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泰德》lemon drop

11、11

　　11.
　　亲爱的泰德：

　　昨天晚上，我骑马跑在绮港通往北部的山道上，这是条捷径，人烟稀少，红月冷冷地挂在山隙尽头。我内心急迫，只想抄近路，结果弄巧成拙，一群盗贼在窄道的拐弯处设了路障拦我。我一个急停，他们从两边蹿出来，要我交出马和行李。
　　“现在滚开，”我说，“我今天没空打架。”
　　“小姑娘，”他们的头领说，“乖乖下马，你就不用惹恼我们啦。”
　　“哈，”我说，“我见识过的怒火可比你们多多了。”
　　“她说的是真的，”有个人在我身后说，“别惹恼她。”
　　我和盗贼们都吃了一惊。我没有回头，直接往后洒了一把风刃，那人倏忽一闪，飘然落到了那颗横倒在山路中央的老树上。
　　“你们帮了我半个忙，拦住了我的小女孩。”他对盗贼们说，“我不杀你们啦，现在快走吧。”
　　他穿着一身带兜帽的白长袍，胸前挂着一根银链，拿着一根月白色的长杖。显然他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可怕的人物，盗贼们悄悄地退走了。
　　“我的孩子，”他说，浅色眼睛里笑意盈盈，“我们可好久没见啦。”
　　“老师。”我说。我本不想这么叫他的，但是我没控制住。
　　“你长大了，格瑞娅，”他说，“越来越漂亮了。”
　　“如果你只是要叙旧。”我说，“我还有急事。”
　　“别说笑话啦，女孩。”他说，“我跟在你后面，你还敢去找你闪亮的骑士吗？他发现了我怎么办？我杀了他怎么办？就算我不去，你这样送上门，他决定把你送进罪人塔，你该怎么办？”
　　我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太没有意义了，我只是说：“他不会的。”
　　“别傻啦，那是肯定的。”他说，“我是特意来阻止你干蠢事的。”
　　“你现在让开，”我说，“我就用不着和你打起来。”
　　“哦，那确实也是件傻事。”他说，反而一矮身在树干上坐下了，“你父亲都没把握干掉我呢。”
　　他居然敢提这件事，我感到自己握着缰绳的手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别生气，孩子。”他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一直以来我都在对帕德雷克做这件事情。我循循善诱，做尽人情，就为让他看到真相。他却只管对我发脾气。看起来你们果真是一脉相承。”
　　“那是什么真相，”我说，“真相就是我长得和我母亲很像吗？”
　　“不，”他悠悠地说，“真相是，你们都是该被消灭的坏东西，杀掉你对他会容易些。”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这样的话从我视如父兄的老师嘴里说出来，还是像穿胸一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杀了我？”我终于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教育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个祭坛上？”
　　“说来抱歉，孩子。”他说，“我得把你留给他自己下手，其他人都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深渊不能，圣殿也不能。尤其是圣殿，不然就会引发大/麻烦啦。”
　　“风雨将至，战争要临近了。”他很温和地看着我，但神情飘渺，又像是根本没在看我，“我们本是一个强大的同盟，可在这些被拔了牙的龙、被割了眼的虎、被剪断响尾的长蛇、被重创了灵魂的黑暗之间，我是唯一完整而保有幽暗之心的，我得肩负起这维持清醒的责任来，警告你们都去做该做的事情。”
　　“我要做什么，用不着你多嘴。”有人阴沉地说。
　　这回是图勒斯迅速转身了，一团黑紫的烟雾与一道亮蓝的电光在他们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顿响，图勒斯从那段枯木上飞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背后一凉，他侧坐在了我的马背上。
　　“别这样不讲理，帕德。”他笑嘻嘻地说，一手揽着我，冰凉的长手指按在我的颈侧，“想想我们有过多少好时光。”
　　“没有你，或许能更好些。”我父亲冷冷地说。
　　“你愿意忍受这样痛苦的日子吗？”图勒斯说，“眼看着我们的地盘逐渐萎缩衰败，昔日的败将耀武扬威，那些恶心的敌人要取得他们的胜利？这不会是你想要的选项，即使你已经是具行尸走肉了。”
　　“我仍然可以弄死你。”我父亲说。
　　“那有什么好处呢？”图勒斯叹息道，“你总是这样，仗着蛮力乱来，一点不关心利弊，非把玻璃球认作绿宝石。你觉得我在干涉你，可我是最后愿意干涉你的人了。你觉得你的孩子不能死，可你这样吊着她，她并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
　　他侧过脸来，轻轻地、很温柔地用双唇碰碰我的额发。
　　“可怜的小女孩，”他说，“这辈子只有我这个骗子曾经好好爱过她啦。”
　　我望着他怜悯的眼睛，又去看我父亲。他站在冷漠的月光下，似乎和岩石融为一体。
　　“放开我，图勒斯。”我说，让双眼显出金色的轮廓，“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一样的不知好歹。”他微笑着说，“别去找你的朋友了，圣殿从来就没有假期。”
　　“当然啦，”他又瞟了一眼帕德雷克，“你的家长都来了，这就更不需要我担心了。”
　　他突兀地消失在空气里。

　　我和我父亲隔着一颗枯死的老树，在狭窄的小径上互相注视。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而他似乎根本不愿意说。他扫了我一眼，山壁中浮现出一道深黑色的缝隙来，他转身就要走进去了。
　　“达达。”我说。
　　他又略微回头来看我，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问他。但是我能没开口。
　　“我不该去奥兰多吗？”我问。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但是他冷淡地说：“如果你想。”
　　“要是我死掉了，”我说，“会造成什么损失吗？”
　　“你不会死的。”他说，走进了那道缝隙里，同样消失了。

　　我在给你写信，泰德。我的思维从未如此混乱过，但我的记忆又从未如此清晰。我记得今晚图勒斯的每一个表情，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觉得我似乎有一点头绪，但更多的都是彻底的谜团。我为那种茫然而痛苦不已。
　　但是我已经在奥兰多了。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我想我都会得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