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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刑邪之死 ...

  •   秦彘回头,望着长公主。
      十九岁的年纪,在他们那里,还没有成年,可是在这里,长公主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他站着不动。
      厉君斜睨着秦彘:“矫情。”

      秦彘沉默以待。

      厉君对秦彘的选择多鲜少干涉。
      然而这件事,为了秦彘的终生幸福,她还是多说了几句,与上辈子的寿命相比,今生的寿命对于秦彘来说,就像流星一样短暂,如何选择,终究在秦彘。

      厉君在观赏了一番皇帝与群臣你来我往的表演,兴致缺缺的回到了国师府邸。
      淡淡的粉色幔帐,白色的沙帐。

      小丫头站在一片粉色的幔帐中。
      她一向都很少说什么话,此刻像是傻了一样,厉君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了半晌,都没能让她回神。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件,信件上还带着陈旧干涸的血液。
      小丫头和她提过,她有一个大哥。

      她的大哥,名刑邪。
      而这个人,也是秦彘的弟子。

      小丫头原本计划京城事了,她便和厉君一道去关外探望许久未曾见面的大哥,没有厉君的那些日子里,伴随她的都是练武和四处游窜杀人,而贯穿那一段时间的,都是刑邪。
      是刑邪带着她,走出了一段不同的人生。

      “丫头,怎么了?”厉君很快就嗅到了小丫头的情绪。
      悲伤哀恸中混杂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她的手指收紧,小小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信封的纸张在她的手中揉成一团,她仰着头,吸了吸鼻子,转过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没有选择扑到她的怀里。

      厉君听到了脚步声。
      已经放下武器多时,只选择安心照顾小丫头的阿月换上了一身便装,她的眼瞳也泛着淡淡的红。
      厉君闪过不详的预感。

      小丫头说:“刑邪死了。”

      刑邪死了。
      他陷入了重重包围中,激战两个昼夜,力竭身亡。

      倒下的一刻,心下是有不甘的,但这种死法,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刑邪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模糊的童年记忆中,自家那酒鬼老爹就是个典型的无赖,在外赌博喝酒,欺软怕硬,回家打老婆孩子,他以为他的下半辈子就会在这样浸透了腐烂味道的家中一直到断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日。
      直到有一日,他的酒鬼老爹死了。
      喝了两斤白酒,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半夜失足掉进湖里淹死了。
      尸体直到三日之后才被人发现,打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个吹了气的馒头,将衣服全部都撑烂了。
      他的母亲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被自己的男人怎么打骂都能忍受,像是认命一样,接受了自己遇人不淑的命运,她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了那个酒鬼小半辈子,却接受不了那个酒鬼的死亡而上吊了。

      她就像一块破布,浑身空荡荡的挂在在房梁上,风一吹就飘来飘去,看起来没一点重量。
      【娘。】
      他讷讷道。

      从此,他没了娘。
      明明,不是想这样的。明明,以为只要那个赌鬼死了,他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仰着头,呆呆看着房梁上失去体温的尸体,被打,被骂,甚至被差点卖掉都好好活着,为什么那个废物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卑微的母亲。
      懦弱的母亲。

      从此,在他的心下,留下了一个记忆。
      女人都是软弱无能,且不会改变命运的,所以,他看不上柔弱的女人。
      很多年后,他成了刀口舔血的匪首,看着手下面对女人猴急的样子,他永远都是冷冷的看着那些被抢来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哭泣,寻死觅活,最终自绝身亡、或卑微的活着。

      他倒下的一刻,身上已经插了十几把刀。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奄奄一息却不肯服输,他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好人,从前做的是山贼马匪,在他拜秦国师习武有成之后,他更加肆无忌惮,杀人越货,黑吃黑,很多无辜的人都死在他的手下过,他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后悔吗?
      这辈子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他其实有几分不甘,但也无所畏惧,唯一遗憾的事情,也便是连累了他的同门陆慕。

      最后一把屠刀挥落。
      刀子利落的从他的脖颈上闪过。
      最后的视野中,他看到的是自己慢慢倒下的、无头的身体。

      满地的尸体。
      这些杀手用了最为野蛮的人海战术,硬生生耗死了武力强大的刑邪。

      陆慕的轮椅已经散架。
      他拖着无法行走的双足,靠着双手,一点一点,艰难的挪到了自己的同门身边。

      他抱着刑邪的尸体,发出一声痛苦的无力的咆哮。
      那声音里满含了痛苦和不甘,他用尽了自己的力量,终究还是没能挽救刑邪的生命。

      刑邪的人头落在了杀手的手中。
      此时,所有残余的杀手都围住了他。

      跪坐在地上的男子,骤然暴起,雪亮的刀光从他的手中挥出。
      陆慕虽然废了,可废的只是他的脚,而不是他的手。

      最后力竭的时刻,他看到的是疾速而来的士兵,是他手下最为信任的侍卫长,有人搀扶着他,问:“将军,现在怎么办?”
      陆慕咬咬牙,对身边的侍卫长说:“如今,我们更不能乱,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局面!”

      刑邪已经死了,再多的恨意也无济于事,他人在襄州,可京城的事宜他都清楚,从一个月前自师父那里收到的信件,他就清楚,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眼泪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燕若一直以为,她从此之后,再无悲伤。
      可是,她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了。

      然而,心下愈加悲伤,她的面色却愈来愈冰冷。
      “姐姐,”她的声音像雏鸟一样微弱,她的眼神却像刀一样冷酷,“再忍忍,忍到后面,我们就可以动手了,在此之前,我给你看一个人。”

      厉君听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刑邪的死讯,心下并无悲伤,只觉震惊,想起初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那些人,发生的那些事,恍若隔世。
      原来只过了几年而已。

      陆慕,小丫头,左义,刑邪,甚至是曾经在路上遇到的那三兄妹,都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原本以为,一别,终将有见面的一天。
      可是有的时候,一别,就是永远。

      “你要让我见的,是什么人?”厉君问。
      小丫头的笑容,带了几分扭曲:“这个人,可是大姐私下里查了那么久,才查到的人,我也是这几天,才发现了这个人。”

      国师府其实也不若表面那般平常。
      小丫头带着厉君走到一处书房,推开了通往地下的密道。

      国师府的地下,是一个牢狱,牢狱里有很多拷问的刑具,而如今,荒置已久的邢架上绑着一个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容貌美丽、个子高挑的女人。
      女人虽然被绑在刑架上,可她的眼神缺像刀子一样锋利,此时看到三公主带着一个一身劲装的女人进来,不由上下扫视,在看到厉君容貌的瞬间,她垂下了眼帘。

      厉君是认识这名少女的,她从记忆力翻出了她的名字:“花锦?”

      女子冷声纠正:“我不叫花锦,我叫秦缨。”
      小丫头转过头,对厉君说:“她就是飘香楼的花魁妓子花锦,更主要的是,这个女人的其中一个裙下之臣,名字叫做,欧阳明玉,如果我们所料不错,这个人,就是九王爷身后那位,有未仆先知能力的神秘谋士。”
      “姐姐,让我来告诉你,这个蛇蝎女人的心,有多狠毒。”小丫头将查到的资料放在厉君手中。

      这的确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蛇蝎女子。
      她最爱的人,只有她自己。

      为了成为花魁娘子,将竞争对手毁容去容貌后丢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因为心情不顺,前来伺候她的年幼丫鬟便被她送到了龟公手里蹂躏而死,而她心爱的男人看了为自己倒水的丫头一眼,那个丫头就被填了井。

      秦缨的心下酸涩。
      再次见面,她成了地上任人践踏的尘埃,而她依然一如初见时的强悍,如今更是高高在上。

      小丫头平静的说:“这个女人,为了那个她所爱的欧阳明玉,不惜主动留在青楼,为他打探权贵消息。”

      一直听着两人谈论的女子,骤然开口。
      “我当然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爱我,我更清楚,他只是贪恋我的□□,女人中的名器,九曲回廊,他当然贪恋。”

      秦缨的神色冷漠,嘴角微微翘起,神色一片荒芜:“我之所以说爱他,不过是让他以为我对他是死心塌地的,爱他爱得没有一点自尊,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心的重用我。”
      “呵,他的确是重用你,利用你去伤害你的亲人,重用你去为他心爱之人做靶子,让你帮他去笼络权贵为他卖命,这就是他的重用!”小丫头绕着她缓缓迈动步伐,嘴角的冷笑没有消失,“你是猪脑子吗?”

      秦缨抬眸一笑,这一笑如傲雪寒梅盛开,带了不曾有过的孤高:“三公主,你不懂,你是天之娇女,苍天都在眷顾你,你的父皇宠爱你,神使庇护着你,你这般高高在上,怎知我们这些卑微之人的辛酸?”
      “身为秦家族长的嫡长女,母亲被谋害,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注意,我亲娘的嫁妆被他的继室私吞他看不见,我被我的好妹妹在冬天推下水从此烙下病根再难有子嗣他一句并非故意就过了,我在逃难的路上被她们丢下,千辛万苦回到家,也只换来一句一个孤身女子在外这么久,定有不贞之嫌要将我送去做姑子,是欧阳公子在我一无所有,流落到连狗都不如的境地时把我捡回去的,他给了我宠爱,给了我锦衣玉食,让我有报仇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卖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丫头笑笑,“可是,这个人,也只是将你当成玩物吧。”

      秦缨呵了一口气,她摇摇头:“当初明明是一样被抓的命运,而我在那天之后被辽军抓到沦为军/妓,好不容易回到家,没有人欢迎我回来,所以以前的那个我就已经死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在意过,我的母亲抛下我死去,我的父亲当我是个可以用来联姻的棋子,我的继母当我是眼中钉,我的那些弟弟妹妹看不起我。”

      “所以你就自轻自贱?”厉君问,心下却感觉到了久违的中二。
      “不不不,你错了,走到今天,我最恨的人,就是我的父亲!”秦缨歪着头,难得的耐心,“我以前曾试图焐热我在意的人的心,我以前蠢的相信滴水也有穿石的一天,不过流落青楼之后我明白了,我前十八年的日子都白活了。”

      “在青楼里的那三个月,你可知道我想到最多的是什么?”秦缨歪着头,绝世的妍丽的容颜宛如开到尽头的荼蘼,充斥着最为艳丽的绝美,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和燕若公主都被抓,结果最后你们逃出生天,而我却落在了辽军手中。”
      “那天燕军的粮草被烧了,黑夜中的那场大火是多么耀目,就算站在最高的山上,最远的位置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秦缨抬起眸子,“一样是死,我不想死在阴冷的地穴中,我当时便想,白活了这么多年。”

      秦缨点点头,脸上露出懵懂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人呢?青楼那等腌臜之地,本来就是地狱,无论是被人憎恨还是厌恶,可我终究能算是为自己活过,我至少开心自由过,足够了。”

      厉君没在说话。
      因为这个人已经毁了。

      对于一个已经毁掉的人,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眼里是义无反顾的执着,她不后悔她造下的孽,她牵累一族人被株连,可她第一个反应是笑,幸灾乐祸的笑。

      秦家出了两个人。
      前一个导致了秦家的衰败,而后一个,直接将秦家送上了绝路。

      出了地牢的时候,厉君不甚唏嘘。
      秦缨被抓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卖了欧阳明玉。

      关于这个人,明面上的信息不多,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风流艳史。
      自娶了正妻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将正妻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纳为妾侍,之后几个月,又在外遇到了小官之女、农家女子,其中一个甚至是出身杀手世家的女子,别看此人年纪青青,可纳的妾室加上通房丫鬟,加起来已经有三十多个,其中还不包括没有名分的青楼欢场女子,露水情缘。
      而他的子女,如今也有十四个之多。

      当初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有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此人,贪恋美色,让人有一种错觉,这人便是一个耽于美色的废物。
      一个废物,自然就无人重视。

      “没想到,这第一个出卖他的人,就是他的女人,这人啊,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女人的手中吧。”厉君对这个欧阳明玉,完全没有一点好感,从这人的所作所为中,她很快就分辨出,这人不但心花,而且更不将那些爱他的女人放在心上。
      大概在他看来,女人就是一份收集品,和那些权利金钱带给他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两人一路走出了地牢,厉君淡淡的说:“丫头,我有预感,我们所不清楚的事情,都会在这个人那里,找到答案。”

      明亮的光落下来,小丫头平静的望着天空,这一分开,没想到就成了永别,曾经的兄长,就这样死了。
      心口有些钝钝的疼,但她完全不想哭,她喃喃:“姐姐,父皇说了,要忍耐呀。”

  • 作者有话要说:  刑邪这个人,其实刚出场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他死了23333333333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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