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泰德》lemon drop

1、01

　　亲爱的泰德：

　　我是格瑞娅。
　　我现在站在冷山的山巅上，看着它之下延绵而起的深绿的峰峦。天空是迟暮的灰蓝色，夕阳沉默地伏在世界尽头。我看到群鸦从密林中惊起，飞向更远的死寂的荒原。
　　我想念你了，泰德，我的朋友。距我们分别已有十四年。
　　上一次我们一起坐在卡萨兰德的城墙上时，你还带着你那把愚蠢的木头剑，而我执拗地坚信自己的家族里有一个法师。不管过程多么曲折，我们最终实现了各自的梦想。现在我穿着属于黑暗议会的长袍，手中持着法杖，腰间藏着短剑，魔咒的香氛馥郁在我的行止里。敌人们诅咒我的名字，恐惧我的视线与话语，他们在我面前颤抖，正如他们在你闪亮的甲胄前欢呼——是的，我观察着你，泰德，我看到你披着绣金线的白斗篷，长剑配在腰间，在高高的城墙上向你的被保护者们挥手微笑。那样子蠢透了，泰德。我可以轻易地把你击落下来。
　　你不会相信我的。你简直难以置信地自以为是，相信没有骑士先生办不到的事，相信一个孤僻的灰眼睛姑娘会成为好孩子，相信亲爱的小格里能让羽毛燃烧因为她是个精灵——地精才差不多呢，泰德里斯，你见过那样阴暗、躁动、满怀不甘与怨愤的精灵吗？
　　不过那也不能怪你，魔法是遗传的。我也做过自己有个精灵族母亲的梦。我想她是优雅、美丽、充满柔情的。她有着强大的天赋，她深深爱着我和我的父亲。但是可怕的战争让我们分离了。诶，不论如何，你不能阻止七岁的小女孩去幻想这类事情的。
　　当然，事实是，我的母亲确实很美丽，优雅，款款诱人，她的种族拥有强大的天赋，她与我的分离出乎意料。这些都在故事之中，除了她是个高级的食人魔，看中了我父亲强大的黑暗力量，在密林里诱惑了他，想把他拖进自己铺满枯骨的巢穴里。
　　我那可悲的父亲，在他无穷又无聊的生命里，所有的时光都围绕着最伟大的魔法。从没有人胆敢对他展示柔情，他便也以为自己不需要。魔女淬毒的利爪于他像是温柔的轻吻，他居然让她怀孕了。
　　我在旅途中终于得知自己是这个荒诞传说的产物，大陆上最恐怖的秘辛，黑暗最极致的结合。就在我离开卡萨兰德不久，赤焰城的先知认出了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我跪坐在他身前，告诉他我想要寻找自己的双亲。“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的眼睛。”那先知说，瘦削的手指碰着我的眼睑，“我认得你灵魂中的火焰，它是要焚烧万物的。”
　　他给我一封信，让我去光明议会寻找萨特主教。你知道他的意思啦，他想让主教“净化”我。
　　“就是她。”他在信里写道。我是个一贯不守规矩的小扒手，当然会偷看这封信。但就算这样，也不能从三个字里看出什么阴险的杀意来。我乖乖地北上寻找议会。
　　不用担心我，泰德。我知道你要担心的，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啦。我一路求乞去往寒冰城，遇上了我生命里第二个好人。第一个当然是你啦，泰德。

　　他的名字是希尔。我在黑山镇的野外遇上他，看到他披着灰扑扑的斗篷在桦树下升篝火，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我偷偷弄断他那匹瘦马的缰绳，乘他去追坐骑的时候偷走他的包裹。我本打算把钱拿走，在镇上卖掉他的口琴，但是他追上了我，我只好用小女孩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我只是饿坏啦，想要些吃的。
　　这是血脉天赋，泰德，每当我这样看着别人，他们就会原谅我。
　　“我的包里没有吃的，小女士，”希尔说，“不过我们可以烤兔子吃。”
　　我看他烤兔子，在篝火边烘干我的破靴子，火焰让我感到温暖而愉悦。我一定是笑了，然后他突然说：“你的眼睛里是什么？”
　　这是神奇的巧合，我在往我的刑场上走时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咒术师。他看到我身上魔法的印记，间接地提示了我真相。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当我觉得命运对我不那么公正的时候，我就要想起希尔升起的篝火来，它告诉我，我已经夺去了别人的幸运了。
　　“你身上有个记号，有人把恶魔封印在你的眼睛里。”他告诉我，“你经常感到不舒服吗？”
　　你一定记得的，泰德，那些每当满月升起，我在黑暗中因恐惧而啜泣的日子。我回答是的，我常常间断性地失明。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说用小孩子做恶魔的容器是不道德的，但是如果恶魔不够强大，那么几年之后，也许它就会因饥饿而消失，我就不会再忍受痛苦了。
　　在我作为一个孩子的短暂生命里，那是我最清醒而敏锐的时刻啦。我知道，没有东西被封在我的身体里，那里只有我，和我的魔法。
　　“您不能解开它吗？”我问，“我不在乎痛苦，但我不愿意和恶魔处在一个身体里。”
　　“释放一个魔鬼是很危险的。”希尔说，“我不能这样做。”
　　我请求他同情我，告诉他既然他透露了这个故事，他就应该负责地结束他。但他不肯同意。最后我说：“好吧，既然它在我的眼睛里，我就挖掉我的眼睛好了。”
　　我拿起他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右眼。他拦了我一下，剑锋从我脸颊上划过了。他大叫起来，又关切又焦急。
　　“好吧好吧，”他手足无措地说，“我给你解开。”
　　我后来在卡特拉姆的纪年图书馆里看到了这个故事，关于黑暗的魔女如何诱惑一个天才却软弱的咒术师。他们做了一幅很不错的挂毯，把故事过于成人化了。我看到魔女裸露着胴体，黑发湿漉漉地缠绕着手臂，唇上沾着血水，脸上带着暧昧的微笑，咒术师躺在她的双腿上，神情迷惘，吐出金色的咒文。
　　这可真不礼貌，我当时只是个孩子。希尔忙着要给我止血，我却告诉他除非我要回自己的身体。他很轻易地就打开了封印，我听到静谧的夜风里咒语粉碎的声音。我抬起头，他被吓坏了，就像我后来遇到的所有敌人那样。你一定听说过的，泰德，灰魔女和她的第二双眼睛。
　　那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一层眼睑，去掉覆盖在眼睛上的迟钝的保护层，用体内可怕的野兽去直面世界。我很遗憾，泰德，希尔是个很好的人，但我给他带去了或许几百年的污名。他们将会说他是个荒唐、轻信、沉沦欲望的傻瓜。可他只是个心地善良的大男孩，不知道怎么对付哭闹的小妹妹。
　　他看到我变色的瞳孔，显然知道自己上了当。他抓起刚才丢下的匕首要杀我，我被新出现的知觉震住了，没能清醒到还击。冰冷的金属扎进我的皮肤里，他停下来看我，我仰着头，满脸是血，用初生的金色眼睛看着他。
　　“快走。”他嘶声说，“不然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现在想来，也许他以为我是故意变成小孩子的样子去哄骗他。但是不管怎样，像我说过的，那是天赋，没有一个好人能看着我的眼睛伤害我。

　　我在旷野里奔跑，像一头刚长出獠牙的幼狼，在三月的夜晚发出狂喜的嚎叫。我撕扯衣袍，对月尖叫，沾着满身鲜嫩的草木汁液，直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唤醒我。我跑到林中的水潭边，俯下身去，看到自己肮脏狼狈，神情疯癫，右侧的脸颊上带着一长一短两道交叉状的伤口。
　　我不在乎我的创口，我为我新获得的眼睛痴迷。它们在黑发和鲜血的阴影里，像是极域的星辰。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这是可爱的，这是我。
　　“你是魔鬼吗？”我问那湖水中的倒影，“你就是我了。”

　　我在湖边睡着了，觉得从未有过的安适。我孤独，困窘，无所依凭，渺无前路。但我终于知道了一件事，确认了一个疑惑，在我短暂的生命里，那曾像炭火般炙烤着我，叫我绝望、怨愤、不得安宁。
　　我知道了我是特殊的，我确实如此。

　　你一定会感到害怕的，泰德。当然，你很勇敢，但你只是个正直的好人。我了解你们，你们不会在强大的敌人、丑陋的巨兽前变色，但人性的扭曲、欲/求的阴暗却总能让你们恐惧。你不能理解我满怀着的对平庸的怨憎，不能理解我对于激/情的渴欲，不能理解我面对敞开的黑暗大门时那种战栗的狂喜。若要你面对我，即使是那个湖边的夜晚的我，你也会感到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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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发现自己这种懒人应该写的是短篇，所以虽然原本计划有二十万，但是我保证在一万字以内写完它。
原本想写个DND同人，所以大背景是DND的，不过这些经典设定现在都到处都是，我也就不一一列举了。