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135、亚瑟番外——星辉伊始

　　亚瑟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慢慢前行，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心中复苏。
　　多年之前，帝国对基因进行了改良，所有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分批次完成基因重组，整个帝国迈入了新时代。后来基因缺陷爆发，基因研究所穷尽举国之力，终于研究出以复制人为模本的“暂停时间”方法。而后粗壮的针管刺入他的脊髓，殷红的脊髓组织液缓缓流淌入针管……
　　他的记忆仅限到备份为止。
　　在那以后，一片馄饨。

　　渐渐地，他的视野清晰了起来，可以看见四周一排一排整齐排列的蜂巢。
　　蜂巢内，无数个亚瑟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被激活。
　　亚瑟握紧了拳头，踉跄退后了几步。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有所感觉，但是真正见到时，他仍然吓了一跳。
　　他，并不是亚瑟本体，他是复制人。
　　问题是，他是第几个呢？

　　他在蜿蜒的蜂巢中缓慢前行，终于摸索到蜂巢入口。
　　陡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片刻之后，十几个守卫举着枪把他团团围住，从守卫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
　　亚瑟愣愣地看着他，好久，才吃力地扬起笑脸。
　　“你好啊，我是不是醒来得不是时候？”
　　他微笑着问那个白衣人，他的另一个复制人。
　　那个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孔的人回答：“提前了一个恒星日。”
　　他看起来不苟言笑，湛蓝的眼眸透出冰凉的光，整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亚瑟耸耸肩，耗尽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虽然都是“亚瑟”……但他不喜欢这个家伙。

　　亚瑟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实验台上。
　　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抽去了他的血液，放入仪器中。很快，所有的身体数据都投射到空中，那些数值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体检测，几乎涵盖了基因序列所能拆解的最小范围……
　　“科技似乎发展到了不得了的地步。”他低声问，“已经，过去多久了？”
　　“四千年。”复制人冷淡回答。
　　亚瑟的脑神经有一瞬间的短路，喃喃：“四千年了……我们都没有攻克基因缺陷吗？”
　　他本来以为顶多过去两三百年，顶多七八百上千年，以帝国的科技水平，要想攻克一种顽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竟然过去四千年了！为了基因改良计划，用四千年的苦难去偿还，这代价真是难以估算……
　　复制人冰蓝的眼眸聚焦在他的脸上，眼底划过一丝探究的光。
　　“研究所将会对你的身体和心理素质进行评估，如果合格，你将会去帝国基因研究所供职。”
　　“通不过呢？”
　　复制人亚瑟神情毫无波澜：“当做残次品销毁。”
　　亚瑟闭上了眼睛。
　　是不是因为提前醒来的关系，所以情绪并不是完美契合“亚瑟·柯博特”呢？
　　他真的，真的，非常不喜欢这个家伙。

　　好在，身体检查顺利通过。
　　亚瑟在坦尼桑工作人员的陪同之下登上家园号，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陈旧的基地。
　　真是幸运啊。
　　他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一生一世都在这个囚牢之中渡过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看那个家伙几乎就是一个钢铁人了，肯定枯燥到让人都能变成机器吧……还好，他的人生将在远方的伊克斯佩特星渡过。
　　作为一个复制人，运气也是很重要。
　　“亚瑟大人，好久不见。”家园号的指挥舱内，薇妮微笑着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亚瑟轻道。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相遇，但那又怎样呢？
　　薇妮捧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道：“这是您的‘记忆’，请收好。”
　　亚瑟接过盒子，把里头的晶片小心地取出来。四千年来，每一任“亚瑟”在苏醒之后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他现在还不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只是一个新生的复制人。而当他正式接手这四千年来的记录之后，他将正式成为伊克斯佩特星的主人，亚瑟·艾博特。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进入模拟舱，如同迫切地孩子。
　　下一秒，模拟舱内，虚拟的亚瑟形象出现在他的身旁，静静看着他。
　　他有一种错觉，那样的目光，饱含着无尽的哀伤。
　　“亲爱的族人，我在遥远的时空里与你相遇。请告诉我你的编号。”
　　“A334593。”
　　“在你接手我的‘遗产’之前，请你发誓，你将永远效忠母星，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我发誓。”
　　“你做好准备，成为亚瑟·艾博特了么？”
　　……

　　四千年来，帝国前所未有的强大，也承受难以言说的苦难。
　　亚瑟花了整整三十个恒星日，终于彻底接收了来自前任们的记忆。
　　基因改良中，每一个穆查理星人都与不同个体的虫族星人融合，这导致了基因缺陷反应的千变万化。
　　有人是心脏逐渐衰竭，有人面目全非，自然似乎是以每个个体最恐惧的形式在惩罚逆天改命的穆查理星人。战神莱格修斯将失去自我意识与作战能力，年轻美貌的薇妮将会在缺陷爆发之后数年就苍老衰竭……而他，他害怕自己的不慎将带领整个种族走向灭亡。
　　所以他的基因缺陷是……不可控的意识。
　　每一任亚瑟·柯博特都不是死于衰竭。他们中在职时间最长一千三百个恒星年，最短的不过两个恒星年，每一个人基因缺陷暴露的时间长短不一，却无一例外，全部在缺陷真正降临前就已经选择自我销毁。
　　这是他的责任。

　　亚瑟“入职”的第200年，军部正式宣布“星辉”计划。
　　那时他已经对基因研究所的工作驾轻就熟，正是百无聊赖等着基因缺陷到来的时候，于是他跟随破军号出征，前往遥远的宇宙中寻找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之后三十个恒星年，都在破军号上渡过。
　　三十年间，破军号曾经找到过五十几个宜居星球，只是在那些星球上的生物奇形怪状，不存在任何匹配“星辉”计划的可能性。星辉计划，至少主体得是与伊克斯佩特星人差不多的人形碳基生物才可以。
　　茫茫宇宙，真的可能存在救赎吗？
　　在破军号上的船员都要陷入迷惑之时，一颗蔚蓝的星球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碧绿的植物，蔚蓝的海洋，唤起了所有人对穆查理的记忆。
　　“亚瑟大人，您看……”
　　“出发。”亚瑟低道，“赶在陨石雨到来之前，一定要赶到。”

　　破军号连续进行了三次空间跳跃，终于赶在陨石雨把那颗蔚蓝的星球吞没之前收集到了样本。
　　亚瑟的脑海中还残留着最后见到的生物的影象。
　　一个异星雌性。
　　个子比较小，似乎也不具备战斗力的样子。
　　体温比伊克斯佩特星人要高，摸起来应该很暖和。
　　他盯着试管中的那一缕发丝，有那么一瞬间，想基因缺陷来得晚一点。
　　毕竟这短暂的一生，实在有些太过乏味。
　　“星辉”实验体已经找到，破军号即刻返航。

　　三个恒星年之后，亚瑟亲自把“星辉”的基因试管送入坦尼桑。
　　那时，他已经能和坦尼桑的“亚瑟2号”谈笑风生了。
　　他了解他，如同了解他自己，他知道是无数个绝望而又压抑的长夜让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不出意外，这一次就能顺利合成星辉的初号。这次的实验体不同以往，她是我们迄今为止找寻到的最接近伊克斯佩特星人的智慧生物。”他盯着亚瑟2号皱眉，“喂，就算这样，你都不笑一笑么？”
　　亚瑟2号只是静静站在他的对面，既没有开怀，也没有沮丧。
　　他道：“你的话似乎很多。”
　　亚瑟叹息，小心地把装着试管的保险箱交到薇妮2号手中，回头对亚瑟2号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啊。”
　　那时，距离基因合并完成还有长达百年的距离。
　　百年之后，亚瑟将在这里，接到一个标注着26号的基因试管。
　　严格算来，那才是最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