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晴 [剑三》奇奇猫

90、问罪厅

　　孟婆亭建立在一处深潭里，上方是飞瀑流湍，水雾弥漫，潭中水顺流而下，就是之前的忘川河。
　　孟婆亭中有四五个座位，正中摆着一个大肚坛子，一个身段婀娜美艳多情的女子歪坐在亭子里，手里拎着一个银壶，看着那白龙飞瀑，自酌自饮。
　　在她的不远处，一名身着黑色劲装、铁手、面带修罗面的男子抱胸站在亭子外，石雕似得一动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叶怀音来到之后，恶鬼们便领着他向那名修罗面的黑衣男子走去。来到那人面前向他无声的行了一礼，一起退下了。
　　叶怀音打量了修罗一眼，继续跟着他走。
　　过了六道桥，便看到了许多建筑和黑衣人——只是那些棱角分明、玄铁链纵横交织的建筑若隐若现的藏在迷雾里，当真如鬼城一般阴森鬼魅。
　　呆惯了繁华绚丽的百花城、建立了璀璨夺目的万剑山庄的叶怀音感觉这画风十分不适。
　　叶怀音忍住了，没有说什么，但过了六道桥反倒越走越偏，叶怀音就有点忍不住了。
　　他道:“这是去哪里？”
　　修罗闻言道:“问罪厅。”
　　“主人在问罪厅等你，主人说，你会喜欢这个名字。”
　　叶怀音不禁冷笑起来。
　　所谓的问罪厅，是一个位于山顶的悬空浮台。
　　下面是万丈深渊，劲风凌烈，一个圆形的广场深入深渊中，给人摇摇欲坠之感。
　　叶怀音第一眼，便看到了那站在问罪厅边缘俯视着深渊的男子。他一身墨蓝劲装，铁手银钉，长靴细腰。半人高的千机匣擎在右臂上，冰冷的色泽散发着冰冷的杀机。
　　但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的头发，黑中泛蓝的发披在身后，随着深渊中的罡风与发上缀着的几片蓝紫色羽毛一同飞卷狂舞。即使是冷肃笔直的站着，也有种已入魔道的狂态。
　　天下喜欢玩毒养毒的很多，但鲜少有人能像唐忘言那样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怎么作死怎么来——当看到那些羽毛的时候，叶怀音就知道那绝对是唐忘言。
　　天底下爱毒的人很多，喜欢鸟儿的人也很多，但喜欢养毒鸟凶禽的人却很少，敢不要命的把鸩羽佩戴在自己身上的人更是天下仅此一人！
　　——唐忘言！
　　……大约，也只有自小与各种毒物打交道、且毒功已入大成的唐忘言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不把那些剧毒之物当回事儿吧。
　　叶怀音在问罪厅站定，冷冽的山风吹的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盯着唐忘言，一言不发。
　　唐忘言转过身来，墨蓝色的眼睛不闪不避的回视着他，冷漠无情。
　　叶怀音定定的看着他面上轻薄的面具，忽然无奈苦笑:“……你已经，很少在我面前戴面具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面具，代表着不可信任和拒绝？”
　　唐忘言冷漠道:“……还代表着，敌对。以你我现在关系，这张面具正合适。”
　　“我记得这张面具，那是在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叶怀音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回到原点？”
　　唐忘言没有说话。
　　叶怀音道:“为什么？”
　　“你我相识三十载，刀山火海一起闯过，血雨腥风也一同走过，向来是肝胆相照不离不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阿言，你告诉我。”
　　“……为什么？”唐忘言歪了歪头，倒显出几分天真疑惑，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他冷冷道“这是十分正常的事，不是吗？你让我失望了，愤怒了，事情就发生了。”
　　他看着叶怀音不可思议的神色，笑了，“你觉得我不可理喻？觉得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和友谊，是吗？”
　　“你错了，叶怀音。真正背叛了我们的友谊的人，是你！
　　——是你背叛了我！是你！
　　……从一开始，就是你背叛了我。”
　　“何以见得？”叶怀音僵着脸道:“你说我背叛了你，总要给我一个明白！
　　如果只是你女儿的事，我不服。”
　　唐忘言没有说话，反倒又似疑惑的歪了歪头。
　　叶怀音深吸一口气，道:“雪霁的身份之事背后缘由错综复杂，但无论如何，当初托侍女之身假借婚约藏身之事也是经过你点头同意的。而之前你我结拜时同样有言在先，若将来有儿女诞生，如果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如果是两男两女，便结为金兰。
　　如今雪霁入我叶家大门，我无法理解你为何如此震怒。
　　如果你是因为雪霁与影疏之事那就更加荒谬无稽，自以为是！
　　——自从雪霁落户剑冢你反悔之后，你便变换身份常驻山庄，有你这亲父在侧我这伯父自然不便插手，她之后如何生活交往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若不愿，为何不去阻止她？反倒任其发展？你若并非乐见其成为何不说？
　　你性情如何自己也是知道几分的，雪霁与影疏在你眼下相恋三年你却并没阻止，怎么看都应该是默许了的，为何最终却迁怒到我的身上？”
　　“反观你呢？你毁我叶家祖祠灭我商队对红叶堡辣手频出，我对你毫无隐瞒，你却背着我建立了幽冥宫，武林□□大名鼎鼎的‘一城两教三宫四阁’之一，好大的排场名头！
　　如何还能说，是我叶怀音背叛了你？！”
　　叶怀音说起亦是满腹怨气委屈，此时说出，禁有声声啼血之感。
　　“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却绝非绝对。”唐忘言有些动摇，却很快道:“雪霁虽为我之女，但我身份隐蔽，不可言之于口，以伯父之身行亲父之事，事事可疑，雪霁聪慧敏锐，一直以来对我提防至深，从未交心。我虽有阻止，却收效甚微。
　　叶曦为雪霁未婚夫，却软弱无能毫无作为，是你作为父亲的错。叶影疏倾慕追求弟媳你无作为，是你作为师尊与叔父的错。
　　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你，不会允许雪霁与叶影疏一起，你却从未当做一回事。”
　　“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是——”说道此处，唐忘言本就阴冷暗沉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八度:“当叶影疏拐骗雪霁私奔、红叶堡派人追捕的时候，你居然……敷、衍、了、事！甚至是故意拖延时间妨碍他们！你究竟是何居心，还用说吗？
　　叶怀音，你不会真的觉得我的女儿假借侍女之身待在万剑山庄，就真的是一个无依无靠身如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摆布的侍女了吧？！
　　呵，多大胆！”
　　“——但这些并不是我所说的背叛。”唐忘言顿了顿，补充:“或者说，并不是完全的背叛。雪霁的事，只是让我彻底对你失望、彻底放弃这段友谊而已。”
　　唐忘言道:“觉得无法理解？其实并不难理解。
　　你觉得我背叛了你，其实你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背叛了我。”
　　“什么意思？”叶怀音干涩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