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丝暮成雪》唐酒歌

52、番外

　　自从四岁的时候见到母亲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襁褓中的弟弟停止了哭泣，我便沉寂了自己。我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我明白，只有更强大，比他更强大，我才能活下去，因为这条命，是用母亲的命换来的。
　　机缘巧合，我遇见了我的师父，他是个世外高人，我跪在他的门前三天三夜，终于他愿意收我为徒，他教我学武教我奇门遁甲教我做人，他更像我的父亲。十六岁的时候，我成为第一个质子来到离国。
　　去慕王府拜访，与慕王爷走在去书房的路上时，一个眼睛蒙着墨色布料六七岁的小男孩突然冲出来抱住我的双腿，兴奋地叫道：“抓到了抓到了。”
　　他解开墨色，仰起头，一张小脸粉粉嫩嫩，鼻子小巧，眸子明亮闪光，小嘴微张呆呆地望着我。头上扎着两个总角，身着绛紫色细锦衣，这是皇亲国戚才能穿戴的颜色。我立即明白，这个小男孩该是传说中雪天降生离国连下七天大雪，手握海棠花瓣的慕王府四公子慕成雪。
　　“成儿，又胡闹，今日可有练功？”
　　与我对视的他低下头来，乖乖地，“爹爹教训地是，我马上去扎马步。”一溜烟小跑了，边跑嘴里嘀咕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公子见笑，这是小儿慕成雪。”
　　在离国，我渐渐摸透了离国朝臣间的明争暗斗，主要是慕王爷和郑伯甫两派，离国皇帝羸弱，郑伯甫想要的东西我能猜到，慕王爷虽代表皇上的势力，深受器重，但戍守边防分身乏术。郑伯甫常在朝中，位高权重，朝臣归依者渐多。
　　他们都用得上，我要求田叔派人过来，一个到郑府，一个到慕府。到慕府的七七服侍的是四公子慕成雪。
　　我原以为让七七服侍一个孩子却没跟着慕王爷是个失误，没想到结果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七七报说：
　　慕公子学射箭，结果自己睡了一下午，逼着太子代自己学完了所有的课程射完了所有的箭。
　　慕公子太学里上课时和柳云、孔休、商少良公子与先生论学，慕公子一席师说让先生折服。
　　慕公子与慕王爷抗争三日，终于不用学武了。
　　慕公子被郑则贵放的狗咬了，郑则贵吃了慕公子特制的膳食拉得在床上躺了好半个月起不来。
　　慕公子、柳云等公子和郑则贵打架，最后全被罚抄写《论语》一百遍，公子让七七代写，又偷了郑则贵写的。
　　慕公子和柳云等公子与郑则贵赛马，第一场惨败，后两场慕公子用计赢得漂亮。
　　慕公子带着太子偷偷溜出了帝都，为一可怜女子火烧济州城首富府。
　　慕公子和太子在汲县发明了一种叫曲辕犁的东西，提高了耕作，为百姓喜爱，慕公子还教他们代田换耕，把一亩地分成三甽和三垄，年年互换位置，可以休养地力，下种时把谷物种在甽里，幼苗长出后把垄上的土推到甽里，这样可以抗风耐旱。
　　慕公子收到一妇人的海棠，带着柳云等公子去恶霸家抢回了妇人之女。
　　慕公子暗中与公孙仅、桑甘开办天下第一楼和伊人楼以及遍布各个小国的商铺，慕公子之财未可知晓。
　　慕公子与宋襄在酒楼比拼，为争一位唱曲姑娘的芳心。
　　慕公子与宋襄遇鬼婆居然活着出了婆娑楼。
　　慕公子和谢无忧等公子去车关坡剿匪，差点没出来，最后大获全胜。
　　慕公子收海棠为一农夫夺回了一头牛。
　　慕公子和几位交好的公子在上元佳节时一起在护城河边弹唱，引得两岸之人无不侧目驻足。
　　……
　　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七七每日的消息，期待着这个慕公子又有哪些有趣的事，使我平静的日子起微澜，甚至慕公子每日吃的什么菜，看的什么书，写的什么字，我都想要知道得更多更细。
　　之后的事，不用七七来报，因为苏白楼里，我为丢银子的他付了帐。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她。
　　我的日子多了他，有许多的不同，我不用整日枯坐园中算计一些事，我不用一人对月独饮，我不用对着冰冷的书桌墙壁。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追随他而去。
　　我发现他爱玩爱热闹不服输，但又聪明，他可以教田里的百姓制作新的田间工具，用起来更便利；他可以教厨师新的做菜方式，比之前更有味道；他可以编出奇怪的曲子，听起来很舒心；他可以想出新奇的游戏，让众人开怀大笑；他能预见诸侯之争，甚至结局。他可以很决绝地拒绝一件事，也可以因为感情用事犯些小错，他敢作敢当，对不喜欢的人可以完全不给面色，也喜欢耍小聪明让人哭笑不得。
　　后来，我知道他也有怕的东西，比如水，自那次从小湖中救起了他，多年来我从未如此欣喜，他居然是女子，我第一次无比感谢父皇让我做这个质子。
　　我的目光再也移不开这样的她，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赢得天下赢得她。
　　我知道有些事不能说，我不想她背负太多，我只想她开开心心地做我的女人，与我相伴一生。却事与愿违，伤的更深。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放手，因为我只想要她，谁都不行，我是个执拗的人，大概和母亲有点像，她当年坚决地保住了我。有些秘密我宁愿隐藏一辈子。
　　每日我对着朝下一众各怀心思的大臣，对着堆积成山的奏折，问自己如果这宫中没有她陪着，就此放手，可不可以？每日问一次有个地方疼一次，算了，我只能妥协了，我大概中了比蛊毒还可怕的毒。
　　她最后还是知道了，其实我并不在意那些误会和伤害，因为伤的不只是我，她也未曾好过过，我后悔的是，为什么早些不坦白地说，这样，我们会不会更好些？可是我的犹豫与害怕，我的不坦白还有她的不信任，都是我的隐忧，当初我的害怕，没想到成了我们之间最大的距离。
　　我在意的是醒来后她就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幸好，这一次，任何人和事都不能阻止，哪怕是万里江山。每日空坐高位却更寒，这样的感觉，我不想再要了。
　　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没关系，我若隐瞒的话可以一辈子不说，要骗的话就骗一辈子，只要以后每一日每一刻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