

　　“他不知道这些，所以是安全的。”伊斯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呼吸渐渐均匀，身体的体温也渐渐地下降。

　　宛籽：……

　　果然穆查理星人的体质都不太好么？

　　失去意识之前，宛籽努力地把伊斯的身体放平，替他收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的意识也涣散得很，到最后弥留之际，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伊斯的胸口，如同一个拥抱的姿势一样，贴着他静静入睡。

　　如果在睡梦中，那些人对曾经中断过休眠，那么她起码会知道。

　　*

　　很快，医务人员又进入房间，仔细检查了沉睡的宛籽与伊斯，最终露出了满意的笑脸。他打开通讯器，对着通讯那头的元帅道：“元帅，您预料得没错，他们已经进入休眠。”

　　指挥舱内，元帅微笑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他身旁的儒雅青年，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正举杯慢慢抿着一杯红酒，听见声音，回头温柔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说：“我并不想用军部的方法来约束你的思想，亚瑟，你是自由的。”

　　亚瑟已经摘下了面罩，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幽深的光芒。

　　儒雅青年道：“当然，你我都并不是绝对的自由。在我们的面前横亘着一道天堑，叫做科学。它束缚着所有穆查理星人的生命，人类从出生到死亡，经历疾病与痛苦，经历战争，经历分别，爱情与自由在短暂的一生中如同光芒乍现，然后消失不见。”

　　亚瑟微抬起头，盯着监控上相拥而眠的宛籽与伊斯的身影，目光中似有恍惚。

　　儒雅青年道：“作为科研人员，我们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是让美好的东西能够成为常态，把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情驱赶出生命，你能理解吗，亲爱的亚瑟？”

　　亚瑟恍然喃喃：“把痛苦的事情……驱赶出生命？”

　　“是啊。”儒雅青年撩起亚瑟的发丝，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亲爱的孩子，这是我们不惜付出生命的梦想。”

　　亚瑟闭上了眼睛，僵硬的肩膀渐渐柔顺了下来。

　　穆查理星人天生体质偏弱，科技的发展带来便捷的同时也暴露了穆查理星的位置，后来不断的侵略者就开始践踏帝国的领土……疾病，灾难，分别，那些附加在每一个帝国人类身上的痛苦，真的能够一劳永逸地根除吗？

　　休憩舱里，白露与塞因眼睁睁看着医务人员在宛籽的房间门口加上权限，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这是怎么了？”白露不解地问。

　　塞因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解释：“人工智能的信息记录上说，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不适应空间跳跃，所以在抵达目标之前选择进入休眠状态，减少身体的损耗。”

　　“……哦，太弱了。”白露似懂非懂。

　　吊眼男朝天翻了个白眼：“呵呵，废物就不该来军部！”

　　白露狠狠瞪了他一眼，吊眼男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塞因看着她迷糊的小脸，目光中露出温柔的光。他伸手抚摸白露的脸颊，声音憋笑：“是啊，穆查理星人其实非常弱小的，很容易生病，体力也容易透支，伊斯那样的，已经是我们中的佼佼者了。”

　　“打架我可以替你打，但你可别、自己生病啊！”白露紧张起来。

　　塞因俯下身，鼻尖贴上白露的：“有白露在，我一定健康地活着。”

　　“嗯！”

　　白露紧张兮兮地摸了摸塞因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忽然生病，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

　　没有了宛籽，休憩舱里日子变得枯燥起来，白露的生活变得尤其乏味难耐。塞因爱看书，可是那些穆查理文字白露一个字都看不懂，无聊的时候，她只能去找灰叶。

　　“我们去竞技场啊。”白露摇晃灰叶胳膊。

　　“不去。”灰叶双手抱胸，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去了你也打不过我，我不想浪费时间。”

　　白露熊抱灰叶：“可是在这一艘飞船上，我是你唯一的对手了呀。别人、都弱。”

　　灰叶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事实好像真的就这么惨烈。虫族本来就是出色的战斗种族，白露虽然并不是虫族中出类拔萃的，还是个已经觉醒的雌性，但是这艘船上能打得过她的其他种族却也一个都不存在。

　　“不打，会退步。”白露认真道。

　　“……”

　　“以后，战场上，会被笑话。”白露道。

　　“好吧。”灰叶勉为其难，走出房门瞥了宛籽的房间一眼，默默地盯了一会儿。

　　哼。叛徒。

　　*

　　竞技场上，白露与灰叶的战斗引来了几乎全飞船的战士的围观。除了苦逼的巡逻人员，其余人几乎是欢呼雀跃地冲到了竞技场上，激动地两眼发光！

　　“切，用得着这么激动么？”吊眼男站在远处。

　　有个少将装扮的人匆匆路过，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希克家的那个蠢货？”

　　吊眼男跳脚：“注意你的言行！我可是艾罗·希克！帝国的子爵！”

　　少将用看智障的目光扫视他，随即转身跑开了。

　　像艾罗·希克这样的连伊克斯学院大门都摸不到的贵族子弟，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对于战士来讲，虫族战斗意味着什么。在宇宙中有许多S级战斗力的种族，兽族、巨人族，还有很多别的族类，他们或者体型巨大、或者能分泌有毒的气体、或者尖锐的牙齿能够撕裂钢铁铠甲、还有唾液能够溶解所有金属的……然而只有高等虫族，他们除了拥有翅膀，其余身体构造与穆查理星人十分相似。

　　虫族拥有敏锐的反应能力与出色的战斗技巧，他们是所有种族里面唯一一个单纯靠格斗技巧位列S级高等战斗种族的族群。

　　只要是B级的虫族，哪怕对上一个重型机甲小队都未必会输。

　　而现在在朱羽号上的两个是S级的虫族！

　　——为了这种关系户漏看了两个S级的虫族对战，这简直是天大的损失好不好！

　　*

　　竞技场内，白露与灰叶飞快地变化着位置，三对翅膀让他们的活动范围能从地面直达竞技场的上空，他们旗鼓相当，动作与灵敏度都异常相似，以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速度迅速过招。整个竞技场内很快只剩下一片兵刃相抵的声音。

　　“好、好快……”人群中有人赞叹。

　　“难怪传闻说，如果在战场上一对一遇上了虫族，哪怕你有枪械也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妈的，还好虫族跟我们是盟友……”

　　高等虫族，在极端战斗中的飞行速度光靠肉眼几乎是没有办法辨别的。而白露与灰叶不仅是高等虫族，还是高等虫族中的S级。

　　在场的围观人员看着竞技场上的两道影子，无语凝噎。过了好久，终于有人反映过来：“对哦，我们可以看监控的啊！放慢三倍？不，五倍？”

　　“对哦！怎么把监控给忘了……”

　　围观群众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竞技场上的决斗的两人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当然，也仅限于他们自己觉察得到的放缓。白露在兵刃交接的一瞬间若有所思看着灰叶的眼睛，小小地“呀”了一声。

　　很快，灰叶凌厉的攻势向她碾压而来，她疲于应战，最后脖颈上一量，灰叶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露气喘吁吁，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灰叶，似乎欲言又止。

　　人群中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匆匆地向指挥舱跑去，请求元帅把刚才竞技场的监控视频调出来以供学习。很快，竞技场里面就剩下了白露与灰叶，以及塞因三个人。

　　“居然花了挺久，你进步了。”灰叶瘪嘴。

　　白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灰叶：“灰叶……”

　　“我知道了，我会加紧练习的。”灰叶不耐烦道，伸了个懒腰走出竞技场。

　　白露仍然呆呆站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迷茫。

　　“怎么不回去？”塞因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白露抬起迷蒙的眼睛，轻声道：“你身体、不好，我没进伊克斯学院。”

　　“怎么了？”塞因疑惑道。

　　白露道：“我……没有练习过，我没有进步。”

　　塞因的目光更加迷惘。

　　白露若有所思道：“虫族、出生后不分性别……长大后，身体会自主选择、然后我们成年。”

　　“灰叶他……”

　　“敏锐度下降……是特殊时期的早期特征。”

　　他自己知道吗？

　　白露忧心忡忡地看着灰叶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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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提前写完了结果忘记发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