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29、禁岛

　　疗养院的时光安静而又绵长。

　　宛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耗掉一份浆果，管他呢，岁月静好，粮食富足，日子悠闲，除了……被清醒状态的莱格修斯盯着看时有点心律不齐之外，一切都很好。

　　“时间到了。”

　　终于，莱格修斯的声音打破寂静。

　　结束了吗？宛籽终于迷蒙中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地上。

　　那儿已经有长长的几排装浆果的容器，数不清是多少天。

　　莱格修斯站立几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屈膝，略微俯下了头，朝着墙壁角落的宛籽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时间仿佛静止，宛籽听见了自己灵魂颤动的声音。

　　她记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敛了一身的戾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试管中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莱格修斯面容冷硬、金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如同冰封了几万亿年的酷寒冰川。那是短短几十年寿命的地球人类永远都不可能有的藐视。

　　后来，她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他捏在手里，九死一生。

　　渐渐地，她偶尔能得到他一瞬的目光，如同大风吹过麦田，沁凉得让人心绪安宁。

　　而如今，莱格修斯常常毫无防备地在她的面前舒展羽翼，偶然间目光对视，他的眼里噙着淡淡的温和。

　　他……对她也是不一样的吗？

　　就像遥远的年代里，她趴在课桌上转笔，抬头看见窗外的校草拉起同班女生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对莱格修斯是怎样的情绪。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所畏惧着的，所期许着的，每时每分揣测无数遍心思的人……一直就是莱格修斯。

　　“要、要去哪里？”她的指尖触碰到莱格修斯的掌心，一瞬间心跳声振聋发聩。

　　莱格修斯抬起头，眸光沉静：“赫利俄斯宫，世界。”

　　*

　　宛籽的个子不到莱格修斯的肩膀，被他牵着手的时候走得有些吃力。她脚步凌乱，跟着莱格修斯穿过长长的过道，在一扇巍峨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金属色的门缓缓开启，室外的光芒一瞬间刺痛了宛籽的眼睛。她慌忙伸手遮住眼睛，耳畔骤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喧哗！

　　“殿下——殿下出来了！”

　　“原来王妃陪同殿下在疗养院！”

　　“请问元帅，您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您与王妃是否能接受我们的采访？”

　　“殿下——殿下！”

　　疗养院门口蹲守着无数人，几十部开外停靠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各色的仪器如同兵器阵一样越逼越近，就连空中也腾空飞翔着十数个人，他们扇动翅膀，把室外光遮挡得支离破碎。

　　忽然，腾飞的鸟人种忽然冲出一道凌厉的影子，直直地坠落在宛籽与莱格修斯面前，目光炯炯有神：“议会已经宣布了‘星辉’计划正式进入最后议程，请问殿下是否属实？之前殿下宣称把‘星辉’计划易主罗斯特，请问是炒作还是有意引导舆论？”

　　宛籽吓得连退好几步，最后被莱格修斯挡在了身后。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莱格修斯的神态倒是没有丝毫意外，他淡淡扫视一周。

　　片刻间全场寂静。

　　莱格修斯的手稍用力，把躲在身后的地球人拽了出来，放到身旁。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发顶，露出一丝柔和光芒。

　　他说：“星辉从未易主。”

　　在场人群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还有谁会比莱格修斯更适合呢？

　　莱格修斯的答复引起了蝴蝶效应，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席卷了伊克斯佩特所有官媒与民间网络，无数种形式以非常相似的记载向帝国附属的所有星球乃至整个宇宙传达出一致的信息：帝国4000年来最伟大的军事家、帝国皇族最优秀的实权军阀莱格修斯，首次正式承认为星辉计划实施者！

　　星辉从未易主。

　　星辉绝无易主的可能性！

　　伊克斯佩特之荣耀绝不衰落！

　　宛籽愣眼看着疯狂的人群，一时间仍然无法理解这群外星人澎湃的情绪。她只看着莱格修斯，跟着他迎向姗姗来迟的飞行器，在欢呼与尖叫声中莫名有种被洗礼的感觉。

　　“莱格修斯。”她低声开口，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

　　莱格修斯真的停下了脚步，回眸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宛籽沐浴在他的目光里，嘴角终于弯翘起巨大的幅度——这个世界乱套了，管它呢。

　　*

　　飞行器徐徐上升，载着帝国的元帅与地球虾米宛籽飞速前行。

　　路途上，莱格修斯忽然收到了一条讯息，略微思索之后下达了新指令：“去禁岛。”

　　“禁岛是什么地方？我们去做什么？”宛籽好奇问。

　　莱格修斯轻道：“还有一个活的虫族来使，重伤刚醒。”

　　宛籽惊讶地扶住下巴，一时间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他们这是要严刑拷打一只虫子吗？虫子它真的有那个智商能沟通吗？虫子也能昏迷吗……她想起了不久之前遭遇的那些绿油油黏糊糊湿哒哒的虫子们，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涌了出来。

　　过不多久，飞行区徐徐降落。

　　宛籽对陌生的地方天然没有安全感，紧紧跟着莱格修斯的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距离快要拉开到她心慌的时候，莱格修斯就会放缓脚步，静静地等着她乱七八糟地跟上。

　　她于是起了好奇心，放慢几步，又放慢几步，悄悄观察最近性情大变的某只外星人。

　　结果，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扫视她的身体。

　　宛籽顿时心虚，抓耳挠腮：“那个……”

　　解释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对面的莱格修斯又折了回来，从她的脑袋上捞过了手，牵在了手里。

　　宛籽：……

　　这下，想要磨蹭都不可能了，只能忽略凌乱的心跳声，装作若无其事跟他走进禁岛深处。

　　这一座“禁岛”其实不是岛，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建筑。它通过磁场效应托举着整一幢建筑漂浮在四五百米的高空，外沿布满了精密的电子器械与重兵器，在这高处，没有任何波段与生物能够进入它的划定范围，就如同一座被笼盖了禁止前行魔法的孤岛一样。

　　也许叫空中监狱更粗暴合适吧？

　　宛籽跟着莱格修斯穿过重重把守，进入禁岛内层，随即被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请出示通行证明！”

　　莱格修斯调出主脑，将一张虚拟的ID悬浮在空气中。

　　士兵顿时立正：“禁岛看护2345（2346）！欢迎元帅！”

　　莱格修斯颔首：“报告那个虫族现况。”

　　“是，元帅！那个虫族它昏迷了23个恒星日，于昨天正式苏醒！不过……”士兵抓耳朵，“它拒绝透露讯息，我们动用了次生波段都没有办法逼迫它招供。”

　　宛籽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那只虫子……也够惨的啊……

　　最后一道防护门开启。

　　宛籽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对虫子的恶心，亦步亦趋钻进了“禁岛”深处。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并不像帝国其他地方一样笼盖着各色高科技仪器，这里更像是普通的地球房间，里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光滑的墙，以及从墙壁上锁定的金属链。

　　有个人形的生物被金属链扣着四肢，颓软地趴在地面上。听见声响，那个生物艰难地支起了身体，抬起凌乱污浊的头颅。

　　宛籽站在莱格修斯身后，却不知道为什么与那个生物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似乎是一个年轻雄性，墨绿近黑的眼睛藏在泥泞凌乱的发丝后面，幽幽闪着精光。

　　有一点点眼熟。

　　宛籽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不是虫族来使么？这个虽然脏兮兮的可怎么看都是……人形啊？

　　莱格修斯的目光冷淡，声音毫无波澜：“Z系234号扇形区，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主动说明虫族在哪里的布局要塞。第二，”他靠近那个污秽不堪的虫族来使，“帝国耐心等候你的考虑结果，当然，在那之前你将享受禁岛的所有服务。在我离开之前，你有充分的时间权衡利弊。”

　　禁岛深处空间窄小，莱格修斯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石子丢进了矿洞里，拖拽出一点绵延音长。

　　那个虫族终于从宛籽身上移开了目光，抬起了高傲的头颅，幽绿色的眼睛迸发出一抹凌厉。

　　“莱格修斯元帅，我来贵国……是受了贵国国主邀约，为了爱丽丝和平公约而来，你暗杀我外交团……破坏星际公约，您的君王能够……放过您么？”

　　莱格修斯沉默。

　　虫族来使低声笑起来：“手握军政宪权，斩杀别国外交官，呵……这算是……起兵了吧？”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虫族来使嘶哑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尖细。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淡道：“人鱼上的病毒，基因研究所已经提取保存。”

　　虫族来使的笑声戛然而止。

　　莱格修斯冷笑：“你猜，帝国需要多久能够研制出逆向侵蚀方法，投入所有军舰弹药？不知道贵星是否对这种病毒有着应急处理的药剂？”

　　“你……！”虫族来使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剧烈的动作触动了金属枷锁的机关，链上忽然长出无数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里。顿时，他的身体破裂了数道伤口，绿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空气中弥漫开难以言说的气味。

　　“啊——”画面实在太惨烈，宛籽吓得惊叫出声。

　　倏地，莱格修斯微凉的手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看来你还没有考虑好，期待与你再见。”

　　宛籽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莱格修斯冷淡的声音，身体被他牵引着朝前方走去。没走几步，她的身后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宛籽！”

　　……谁？

　　那个声音龇牙咧嘴，带着浓重的嘲讽：“我记得你叫宛籽吧？伊克斯佩特的‘星辉’，你知道……你知道星辉计划究竟意味着什么么……呵，你知道吗，地球人？”

　　宛籽甩脱莱格修斯的手，回头终于看清了那个虫族人。

　　她终于记起来了，她见过他的，在不久之前，那个边陲星球上。他在鼻涕虫的魔抓下救过她，又送她回破军号上，最后还跟罗斯特打了一架……

　　——他是那个叫青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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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抓住蜻蜓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